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一掌月光

周华诚

有时，连谈论月光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我们热络地坐在一起，谈论股市、创业、风投、理财，文艺一点也可以聊聊歌剧、旗袍、高尔夫。一定不会聊月光的。即便聊的是天气、雾霾——已经离月光很近了，但是也仍然不会聊到月光。

月光！那么诗意的东西。

提到月光这个词的时候，我们好像突然一怔。想一想看，大概有多久没有看到过月光了。

有月光的时候，我们与深爱的人一同坐在庭前，看花开花落，石榴花闲闲地掉在青石板上，月光落在你的脚尖。多想带你一同回到过去的时光，给你看一看我少年时见过的那夜月光。

有月光的时候，我们就想起了一首诗，卞之琳的那首：“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有月光的时候，我们抬头望月，低眉顺目，想一想走过的路，跨过的桥，爱过的人，想一想我们的出发地，以及要去的远方。

在满地月华里，我们的内心就温柔了起来。那么现在，月光呢？你还能不能，掬一掌如水的月光给我？当孩子突然从教科书里抬头，问，月光是怎样的，这个时候，还真的不好回答。月华如水，银辉遍地，竹影碎摇，穿林带叶，似乎都是古典诗词里的意境；月亮走，我也走，月光下的凤尾竹轻轻摇曳，这又是属于乡村的久远的记忆场景；城里的月光，把梦照亮，鳞次栉比的高层住宅，闪烁其词的都市霓虹灯，早已经无法让月光穿透厚重的灰霾，照到城市人的窗前。

我们的窗前，也早已洒不到月光。

德国神学家保罗·蒂利希，从小娇生惯养、一无挂虑。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被征入伍。在目睹了所在的营四分之三的队员战死之后，安然返回的他有一次无意中进入博物馆，与一幅《圣母圣婴与八位歌唱的天使》不期而遇。当保罗的目光，与童贞的玛利亚那睿智、柔弱、悲悯的凝视相遇时，从来不懂艺术的他，终于不可抑制地大哭。

朋友在青海湖边，给我发来一张照片，幽蓝的湖面与夜空，她用双掌掬起一捧水，水里都是满满的月光。

她说，抬头仰望夜空的那一刻，她差点像保罗·蒂利希一样泣不成声。

我们不知不觉地失落了月光，相应地，我们已丢失了一种闲适恬淡的氛围；丢失了一份诗意盎然的情怀；丢失了一段温暖的回忆……我们的生活内容似乎离月光越来越远，更可怕的是，我们距离某种精神的指引也越来越遥远。文章里的保罗和作者朋友，为何会有泪崩的一瞬，因为他们目睹了在物质生活之外，在生活的高处，还有一种神性的力量，还有一种永恒的事物存在，唯有它们才会让人类真正地自省和觉悟。

【文题延伸】生活在高处；寻找精神家园；月光的启迪……（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