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繁露》成书及书名考辨

2017-01-28 15:43季桂起
枣庄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董仲舒汉书书名

季桂起

(德州学院文学院,山东德州 253023)

《春秋繁露》成书及书名考辨

季桂起

(德州学院文学院,山东德州 253023)

《春秋繁露》被认为是汉代大儒董仲舒的重要著作,但自古以来其真实性与成书过程遭到诸多学者质疑。现董仲舒的原初著作其貌已经不可复见,只在《汉书·艺文志》等前人著作中有所记载。据现有资料,《春秋繁露》的成书年代当在南北朝或隋唐之际,其书名亦非董氏原著之书名,而为编纂者所设。本文即将有关《春秋繁露》成书过程及书名涵义依据有关文献,作一大略阐释,以备研读者参考。

董仲舒;《春秋繁露》;成书过程;书名内涵①

《春秋繁露》一般被认为是西汉董仲舒所作的一部从“春秋公羊学”立场和观念出发,借助于对孔子所撰鲁国史书《春秋》的解说,阐发儒家政治、文化及哲学思想的著作。董仲舒是中国古代著名思想家、汉代经学的主要代表人物、儒家学说的重要理论家,约生于公元前198年,约卒于公元前106年。①《汉书》专门列有《董仲舒传》,其传如下:

董仲舒,广川人也。少治《春秋》,孝景时为博士。下帷讲诵,弟子传以久,次相授业,或莫见其面。盖三年不窥园,其精如此。进退容止,非礼不行,学士皆师尊之。武帝即位,举贤良文学之士前后百数,而仲舒以贤良对策焉。……对既毕,天子以仲舒为江都相,事易王。易王,帝兄,素骄,好勇。仲舒以礼谊匡正,王敬重焉。久之,王问仲舒曰:“越王勾践与大夫泄庸、种、蠡谋伐吴,遂灭之。孔子称殷有三仁,寡人亦以为粤有三仁。桓公决疑于管仲,寡人决疑于君。”仲舒对曰:“臣愚不足以奉大对。闻昔者鲁君问柳下惠:‘吾欲伐齐,何如?’柳下惠曰:‘不可。’归而有忧色,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此言何为至于我哉!’徒见问耳,且犹羞之,况设诈以伐吴乎?由此言之,越本无一仁。夫仁人者,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是以仲尼之门,五尺之童羞称五伯,为其先诈力而后仁义也。苟为诈而已,故不足称于大君子之门也。五伯比于他诸侯为贤,其比先王,犹武夫之于美玉也。”王曰:“善。”仲舒治国,以《春秋》灾异之变推阴阳所以错行,故求雨,闭诸阳,纵诸阴,其止雨反是;行之一国,未尝不得所欲。中废为中大夫。先是辽东高庙、长陵高园殿灾,仲舒居家推说其意,草稿未上,主父偃候仲舒,私见,嫉之,窃其书而奏焉。上召视诸儒,仲舒弟子吕步舒不知其师书,以为大愚。于是下仲舒吏,当死,诏赦之。仲舒遂不敢复言灾异。仲舒为人廉直。是时方外攘四夷,公孙弘治《春秋》不如仲舒,而弘希世用事,位至公卿。仲舒以弘为从谀,弘嫉之。胶西王亦上兄也,尤纵恣,数害吏二千石。弘乃言于上曰:“独仲舒可使相胶西王。”胶西王闻仲舒大儒,善待之,仲舒恐久获罪,病免。凡相两国,辄事骄王,正身以率下,数上疏谏争,教令国中,所居而治。及去位归居,终不问家产业,以修学著书为事。仲舒在家,朝廷如有大议,使使者及廷尉张汤就其家而问之,其对皆有明法。自武帝初立,魏其、武安侯为相而隆儒矣。及仲舒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立学校之官,州郡举茂才孝廉,皆自仲舒发之。年老,以寿终于家。家徙茂陵,子及孙皆以学至大官。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繁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皆传于后世。掇其切当世施朝廷者著于篇。赞曰:刘向称:“董仲舒有王佐之才,虽伊、吕亡以加,管、晏之属,伯者之佐,殆不及也。”至向子歆以为“伊、吕乃圣人之耦,王者不得则不兴。故颜渊死,孔子曰‘噫!天丧余。’唯此一人为能当之,自宰我、子赣、子游、子夏不与焉。仲舒遭汉承秦灭学之后,六经离析,下帷发愤,潜心大业,令后学者有所统一,为群儒首。然考其师友渊源所渐,犹未及乎游、夏,而曰管、晏弗及,伊、吕不加,过矣。”至向曾孙龚,笃论君子也,以歆之言为然。②

由以上《董仲舒传》可知,除上书汉武帝的《贤良对策》外,董仲舒确曾将自己为弟子传授的春秋之学写成著作,“复数十篇,十余万言”,但这部著作是否就是我们今天所见的《春秋繁露》,自古以来尚难以定论。《董仲舒传》中还说:“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这“百二十三篇”与《春秋繁露》是什么关系,历史上亦颇多争议。《汉书·艺文志》列董仲舒著作仅为“《董仲舒》百二十三篇”。另,《史记》《汉书》尚记载董仲舒还有曾经为他带来牢狱之灾的言辽东高庙及长陵高园殿被焚事件的《灾异之记》,此稿曾为主父偃窃得作为陷害董仲舒的凭据。《灾异之记》原作已不可见,但其是否有篇章被删节后编入《春秋繁露》则未可知。

自《春秋繁露》成书以来,对其是否为董仲舒著作的真实性,曾有不少学者予以质疑。但宋代之前,还未见有质疑者。质疑的声音始见于宋代,为宋代学者程大昌。程大昌质疑《春秋繁露》真实性的证据主要有三条:其一,“臣观此书,辞义浅薄,……臣固疑非董氏本书”;其二,“今董某进本,通以《繁露》贯书,而《玉杯》《清明》《竹林》特各居其篇卷之一,愈益可疑”;其三,“他日读《太平寰宇记》及杜佑《通典》,颇见所引《繁露》语言,顾今书皆无之。”③后来质疑者,理由虽有所变化,但其核心意见多不出程大昌之论,只是增添了对《春秋繁露》中所杂有道家、法家、名家之言的质疑,认为此类内容非“醇儒”语,故难以认定为董仲舒的思想。此类学者自宋代以来还有王尧臣、黄震、姚际恒、黄云眉、顾颉刚、戴君仁等。明清以来也有相当多学者认为《春秋繁露》应为董仲舒之作,但非其原初著作,而是在其原初著作散佚篇章的基础上重新编纂而成,在编纂的同时有可能窜入其后学文人的作品,其主要内容仍为董仲舒之作,可信度较大。这部分学者有胡应麟、周中孚、钱谦益、凌曙、俞樾、魏源、康有为、苏舆、梁启超、刘师培、徐复观、钟肇鹏、周桂钿、王永祥等。其中对《春秋繁露》的成书进行系统研究的是清代宣统年间学者苏舆。

苏舆经过仔细考证,在其《春秋繁露义证》一书的《例言》中说:“《汉(书)艺文志》载《董仲舒》百二十篇,《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后汉书·应劭传》,《仲舒决狱》二百三十二事,当即《志》之十六篇,而无《春秋繁露》名。《汉书》本传载仲舒说‘《春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之属复数十篇’。是《蕃露》只一篇名,当在百二十三篇中。此隋、唐志始著录,唐、宋类书时见征引。盖东汉古学盛而今学微,故董书与之散佚。兹后人采掇之仅存者,前人已疑其非尽本真。然微词要义,往往而存,不可忽也。西汉大师说经,此为第一书矣。”④他又在《义证卷第一》中说:“《汉书董仲舒传》云:‘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皆传于后世。’是《蕃露》只一篇名。《汉艺文志》有《董仲舒》百二十三篇,《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后汉书·应劭传》:‘仲舒作《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二事。’当即《艺文志》之十六篇,并在此书外,而无《春秋繁露》名。至隋、唐志著录,始有《春秋繁露》十七卷。而百二十三篇者已佚,疑是后人杂采董书,缀辑成卷,以篇名总全书耳。《御览》六百二、九百三十,并引《西京杂记》,言‘董仲舒梦蛟龙入怀,乃作《春秋繁露》’,则知由来久矣。”④在《春秋繁露》的注释中,苏舆又援引了许多史料对该书的一些篇章进行了辨析,从中确认其作者的真实性与可能性。从苏舆的阐述来看,《春秋繁露》一书应是董仲舒所作,但并非董氏的原初著作,而是由后人根据他的原初著作辑录而成。其书名《春秋繁露》也不是董仲舒原著的名字,而是后人依据董氏原著中一篇文章的题目所加,成书时间大约在隋唐之际。但他同时也依据对《春秋繁露》文本的细致解读指出,今存《春秋繁露》一书,虽非董仲舒原著真本,不过基本保留了董仲舒原初著作的主要内容,可以看作研究董仲舒的重要资料。至于《春秋繁露》是否为董仲舒所著的真实性,其怀疑者皆无切实证明,多为揣测,难成信论。现在看来,苏舆的考证还是基本可靠的。

依据《史记》《汉书》等古代文献资料,董仲舒原著大致可定为五种:一是董仲舒说《春秋》事“数十篇,十余万言”;二是董仲舒“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三是《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或《仲舒决狱》二百三十二事;四是董仲舒言辽东高庙和长陵高园殿被焚之《灾异之记》;五是上书汉武帝的《贤良对策》。此外还有《艺文类聚》中所受据说是董仲舒的《士不遇赋》,但这篇赋的真实性历来争议较大,其是否为董仲舒原作尚待确认。⑤这些著作在后来的传播过程中大多散佚,除《贤良对策》由《汉书》较完整保留下来外,其他今已不复见其原貌。另外,在汉代及之后的一些著作中还零散收录有董仲舒的一些著作或言论片段,如刘向的《说苑》、王充的《论衡》、刘昭的《集注后汉》、欧阳询所编的《艺文类聚》、瞿昙悉达撰《唐开元占经》、佚名氏所编《古文苑》等,但皆不足以成书,只可与《春秋繁露》互文参阅。清代嘉庆年间学者凌曙在其《春秋繁露注·自序》中说:“(董仲舒)其传公羊氏也,观诸艺文所载,著述甚伙,今不概见,所存者唯《春秋繁露》十有七卷。原书亦皆失次。然就其完善者读之,识礼义之宗,达经权之用;行仁义为本,正名为先;测阴阳五行之变,明制礼作乐之原。体大思精,推见至隐,可谓善发微言大义者已。……今其书流传既久,鱼鲁杂糅,篇笫褫落,至难卒读。”⑥近代学者梁启超在其《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考释》中说:“《汉书》本传云:‘仲舒所著,皆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凡百二十三篇。而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复数十篇十余万言。’今《春秋繁露》中有《玉杯》《蕃露》《竹林》三篇,据本传文,似即所谓‘说春秋事’之数十篇,在百二十三篇以外。然汉志不应不著录其书,而其所著录之百二十三篇,亦不应一字不传于后。疑今本《繁露》之八十二篇,即在此百二十三篇中也。然唐宋类书引《繁露》及董仲舒语为今本所无者尚不少。而《论衡》引情性阴阳之说,与今本颇殊,又引旱祭女娲之议,今本不见,此殆八十二篇以外诸篇之佚文矣。”⑦凌、梁二人都大致道出了董仲舒原书失散及《春秋繁露》成书的过程,尤其梁说对今本《繁露》与全书关系之辨可信度较高。

今人研究董仲舒的学者如周桂钿、王永祥、黄朴民等,也都对《春秋繁露》成书及其可信度进行了较为系统的论证。王永祥在《董仲舒评传》中说:据汉代史籍所载,董仲舒著作概括起来有八项“1.‘明经术之意及上疏条教’,百二十三篇;2.‘说《春秋》事得失,《闻举》《玉杯》《蕃露》《清明》《竹林》之属’,数十篇,十余万言;3.《汉书·董仲舒传》所含《天人三策》;4.《五行志》所载‘庙殿火灾对’及论灾异七十七事;5.《食货志》乞种麦、限田章;6.《匈奴传》赞御匈奴;7.‘公羊董仲舒治狱’十六篇;8.《春秋决狱》二百三十二事。”而载入《春秋繁露》的只是这些著作中的部分篇章。“据历史文献可知,《春秋繁露》作为经书正式列入《隋书》‘经籍志’虽属首见,但这一书名在此之前已见于其他史籍。据《魏书》说,隋志之将《春秋繁露》和《春秋决狱》收入经部,乃因于梁阮孝绪之《七录》,即是说,最先著录此书者。至少可追溯到阮孝绪。同时另据梁刘昭之《<后汉书·礼仪志>补注》,也曾著录有《春秋繁露》之书名。由此足证该书至少在南北朝时已有流行。”截止到宋代之前,《春秋繁露》的真实性从未有人发生怀疑。对其开始怀疑的是宋代的程大昌、王尧臣。但程、王二人怀疑的理由是他们当时所见版本残缺,对《春秋繁露》文本内容所见有限。这些理由已为后来的新发现所打破。因此,《四库全书》的总目提要说:“今观其文,虽未必全出于仲舒,然中多根极理要之言,非后人所能托也。”⑧黄朴民在《天人合一》一书中说:“《春秋繁露》的体例和内容虽然存在着经过后人整理的某些痕迹,但是总的说来,它的确是董仲舒本人的作品,是研究其学说的第一手资料。……从其著录的情况来看,它的基本内容在汉代即已存世并流传,而正式冠以今天的书名,则最迟于初唐时就为公私目录书以及正史有关志典所著录了。……南宋的楼钥却有力地考实了《春秋繁露》的可信性。他的肯定性结论建立在认真分析、仔细比较、详实征引、客观论证的基础上,具有很强的说服力。……除了楼钥所指出的《春秋繁露》与《汉书》本传记载相一致处之外,两者间相同处尚有很多。”⑨至于《春秋繁露》中杂有道家、法家、名家之言的问题,学术界已有所公论,普遍认为这是汉代儒家的共同特点。董仲舒吸纳百家以重整儒学,将儒学改造成为一个开放体系,其著作自然留有百家思想的痕迹,这是不应该有任何疑虑的事情,而由此怀疑《春秋繁露》的真实性是没有道理的。

应该说,以上学者的研究基本上应该能够确定《春秋繁露》中大部分内容为董仲舒之作品,其中少量可能是董仲舒弟子及后学者的补缀,但也大致符合了董仲舒的思想。至于《春秋繁露》的书名因不见于东汉之前的典籍,估计不是董仲舒原著书名,则很有可能是南北朝或隋唐时的编纂者所后加的。由于书中包括了董仲舒不同时期、不同题旨的作品,内容驳杂、繁芜,编纂者不得已将董仲舒“说《春秋》事”的首篇《蕃露》摘出,加“春秋”二字后,以《春秋繁露》之名冠之于全书,而将原《蕃露》篇名改之为《楚庄王第一》。除中国学者外,美国汉学家桂思卓女士也曾在其专著《从编年史到经典——董仲舒的春秋诠释学》⑩中对《春秋繁露》的真实性问题做过颇为详细的考辨,她的结论也是《春秋繁露》大部分内容应能认定为董仲舒作品,其中一些篇章可能为后代学者或编纂者修改,也有可能窜入了后学者的一些阐述或观点。但《春秋繁露》作为一部古代典籍,其整体性著作权被看作属于董仲舒应是言之成理的。日本学者斋木哲郎对《春秋繁露》是否是“伪书”则进行过专门论证,他的结论是“《春秋繁露》伪书说没有一点根据”。

董仲舒的著作在西汉经学盛行时,曾大行于世,为当时儒学传播的经典性文献,对汉代经学和后世儒学产生了很大影响。后来则由于古文经学的兴起,今文经学的传播受到了影响,董书原著逐渐散佚,至南北朝或隋唐时期始有学者编纂为《春秋繁露》一书。对此苏舆解释说:“此书隋、唐志始著录,唐、宋类书时见征引。盖东汉古学盛而今学微,故董书与之散佚。兹后人采掇之仅存者,前人已疑其非尽本真。然微词要义,往往而存,不可忽也。西汉大师说经,此为第一书也。”我国现存最早的《春秋繁露》版本,是南宋嘉定四年(1211年)江右计台刻本,现藏于北京图书馆。此版本是由南宋学者楼钥整理所得潘景宪八十二篇《春秋繁露》而形成的,亦是今所能见到的各种版本的来源本。但到清代之前,《春秋繁露》只有校本,注本是在清代之后才有。首次作注的是凌曙的《春秋繁露注》,最详尽的是苏舆的《春秋繁露义证》,其次有今人钟肇鹏的《春秋繁露校释》、周桂钿等人的《春秋繁露译注》等。《春秋繁露》成书以来,自汉代之后沉寂多年的董子之学重又引起学者的注意,宋代理学明显受到了董仲舒思想的影响,清代今文经学复兴,《春秋繁露》为更多的人所重视。梁启超在《中国近三百年学术史》中论《春秋繁露》的影响时说:“董子《春秋繁露》为西汉儒家第一要籍,不独公羊学之宝而已。宋时已有四刻,多寡不同。楼钥校正始为定本。然明代所翻楼本,又讹脱百出。乾隆开四库馆乃取《永乐大典》中楼本详校。提要所谓:‘海内不见完本三四百年。……神明焕然,顿还旧观。虽日习见之书,实则绝无仅有之本也。’越十二年,卢抱经(卢文弨)依聚珍版所刻四库本重校,间下案释,是为抱经堂本。《繁露》正文,此为最善本了。原书向无专注,嘉庆间凌晓楼(凌曙)创为《春秋繁露》注十七卷。晓楼传庄(庄存与)、刘(刘逢禄)之学,谙熟公羊家法,故所注独出冠时,与段氏(段玉裁)《说文》同功矣。其后魏默深(魏源)有《董子春秋发微》七卷,吾师康长素(康有为)先生有《春秋董氏学》八卷,皆析擘原书,分类以释微言大义,非笺注体。最近则苏厚庵(苏舆)著《春秋繁露义证》十七卷,精审又析凌注之上了。”梁氏对截至晚清《春秋繁露》的版本情况做了大致的梳理,可以作为有志研读《春秋繁露》者的参考。

那么,《春秋繁露》书名中“繁露”一词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呢?苏舆在《春秋繁露义证》中谈到了两种解释:一是唐朝学者贾公彦的观点,他在其《周礼义疏》中说“前汉董仲舒作《春秋繁露》。繁,多;露,润。为《春秋》作义,润益处多。”也就是说,“繁露”之意为阐释春秋大义,滋润人之思想,使之受益颇多。二是南宋《馆阁书目》的说法:“《逸周书·王会解》‘天子南面立,絻无繁露’注云:‘繁露,冕之所垂也,有连贯之象。’《春秋》属词比事,仲舒立名,或取诸此。”也就是说,“繁露”是指帝王冠冕前面所垂之连贯玉珠,以此表达连贯之意,象征《春秋》“属词比事”的写法。对后一种解释,苏舆又援引宋代程大昌在《书秘书省繁露后》中的说法:“牛亨问崔豹:‘冕旒以繁露者何?’答曰:‘缀玉而下垂,如繁露也。’则繁露者也,古冕之旒,似露而垂,是其所以从假以名书也。以杜乐所引,推想其书,皆句用一物,以发己意,有垂旒凝露之象焉。”但苏舆对这两种解释都不认同,认为“诸家所推名书之意,皆近附会”,“繁露”之名只是以篇名代书名,是后代儒家学者所为,而非董仲舒原意④。至于《春秋繁露》是否就是以篇名代书名,抑或董仲舒原著书名到底为何,迄今仍无确切定论,今姑且从苏舆之说。如仅就“繁露”一词加以解释,除上述两种说法外,仍有一说可供参考。《尔雅·释草》篇说:“蔠葵,蘩露。”郭璞注:“承露也。大茎小叶,华紫黄色。”也就是说,“蘩露”是一种植物蔠葵的别名,也称作承露。董仲舒有可能借用这一植物名称作为篇名,又被后人挪用为书名。用“蘩露”作为篇名,如同用“玉杯”、“竹林”、“玉英”等作为篇名一样,是董仲舒的一种创意,至于这些篇名的涵义如何,因无确切史料证明,就不好妄自揣度了。

注释

①关于董仲舒的生卒年限,学术界历来有不同说法,此处借用周桂佃教授的观点。参见周桂钿《董学探微》,《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②《汉书选》,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73—195页.

③《四库全书提要》,参见斋木哲郎《关于<春秋繁露>的伪书说》,《衡水学院学报》,2015年第5期.

④苏舆著,《春秋繁露义证》,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2页.

⑤其他涉及董仲舒著作的还有《汉书·艺文志》所录《董子》及《艺文类聚》所引《董圣书》,但《董子》在《汉书》中被挂名在汉初墨家学者董无心名下,《董圣书》在汉代史料中未见记载,故其二书是否为董仲舒著作存疑,此处不予采用.

⑥《春秋繁露(凌曙注)》下册,中华书局,1971年版(内部交流),第613页.

⑦《饮冰室合集》第10卷《饮冰室专集之八十四》,中华书局,1989年版,第16页.

⑧《董仲舒评传》,南京大学出版社,1995年版,第85—88页.

⑨《天人合一——董仲舒与两汉儒学思潮研究》,岳麓书社,2013年版,第61~68页.

⑩《从编年史到经典——董仲舒的春秋阐释学》,中国政法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

[责任编辑:杨全顺]

2017-02-18

季桂起(1957- ),男,河北南皮人,德州学院文学院教授,文学博士,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中国古代文化与地域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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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4-7077(2017)03-00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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