周庆荣散文诗选(十二章)

2016-12-29 07:43周庆荣北京
星星·散文诗 2016年6期
关键词:喜鹊柿子

周庆荣(北京)



周庆荣散文诗选(十二章)

周庆荣(北京)

勾践词典里的语汇

主角是狗贱,对不起,应该是勾践。

出于对历史的尊重,我应该把一个名字写正确。勾践是一出戏的主角,戏名叫《卧薪尝胆》。

励志的文章尽可以在古书里寻找,越王妃以及西施夜宿何处?勾践在美好的月光下正遭遇黑暗,他一边卧薪一边尝胆。至于如何装疯卖傻去掩饰愤怒或者所谓的斗志,暂时省略。

江山的主人最后都被江山抛弃,这似乎是法定的宿命。而抛弃的概念如同一只鸟的两只翅膀,一翅伤害了友人,极似同苦而不能共甘;另一翅犹如忠诚之士默默走远,短暂的辉煌不是故事的结尾。

范蠡和西施找到了一叶扁舟,他们相信自己的预言。湖光山色安慰自由的智慧,你留下,我们走。勾践的语汇里空白了两个人的名字,狗贱,你是怎样的王?

没有果断走远的文种,勾践的语汇里出现了一把刀,刀刃锋利,它喜欢文种洗得干净的颈。谗言在暗处,它们是把历史写错的恶人。

空白的语汇证明着帝王的无与伦比,帝王也需要睡去,所谓的噩梦无非就是呐喊与鞭笞。

江山不在结尾处,勾践也不在。

文种被死亡,范蠡与西施爱了一世,然后也属于山水或者泥土。

只有这个励志的故事仿佛骗局,江山是一本大部头的书,写着勾践的这一页在阴暗中霉变。

退,退,王者的语汇一定不敌天之道。

嘹 亮

如果你再让我难受,土地就会死在我体内。

——题记

魔幻的城垣无法抵抗时间。

它是自己的宫殿,主人孤独,兄弟们走远。

而主人也属于往事时,废墟成为现实的教材。多少声音被压制,多少声音根本就没有机会大声讲出,那些宣诏似的公开话语如果被时间作废,唯唯诺诺的档案里泊着多少委屈?

我戳穿了一个虚软的神话。

牙齿咬着空气,咬出青铜的质地。

嘶哑一定是病态的磁性。

说沧桑把喉咙说哑,谁是最后的说服者?

听众们遵守纪律,因为他们不能恨,一恨就会迷失在情绪里;听众们遵守规则,因为他们不能多爱,即使有过错,也不能不高尚。

影子亲切,它们是随时告密的兄弟。

小声地在无人处表达,夏末,蛙声伴奏。

沉默是金的古训伤害了星星的光芒,黑暗里的酒鬼,年少时曾立志做一名英雄。他善待每一个人,每一个地方的方言只是每一个乡亲说话的习惯。他研究蚯蚓在黑暗里的贡献,发现蚯蚓在泥土深处工作只是一种本能。荣誉的体制内,被鼓励的声音通常是集体沉默。

我有一颗理想主义的心。

我收集各种地形,把它们和我后天学到的知识进行对号。

起伏,凸起的山峦是我热爱的。像祖先的光荣,它是我一直炫耀的;

沦陷,山谷或者深渊是我的警惕和自律。文化的奥秘始终不声不响,所有的都可以来,走不出去就变成四季的轮回。默默地驯化身体里的野,接受现实主义的契约,语言的凌迟说来就来,她怀疑一切的关系。

退休了,应该安静。

我们的祖制气势恢宏,未来的年轻人,麦克风不在你们面前,新鲜的话语在喉管郁结,男人的第二性出现,不要轻易谈真理,做好孙子,直到皱纹里饱含岁月。

这时,悄悄话已经没有必要。

你不嘹亮,就会死。

必须感谢阳光。

高粱在秋天嘹亮,阳光明媚了它们的态度。

此前,我误会了向日葵。

它们渴望太阳的光芒消灭黑暗,它们头颅的方向就是决心的嘹亮。

总是遗憾地忍耐乌云,等到夏季过去,我不能再错过高粱。红红的高粱呼唤阳光,在北方的大地。

一个个火炬证明土地的性格,土地,把一切爱与恨都收容。荒诞的剧目如同冰雹和寒流,窗帘的化妆怎能遮住庙宇的呼唤?

你能做一点小事,但不能有权对规律背叛。你欺师灭祖,你就不配做我的兄弟。

必须感谢阳光。

向日葵嘹亮,高粱嘹亮,我们的声音嘹亮。

喧闹的环境一直是现实主义的要求。

我检讨自己的虚弱,我无法摆脱每天宿命的结局。

我勇士般地存在,我寻找真理而忘记具体的生命。我看到许多力量,我是茧。

不愿轻易破,似乎永远想不出为什么而破。

自由是形而上的,面包是具体的。父亲是具体的,丈夫是具体的,儿子是永远的具体,我在心里演习大声的发言。说出真相,说出永恒。为爱死一次,为恨而不死,为江山而活,为人是人而热爱都市的拥挤与排斥。

我亲爱的亲人,斗争嘹亮,浪漫嘹亮,错误嘹亮,发展嘹亮,集体嘹亮,个人也嘹亮。

于是,耳语是错的,叛徒是错的,挂羊头卖狗肉是错的,不作为是错的,蛮干是错的,结党营私是错的,沉默的应该是这些。

我把我嘹亮起来是对的。

我的同胞,明天白天阳光大好,我们一起嘹亮是正确的。

静物:柿子和喜鹊

深秋,枝头的柿子竟然打破了下午的安静。时光预约了喜鹊,生活中的制高点在果实的爆裂声中出现。

谈感情谈到冷漠,谈团结谈到了惶惶不可终日,谈信念直到沙子被风吹起。

在人间如此的背景下,喜鹊的高度由枝头的柿子决定。本能就是这样,蚂蚁在地面爬行,蚯蚓在地下,树叶从高处落下,我们如果非要让它们象征,就坦然地赞成事物各行其是。

不强行干预是为了避免无可奈何的叹息。

谁能够代替柿子避开喜鹊的宿命?

第一场霜甜了果实,喜鹊出击的时候,柿子做好了准备。人心的状况不影响秋天的场景丰富而自主,夏天已是往事,下面的季节关于冷。

在冷和热之间,柿子是喜鹊的主题。柿子不说牺牲,而喜鹊不谈占有。

天高云淡。

对付侵略,柿子应该直接长成手雷。省略外交上的抗议,谁不打招呼就来享受秋天的收获,炸了他!

秋天的天空。柿子树。黑白身子的喜鹊。风里的流霜。

上述的情形仿佛我偶然的舞台布景。

喜鹊飞走,柿子破裂并且干瘪。

气氛似乎依旧平静,美好的下午呀,我叹息还是不叹息?

泰山与日出

可以登上绝顶,但别的山不小。

一切的往事留在山下,在高高的山峰上,我们只面向未来。未来是永恒的提醒啊,心里只有自己的人,一定像山头松动的石头,也许一阵轻风就让他滚回原地。

忘记曾经的惆怅,惆怅里故作玄虚的脸,你在充满灰尘的地方因为灰尘的赞美而喜悦。我此刻想到的是未来,未来正和初升的太阳一起问候我站立的山峰。

山峰有伟大的名字,它是泰山。

雾仿佛日出时的考验,一些人中途回去,看不到日出就不能留在山顶?我骄傲,我是留下来的人。我爱雾中的信心,边上的树伸出手臂,它想握住太阳的手。我也想握,握它永远的升起,握它的豪迈与坚定。

我非常想表达我在高高的泰山顶看到日出时的心情,心里应该只有太阳,夜的暗与暗中的故作聪明成为我必须鄙视的内容。

在泰山顶兮,我在,众山可以不小。

这里的日出不允许利欲熏心,也就是说,对待万事万物首先需要彼此尊重。这一感悟让我有勇气与龌龊的人远离,我呼唤的庄严在高高的泰山顶上。

泰山,爱在高处。

我是不会恨的人,在泰山,所以我不能低。

同时不能低的是刚刚升起的太阳,它红,红了山上,也温暖了山下。

模 糊——告别一段记忆

当隐匿的星在无名的高处沉默,霾是眼前的真实。

我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目光受阻于一时一地,具体的事物内涵深刻,我原谅了它们的模糊。

最初的记忆似乎与街道上整夜的行走有关,街灯亮了,那些亮着的窗户仿佛青春鲜亮的痂痕,方向无错无对。我是这个城市没有归宿的人,城市无错无对。谁是你的责任人?

他一开始就模糊,我没有想到的是他后来越发模糊。我决定自信是从对不可依靠的发现开始,我要求自己去感激一切,包括淹没我的黑暗。

用真诚的方式说出谎言,我忘记骗局,只默默地坚韧。星光如剑,它在霾的后面。时间未到,允许谎言得势。

模糊吧,把恨模糊了,爱会出现;

模糊吧,伪装的卑鄙或许还在那里左右着人们,它影响不了我在同一个城市的别处寻找高尚。

你绝对打不垮我,因为我有奋发向上的灵魂。我发誓不说你的丑陋,只是因为世界可以美好。当你自豪于搬动万吨巨石,我是安静的一座山。

你有书写碑文的能力,我在凌晨四点,相信模糊一切美丽碑文的——只是时间。

我决定和沙河一道冷

河面飘满了落叶的时候,水还没有安静。

夏天错估了形势,因为秋天已经深入。野鸭们任性的爱正被成熟的芦苇观察,风变凉。

我站在岸上,立场坚定。

我知道自己无法把沙河的环境装修成温暖的夏天,炎热的蝉鸣远去,鹭鸶整装待发。

哪里有温度,它们就飞向哪里。

我决定和沙河一道冷,因为沙河在冬天会结冰,因为我也准备好了理性的忍耐。

惭愧啊,我不能将太阳固定在沙河的上方,沙河是北方的一条河,我是常年居住在河畔的人。

我同意河水的自由是永恒的真理,为此,我怜悯不自由的一切。借助夏天的暴雨,我理解一条河的水位上升,两岸是怎样的规矩?洪水的自由表达应该服从法律,法律在秋天起草,在冬天结冰生效。

我决定和沙河一道冷。

我的温度是坚强的沉默。

水鸟飞走后,我在。河面依旧会结冰,我的血液依旧是热的,一个多情的人,是河畔不败的暖。

子 夜

空气里没有我的态度。

呼吸里有。我关心呼吸如同关心人们的整体命运,急促或者舒缓,一定是截然不同的存在方式。

子夜,大部分灯光已经投宿在客栈,而旅人的寂寞里存在着亲人的期待。

我在子夜踱步,空气丰富,一个国家的核心价值观似乎与太阳的方向一致。许多人脾气暴躁,他们没有从空气里听出亲人的呼吸。

不共命运,不同呼吸。

什么样的人吐气如兰?什么样的人口气污秽?

一切的不喜欢,深刻着顿悟。

感谢实践,它提携真理。伪装的面孔也认真读书,它们阅读的模样极似蠹虫,把文章啃掉,试图愚昧别人。

我的文章写给空气。

空气在山河里,谁也不能忽视谁。子夜是最好的时刻,一切安静,而我任意豪迈。

豪迈给予看不见的微小,扬眉吐气的抱负与自以为是者较量,最后的呼吸属于慈祥的星星。它们是子夜的歌,歌词关于人间的自觉。

忘记孤独,更好地呼吸子夜的全部。

阴险的人,你在干嘛?

这是我的子夜。我的子夜,不考虑它和你的关系。

尊重玉米

初秋的雨水冷静了昨日的夏天,一些人的拜金主义让我想起短暂的冰。它曾经封住水的嘴,真实的声音在深处哽咽,地面上的繁华似乎诱惑我去误判。

是在这个时候,我看到玉米。

我承认让我认真对待的事物不少,当我坐在后院的石头上感谢时光的安静,我发现玉米棒上的胡须由红变紫。一袭青葱的长衫从古典的含蓄开始占领我的一亩三分地,它要代表玉米发言。

其实,我是如此尊重大地上每一个平凡的细节,玉米穗刚探出头时的腼腆,挂着夏天的风走过季节的阴晴。炎热的空中一阵阵蝉鸣比玉米更高,我真的厌恶这些复杂的喧闹,它掩盖苍白的势利,如同讲台上教授的虚伪。

我尊重一个玉米棒缘于简单的发现。所有的玉米粒整齐排列,如同纪律严明的军人,它们服从大局,压制着任意一个成员的虚荣。说起荣誉,与集体分享。这就是玉米,牙关紧咬,克服青虫的齿食,创新的丰收属于兄弟,若是遭遇黑斑病或者形势的萎缩,它有核心的棒子,责任留下,错误在我。

我对玉米的感动就这么简单。

第一定律献给阳光,第二定律给予土地。它是第三,谦恭地站在兄弟的身后,不是因为躲避人间的暗箭,而是逊让成功的辉煌。

玉米比我的兄长好。

好玉米啊,我热爱每一寸土地就像热爱整个山河。

我在黑暗中继续写诗

黑夜说:要宽容。

所有的灯光随后熄灭。

我的孤独需要训练,诗歌比黑暗更加孤独。

蝗虫吃光了苞谷,它们感叹土地的贫穷。黑暗没收了它们的眼睛,我不能为它们写诗。

光明里的人云亦云,我要提防把诗里的抒情用错。哪里的泥土让树木开花,夜莺就应该歌唱。宵小的人在黑暗的远方,他们滥用着光明。他们让你走近,然后无视你,世界如果不倾斜,那是因为你从来不惧怕卑鄙。

我继续写诗的时候,已经不虚荣。

当学问里没有了人的骨头,我不写谄媚;当计谋远离了人性,我不写叹息。

我写黑暗中的原谅,写早就决定好了的坚强。

倘若还要写下去,就给漫无边际的自由写下几条纪律:如果遇到黑暗,即便是天使的翅膀也要首先写下忍耐的诗行。

公正地评价一块石头

对一块石头要有公正的评价。

阳光下或者细雨中,风吹它不动,它目无表情地沉默,是因为它不会巧舌如簧。它的态度就是坚硬,不和稀泥,不狗尾乞怜。高度不是它们之间的地位的差异,在山顶上它是一块石头,在山脚它也是一块石头,不似我们的人类社会,一些人高成了人上人,另一些人活得只能卑微。

公正地评价一块石头,原则要科学:不能要求它长出鲜花和稻谷,不能把它放在车水马龙的道路中间。不能把它放在粪坑,这样会损害一块石头的尊严。

它是土地上那硬的部分,行人如果身陷泥潭,也不会对整个土地绝望。它是我们人群的身上正日益失去的那种坚强。一块石头因为没有欲望,它全身都能不软。

繁华或者荒芜的大地上,我学着去尊重一块石头。

如果累

在此之前,我一直不知道这个字的含义。

树叶在枝头站久了,输给了秋天的微风。世界的爱情因为充满灰尘而让我们从此失去远方,近处的光芒,被制度关进一间小屋,星星在外边叹息。

你无法想象星星在夜深时的声音,它们想照亮每一个角落,角落以害羞的名义拒绝。黑暗对于真实的世界裸露全部的诱惑,比如丰满的桃子和伟大的购买力。

走着走着就累了。

发现有人只管自己清醒自己的路,任何人与他同行,只能做他的臣仆。他发明理由,打倒许多更加功利的人。而我只顾望着天空,想在那里寻找真正的纯净。我永远相信主义在人间,正如相信真理在天上。神仙太远,凡夫俗子是我的亲人,忍受一切的委屈以便证明自己的勇气,你做到了没有?

权利被剥夺后,心情沉重。

借口开始多,无事不得生非,我不作为就不作为。

空白就是这样形成,我们劳动的过程开始变得困难。一些人依旧高高在上,他吃着专政的俸禄,目中无人。我平静地说着山海经,他其实什么也不是,如果他是书里的一页,那也是我翻过去就要撕去的那一页。

匍匐是累的,沉默是累的,平凡和朴素是累的。

力量不在你这里,我宁愿手无缚鸡之力,我无为还不行吗?时光辽阔,它能够解开所有的镣铐,那时我在天地之间舞蹈,长啸,英雄般地忘记曾经的苦闷。

如果累,在山下看山。看山顶的人下来,看头顶的雾霭散去,看祖传的权威委弃于古老的泥土。

如果累,就去杜撰一次爱情,爱一个从未见面的人,爱物理上永远无法走近的地点,爱敌人所恨的,相信宿命的对决,抓住对美好事物热爱的理由,一生不气馁。

如果累,累在星光下。阳光热烈,但也残酷,你必须永远不披露自己的脆弱。我们比较彼此的坚定,你是谁?我是谁?

未来的雨水后,留下的就是最后的。

告别山头主义

兄弟们、姐妹们,看,一个个小小的山头宛如一扇朱漆大门上的乳钉,它们把持着虚妄之门。

小山头当然是大好河山的一个小小的比例,对于上面的小草、蝼蚁、山鸟和树木,它几乎是它们一生的祖国。

小山头有泉水和活命的木耳,山大王分配各自的所需。剩下的全部归他所有,别人的俯首听命几乎成为他全部的学问,他以无视的方式拒绝蓝天和大海,广袤的原野一直是他批判的内容。

我深刻地厌恶奴性,每一个小山头仿佛童年踢开的土块,我有自己的歌谣,不会稀罕区区山头上的营养,我不会失去尊严地忠诚于它,而背叛山河的辽阔。

至于朱漆大门,它只是腐朽的往事。

至于每一个乳钉,你守卫的正是我不屑的。

我相信骨头是生命的力量,与骨头同在的是意志的坚强。我早就了解一座小山头上的尊严,它怎么能够囚禁八千里的天地与日月?

兄弟们、姐妹们,你们无法想象我内心的谦虚与理智,正如你们无法想象我心灵的博大和顽强。

当我不在乎时,山头主义只是它自己的镣铐。

多年以后,山大王会孤独地死去,一堆乱石总结了他。那时,主义是一本被遗弃的破书,寒风吹响——在荒无人烟的山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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