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主是干什么的?
——读黄宗羲《原君》

2017-01-27 06:13文丨王中翼
中学生百科·大语文 2017年4期
关键词:许由君主

文丨王中翼

君主是干什么的?
——读黄宗羲《原君》

文丨王中翼

黄宗羲(1610—1695),字太冲,号梨洲,又号南雷。浙江余姚人。明末清初著名的学者和思想家。他的父亲黄尊素是明末“东林党”的重要人物,遭魏忠贤迫害致死后,黄宗羲继承父志,与阉党进行斗争。清兵南下,他曾起兵抗清。失败后,他坚决拒绝清廷的征召,隐居著书讲学,自觉承担起文化复兴的使命。他学问广博,史学成就尤大。散文以思想深刻著称,笔锋锐利,说理透彻。重要著作有《宋元学案》《明儒学案》《明夷待访录》《南雷文定》等。

简洁、凝练、克制而有分寸的文字如何写就?文言文篇章是磨练文字功底的必读之物。在古意中探寻主题的侧面,在古文中聆听遥远的回响。如今,我们的心灵仍能与之共振,激起穿越千年的默契和声。

原文

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有人者出,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此其人之勤劳必千万于天下之人。夫以千万倍之勤劳,而己又不享其利,必非天下之人情所欲居也。故古之人君,量而不欲入者①,许由、务光是也②;入而又去之者,尧、舜是也;初不欲入而不得去者,禹是也。岂古之人有所异哉?好逸恶劳,亦犹夫人之情也③。

后之为人君者不然。以为天下利害之权皆出于我,我以天下之利尽归于己,以天下之害尽归于人,亦无不可。使天下之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始而惭焉,久而安焉。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传之子孙,受享无穷。汉高帝所谓“某业所就,孰与仲多”者④,其逐利之情,不觉溢之于辞矣。此无他,古者以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今也以君为主,天下为客,凡天下之无地而得安宁者,为君也。是以其未得之也,屠毒天下之肝脑⑤,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曾不惨然,曰:“我固为子孙创业也。”其既得之也,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奉我一人之淫乐,视为当然,曰:“此我产业之花息也⑥。”然则,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向使无君,人各得自私也,人各得自利也。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

古者天下之人爱戴其君,比之如父,拟之如天,诚不为过也。今也天下之人怨恶其君,视之如寇仇,名之为独夫,固其所也⑦。而小儒规规焉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⑧,至桀、纣之暴,犹谓汤、武不当诛之⑨,而妄传伯夷、叔齐无稽之事⑩,乃兆人万姓崩溃之血肉,曾不异夫腐鼠⑪。岂天地之大,于兆人万姓之中,独私其一人一姓乎!是故武王圣人也,孟子之言,圣人之言也⑫;后世之君,欲以如父如天之空名,禁人之窥伺者,皆不便于其言,至废孟子而不立⑬,非导源于小儒乎!

虽然,使后之为君者,果能保此产业,传之无穷,亦无怪乎其私之也。既以产业视之,人之欲得产业,谁不如我?摄缄縢,固扃钅?鐍?⑭,一人之智力,不能胜天下欲得之者之众,远者数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溃在其子孙矣⑮。昔人愿世世无生帝王家⑯,而毅宗之语公主,亦曰:“若何为生我家⑰!”痛哉斯言!回思创业时,其欲得天下之心,有不废然摧沮⑱者乎!

是故明乎为君之职分⑲,则唐、虞之世,人人能让,许由、务光非绝尘也⑳;不明乎为君之职分,则市井之间,人人可欲,许由、务光所以旷后世而不闻也。然君之职分难明,以俄顷淫乐不易无穷之悲,虽愚者亦明之矣。

注释

①量而不欲入:考虑以后而不愿就君位。

②许由、务光:传说中的高士(志行高洁之士,多指隐士)。唐尧让天下于许由,许由认为是对自己的侮辱,就隐居箕山中。商汤让天下于务光,务光负石投水而死。

③亦犹夫人之情也:也如同普通人的常情一样。夫,语助词。

④某业所就,孰与仲多:我所成就的家业,同二哥相比,谁多呢?某,刘邦自称。《史记·高祖本纪》载汉高祖刘邦登帝位后,曾对其父说:“始大人常以臣无赖,不能治产业,不如仲(其兄刘仲)力,今某之业所就,孰与仲多?”

⑤屠毒天下之肝脑:指为争夺帝位,使天下民众肝脑涂地。屠毒,屠杀残害。

⑥花息:利息。

⑦寇仇:强盗和仇敌。《孟子·离娄下》说:“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独夫:失去人心的君主,孤家寡人。语出《尚书》。

⑧小儒:眼光短浅的读书人,指宋明理学家。规规焉:拘谨死板的样子。以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认为君臣关系是天地间无法变更,不能逃避的。

⑨汤:又名成汤。传说夏桀暴虐,汤兴乐伐夏,将桀流放。武:周武王,继周文王遗志,兴兵灭商,纣自焚。诛:杀。

⑩无稽之事:无从查考,没有根据的事。《史记·伯夷列传》载伯夷、叔齐反对武王伐纣,认为臣不应当伐君。天下归周之后,又耻食周粟,饿死于首阳山。因汉代以前的典籍并无上述记载,故作者认为是后人编造的荒唐故事。

参考译文▲▲▲

自有人类开始,人们就只管各自的私事,只谋各自的利益。社会上对公众有利的事却无人兴办它,对公众有害的事也无人去除掉它。有这样一个人出来,他不把个人的私利看作利益,而是使天下人都得到利益;不把个人的害处看作害处,而是使天下人都免受祸害。这个人的辛勤劳苦,必定是天下人的千万倍。付出千万倍的辛劳,而自己却又不享受利益,这必然不是天下常人之情所愿意处在那种地位的。所以,古时的君主当中,考虑了而不愿意就位的,有许由、务光等人;就位而又离去的,有尧、舜等人;当初不愿就位,而终于无法离去的,有禹。难道说古代人有什么不同吗?喜好安逸,厌恶辛劳,也和常人的性情一样啊。

后代做人君的却不是这样了。他们认为天下的利害大权都出于自己,将天下的利益都归于自己,将天下的祸患都归于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他们让天下的人不敢自私,不敢自利,将自己的私利作为天下的公利。开始时对此还觉得惭愧,时间久了也就心安理得了。他们将天下看作是自己无比巨大的产业,把它传给子孙,享受无穷。汉高祖所说的“我的产业所达到的成就,与二哥相比,究竟谁多呢?”他的追逐利益的心情,不知不觉已流露于言辞了。这没有别的原因,古时将天下人民看成是主人,将君主看作是客人,凡是君主毕生所经营的,都是为了天下人。现在将君主看作主人,将天下百姓看作是客人,把天下弄得没有一个地方能够得到安宁,正是在于为了君主个人啊。因此,在他未得到君位的时候,屠杀、残害天下的人民,拆散天下人的子女,来获取个人的产业,对此并不感到悲惨,还说:“我本来就是为子孙创业呀。”当他在取得君位以后,就敲诈、剥取天下人的骨髓,离散天下人的子女,以供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把这视作理所当然,说:“这些都是我的产业的利息呀。”既然这样,那么成为天下最大的祸害的,就是君主罢了!当初假使没有君主,人们还能管好各自的私事,谋取各自的利益。唉!设置君主的道理,原本就是这样的吗?

古时候天下的人都爱戴他们的君主,把他比作父亲,拟作青天,实在是不算过分。如今天下的人都怨恨他们的君主,将他看成强盗仇敌一样,称他为“独夫”,他得到这样的结果是当然的。可是那些眼光浅陋的读书人,却拘谨死板地认为,君臣之间的伦理关系无法逃脱于天地之间,甚至对于桀、纣那样的暴君,也认为汤、武不应当去讨伐他们,因而胡乱编造流传伯夷、叔齐那些无可查考的故事,竟然把千千万万百姓血肉模糊的躯体,看成与腐臭的老鼠没有什么两样。难道天地这么大,在千千万万天下人中,唯独只偏爱君主一人一姓吗?因此(讨伐纣王的)周武王是圣人,孟子(肯定武王伐纣)的言论,是圣人的言论。后世的君主,想要靠自己“如父如天”一类的空名来禁绝他人暗中看机会夺取君位的,都感到孟子的话对自己不利,甚至废除对孟子的祭祀,不立他的牌位,这难道不是来源于那些浅陋的儒生吗?

虽然这样,如果后代继承君主的,果真能保住这产业,把它永远传下去,也就不必奇怪他们将天下据为私有了。既然把天下看作自己的产业,那么他人想得到产业的欲望,谁不和君王自己一样?即使用绳捆紧,用锁锁牢,可是一个人的智慧和力量,终究不能胜过天下想得到产业的众人。远的不过几代,近的就在自身,那血肉横飞的灾祸,便临到他的子孙了。过去南朝宋顺帝(被逼出宫时)发愿以后世世代代都不要投生到帝王家中,而明毅宗临死前对公主也说:“你为什么要生在我家!”这话多么沉痛啊!回想他们祖上创业之时,志在占据天下的雄心,能不垂头丧气吗?

因此明白做君主的职责,那么唐尧、虞舜的时代,人人都能推让君位,许由、务光也并非超尘绝俗的人;不明白做君主的职分,那么街头里巷,人人都可以有夺取君位(占有天下)的欲望,这就是许由、务光在后世再也没有出现的原因。然而,君主的职分(虽)难以明白,(但)不能用片刻的荒淫作乐而换取无穷的悲哀,这个道理即使是愚昧的人也懂得的吧!

赏读

温家宝曾说:“我喜读黄宗羲著作,在于这位学问家的思想有着朴素的科学性和民主性。身为天下人,当思天下事。而天下之事,莫过于‘万民之忧乐’了。行事要思万民之忧乐,立身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我应谨记这些道理,并身体力行。”今天我们也来学习黄宗羲的一篇著作,他的著名政论文《原君》。

《原君》是《明夷待访录》的首篇。“原”是始起于唐代的一种议论文体,有推究本源的意思。“原君”即推究设立君主的原委,或推究怎样做君主的道理。本文以翔实的历史事实、严密有力的论证,在古今对比之中,阐述了把天下当作私产的祸害,提出君主的职责在于服务天下,而不是鱼肉百姓,满足私欲,充分体现了作者进步的民本思想和近代民主意识,在思想史上具有重要地位。

文章第一段正本清源,分析阐述了自从有人类以来,君主最初设立、产生的本来目的是为了“使天下受其利”“使天下释其害”。也就是说,产生君主,是要君主负担起抑私利、兴公利的责任,当好人民的公仆。文章一开始,作者首先提出了“有生之初,人各自私也,人各自利也”的观点,这是作者的理论前提和立论基础。作者认为,人的自然本性是趋利避害、自私自利的,正因为如此,人类之初处于“天下有公利而莫或兴之,有公害而莫或除之”的混乱状态,这势必制约着人类各个种群、族群的生存和发展,故而迫切需要一个有担当、有责任感的人站出来,牺牲个人的利益,带领大家兴利除弊,保证族群的持续发展。这就是最初的“人君”,大概相当于氏族首领吧。这种人必须大公无私,天下为公,具有“勤劳必千万于天下之人”“而己又不享其利”的高尚品质。这样的人为大众谋福利,因而受到人们的信任和拥戴,“比之如父,拟之如天”。这一段从人性自私的理论出发,采用推论的方式,从本源上阐明了设立君主的根本目的以及君主的作用,确乎具有正本清源的意义。封建社会里经常把尧、舜视为天生圣人,把“得乎天命而为天子”的话绝对化,进一步把皇帝都称为圣人,皇帝的一切都冠以“圣”字。作者如此大胆立论,可以说是石破天惊,它撕破了长期披在皇帝身上的神圣外衣,从根本上否定了君权神授论,给那些自命为“真命天子”统治者予以致命一击。

作者反复强调“好逸恶劳,亦犹夫人之情也”,指出尧、舜、禹也不例外,还原了他们常人的面貌,表面上好像把尧、舜降为凡人,但实际上是突出了他们身为凡人的非凡的胸怀、品格和担当,实质上是讲尧、舜等古代君主的职分就是专门利人而备尝艰苦,是人君的典范和标杆,以便和后世人君专门利己的行为作对比,以引出下文。

第二段第一句是段首中心句,总领下文。劈头就说“后之为人君者不然”,古今对比,指出后世的君主和古代背道而驰,完全颠倒了为君的职责。作者把“后之为人君者”统统纳入视野,一概予以否定,从而对所有封建帝王展开了清算和批判。首先,作者痛斥了后世君王“视天下为莫大之产业”,妄图“传之子孙,受享无穷”的恶劣行径。历史上,秦王嬴政建立秦朝,就自称始皇帝,非常露骨地把天下视为“子孙帝王万世之业”,从此正式开始了中国历朝历代“家天下”的历史。文章所引汉高帝刘邦称帝后与其父亲的对话,那句“某业所就,孰与仲多”,那种骄矜之情,那种得意扬扬之态,更是心安理得地把天下视为自己的家产了。接着,作者又通过对比分析,指出这是因为古今君民客主关系倒置。第一段早已指出,君主应是“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的人,这里对照引申其义,明确君王是客,是公仆,是属于从属地位的,天下百姓才是主,是处于主要地位的。而后之人君反客为主,“利”字当先,为了一己之私利而把天下搅得鸡犬不宁。作者透过古今不同的现象进行本质的比较分析,推究造成以上古今不同的原因,在于国君对“主仆关系”的认识不同,实质是民本主义思想与家天下思想的对立。然后,作者以“是以”一词领起,具体揭发君主以天下为产业给人民带来的无穷灾难。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哪个朝代的兴废,哪任帝位的得失,不是以生灵涂炭,白骨露野为代价的?作者这里再次以两相对照的方式,从“未得之”和“既得之”两方面以描述性的语言、强烈的感情,痛快淋漓地揭露了君主的罪恶。他们为争夺皇位,博取家产,“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一点都不感到悲惨,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认为是为子孙创业。抢得皇位,占有天下后,他们又“敲剥天下之骨髓,离散天下之子女”,穷奢极欲,放纵享乐,竟然理所当然地把这视为天下产业应得的利息。行文至此,作者一言以蔽之,发出惊天之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义正词严,锋芒毕露。然后作者再从反面假设,进一步突出了君主的祸害。“呜呼!岂设君之道固如是乎?”最后的感叹反诘,不仅在语意上回应了第一段,指出后世君主完全背离了设立君主的初衷,又耐人寻味,令人不禁进一步想到,既然君主已然是危害天下的罪魁祸首,设立君主还有什么意义呢?

作者反复进行古今对比,在于是古非今,本意不在于歌颂古代的君主,而在于借古代的君主设立评判的标准,据以挞伐后世君主的祸害,锋芒直指君主专制统治,具有强烈的现实针对性。

前两段是立论,行文至第三段则以驳论为主,驳斥小儒无条件尊君的谬论。作者先指出,古今君主对人民态度不同,人民对君主也有爱戴和痛恨两种态度。后世君主视百姓为草芥,自然得不到百姓的拥戴而民心尽失,早已不配成为人民的君主。他们的暴行早已弄得民怨沸腾,使得百姓“视之如寇仇,名之为独夫”。言下之意是天下之人有权利推翻暴君。然而迂腐死板的小儒认为君臣的伦理关系是天经地义、不可动摇的。这就是作者所要批驳的观点。这里所要指出的是,封建帝王为了提高自己的专制地位,加强自己的绝对统治,不但不断加强各种专制制度,而且还不断强化思想统治,大力宣扬奴才哲学,实行愚民政策。从秦朝的焚书坑儒,到汉代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再到明清的八股取士和文字狱,都是如此,且愈演愈烈。前文已提到,封建君王的一切都被神圣化了。封建帝王妄图以此确立自己地位的神圣性、合法性、唯一性。而一些读书人为迎合统治者,也歪曲、编造一些理论,推波助澜,流毒甚广。其中核心的一点就是认为“君臣之义无所逃于天地之间”,君权至上,不得冒犯,即使是桀、纣这样人人痛恨的暴君,也不应当讨伐。作者对此深恶痛绝,愤怒的痛斥这种做法简直是把无数百姓的惨死看成和死老鼠一样轻贱了,多么荒唐!“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面对秦的暴政,氓隶之人陈胜对暴君的神圣性发出了这样的质疑:“岂天地之大,于兆人万姓之中,独私其一人一姓乎!”思想家黄宗羲对暴君的合法性做出了否定。他肯定了武王的正义行动和孟子把桀、纣称之为独夫的理论,并引朱元璋的荒唐举动来进一步批驳小儒尊君的谬论,指明其危害,扫清其流毒。显然,作者继承和发展了孟子“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的民本思想,肯定暴君当诛,表露出人人平等的意识。

第四段,作者欲擒故纵,先是退一步,假设“家天下”能保住也未为不可,接着就论证,这是不可能的。这里暗接上段“禁人之窥伺”的语意,阐明“以天下为产业”,你再怎么加强专制统治,天下之人势必不敢言而敢怒,人人都会起来争夺,正所谓“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不但保不住,而且必然祸及自身,祸及子孙。这样就从前文论述“以天下为产业”残害天下人民,又深入了一步,既害人又害己。文章列举南朝宋顺帝刘准“愿世世无生帝王家”和明毅宗崇祯皇帝大难临头时剑砍长平公主,叹息“若何为生我家”两个活生生的事例,作为证据,有力论证了君主家天下必然导致“远者数世,近者及身,其血肉之崩溃在其子孙”的悲惨后果。活生生的事例,血淋淋的字眼,写尽了家天下的危害。特别是崇祯皇帝的悲剧就发生在明末,作为曾经为挽救明亡而奔走,亲历了改朝换代的明朝遗民,作者的感慨尤为深长,痛惜叹惋之情溢于言表。

文章快要结尾了,我们再来理一理作者的思路。前面说到文章标题“原君”是推究为君的本源之意,但文章的中心论题究竟是什么呢?文章前四段似乎一直没有点明。简而言之,前四段当中,第一段肯定古代君主的为君之道,第二、三、四段则是批判、否定后世君主的为君之道。这样,作者的用意就显而易见了,即以后世君主为君之道的错误、危害来反证古代君主为君之道的正确;后世君主为君之道的症结在于“家天下”(视天下为产业),古代君主为君之道的要领在于天下为公,为天下人民服务。可见,文章的结论就是没有利天下之心,就不必为君;为君就是要为天下思利除害而不能贪图享受。作者所要阐明的核心问题就是为君的职责,即君王是干什么的。而这个问题实际上在第一段阐述古代君主的为君之道时早已暗中给出,且文章其实就是一直围绕这个中心论题在论述的,只不过是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直到文章总结收束全文时,才正面点明(即“为君之职分”),让人有豁然开朗之感。

第五段起首用“是故”两字总结全文。“明乎为君之职分”一句总结第一段,“不明乎为君之职分”一句收束二、三、四段,而仍回应第一段,总归是落在第一段所确立的为君的原则、标准上。“然”字再一转,再次表达对人君的警醒、告诫之意,希望他们懂得君之职分不像后世那样视天下为自己淫乐的产业,不要连愚人都不如,重蹈“以俄顷淫乐”易“无穷之悲”的覆辙。用语恳切,可谓语重心长。

黄宗羲与顾炎武、王夫之并称“明末清初三大思想家”之一。他的政治理想主要集中在《明夷待访录》一书中。他从“民本”的立场来抨击君主专制制度者,提出“天下为主,君为客”的民主思想,反对君主以一人私天下,得出“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已矣”的大胆结论,对君主专制做出了最激烈最犀利的鞭挞。他在《原君》的姊妹篇《原臣》中还提出“天子之所是未必是,天子之所非未必非”,认为“天下之治乱不在一姓之兴亡,而在万民之忧乐”,主张以“天下之法”取代皇帝的“一家之法”,从而限制君权,保证人民的基本权利。虽然由于时代的局限性,他并没有从根本上否定君主制度,但是这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已经极其难能可贵了,足以振聋发聩,启人于蒙昧!他是君主专制统治的黑暗铁屋中最早觉醒过来的思想者,他向世人传递了光芒四射的“民主”精神,促进了民众的觉醒。历史证明,维新派的“兴民权”,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五四”时期的“民主与科学”,无不受到黄宗羲民主启蒙思想的影响。黄宗羲是当之无愧的“中国思想启蒙之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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