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儿

2017-02-10 07:36茅今道
北京纪事 2017年2期
关键词:糖瓜年俗炖肉

茅今道

过年,讲究有年味儿。什么是年味儿?年有味道吗?当然有。

所谓年味儿,就是过年的气氛。这种气氛有过节时,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的氛围装点,有人们忙着回家、忙着买年货的过节心气儿,更有飘逸在城市大街小巷过年的味道。

这种味道有的是有形的,有的是无形但可以闻到的。比如家家户户准备过年炸的油香味,与孩子们放鞭炮的烟火味混合在一起的特有的味道。这些可视可闻的味道构成了无形的喜庆、热烈、祥和、祈盼、和谐的年味儿。

老北京人讲究一年必过“三节两寿”。“三节”包括五月初五端午节、八月十五中秋节,还有春节。“三节”之中,最重要的当数春节,也就是过大年。

这个节日重要不重要,您从这个“大”字上就能体会到。

老北京的过年,是从腊月二十三小年开始的,一直延续到正月十五。老北京人讲话:正月十五之内都是年,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才算过去。

在这长长的二十多天里,几乎每一天都有讲儿,即过节的年俗说法。

京城有个年俗顺口溜:“小小子儿,你别烦(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儿蘸;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煮白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

您瞧这个顺口溜多着急过年呀!把过年的时间又延长到了腊八,说喝了腊八粥,就算过年了。

其实顺口溜说的过年,也说的是过年的年味儿。因为年前年后,孩子们都在寒假期间,从过年的心气儿来说,最想过年的还是那些孩子们。

因为过年,孩子们可以放烟花,可以让爹妈带自己去逛庙会,可以看灯,可以看各种年俗表演,可以穿新衣新鞋,可以得到压岁钱,可以吃许多平时吃不到的好吃的,当然还有很多“可以”。孩子们老早就盼着过年了,所以才有“小小子儿,你别烦”这样的顺口溜。

当然,这也是我儿时过年心情的写照。

小的时候,最喜欢过年,因为每到过年,我都会从家里的长辈那里得到一些压岁钱,同时长辈们也会带我去逛厂甸庙会。在庙会上,不但能看到各种花会表演,而且还能买到许多好玩意儿。

记得有一年,京城厂甸庙会大爆棚。庙会人山人海,摊位都摆到了宣武门的护城河边。我表哥表姐带着我和妹妹逛庙会,在庙会上给我买了好多小人书,还有空竹、风筝、木头刀枪。

庙会人多,表哥喽着我,我脖子上挂着长串的大山楂,像和尚戴的大佛珠,手里拿着木制的关云长的青龙偃月刀,很是威风地回了家。这种过年的记忆至今萦绕心头,难以忘怀。

人们之所以把过年叫春节,是因为过一年长一岁,过年是弃旧迎新,是冬天的结束,是春天的开始。而孩子是一个家庭的未来,他们也寄托着家人美好的希望。

所以,在这祈盼新年给人们带来好运气好福气的时候,人们更寄希望于自己的孩子身上。这样一来,孩子成了年味儿的开心果,也是烘托年味儿的一道风景。

过年要有年味儿,在这辞旧迎新的节日里,老北京的年俗顺口溜,非常有趣地反映了京城老百姓过年的年味儿。

过年最能体现民俗,按照传统民俗,春节的头七八天,每一天该干什么,都是有讲究的。而且这些讲究不是随口编出来的,追根溯源,年俗顺口溜里每种讲儿都有它的出处。

比如“二十三,糖瓜儿蘸”。糖瓜儿,北京人也叫关东糖,因为这种糖最初是满族人从关外带到北京的。为什么这天要吃糖瓜儿呢?因为腊月二十三,是灶王爷升天的日子。人们为了让灶王爷“上天言好事”,所以得在他的嘴上抹点儿糖。由此演变成腊月二十三,吃糖瓜儿的民俗。

在老北京,家家户户都供着灶王爷,把他视为一家之主。所谓灶王爷就是一张纸印的画像,也叫“灶神码儿”。腊月二十三这天,要把这张画像摘下来,嘴上抹上糖瓜儿,然后送他“上天言好事”。

怎么送?就是在院里找火柴把他的画像烧了,让他化作一缕青烟上天,等到正月初二,再把他接回来,也就是再买张灶王爷的像挂上。

这些迷信早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时候就给破了,到我小时候,北京人谁家里还供灶王爷呀?年轻人更连灶王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了。不过,腊月二十三吃关东糖的习俗却流传下来。

记得小时候,一进腊月,合作社(当时的副食店)就开始卖关东糖了。二十三这天也是小年,过小年是过大年的预演,这天不但要吃肉菜、放鞭炮,孩子们还要吃关东糖。

送走了灶王爷,人们该踏踏实实地准备过年吃的喝的了。老北京人讲究吃喝,过年得加个“更”字。

吃什么喝什么?您挨着天数:先炸豆腐,后煮白肉,再杀公鸡,最后是把面发。当然这些并不是现做现吃的,而是做成“半成品”预备下,到大年三十晚上祭祖、做年夜饭的时候才能吃。

不过,嘴馋的孩子看到这些诱人好吃的往往会流口水,忍不住偷嘴的事在所难免。所以家里的老人会编出一些所谓的忌讳来唬孩子,比如家里的年货不能偷着吃,吃了会烂嘴边。

我姥姥是河北安国人,特别会做吃的,每到“二十八,把面发”这天,她会把发好的面里,加进糖、鸡蛋和香料,然后捏成耗子、蜈蚣、蛇等“五毒”形状,用油炸。炸出来的“五毒”饼焦脆,非常好吃,但不能现吃,要等到大年三十晚上才能吃。

但孩子哪能等到几天以后呀!记得有一年,我趁姥姥不注意,一下偷了十几个炸好的“五毒”饼,分给妹妹和院里的其他孩子吃。孩子们都爱吃,还撺掇我再去偷。我二次下手时,被姥爷发现了。

按照家规,我本应该挨一顿臭揍,但快过年了,老北京人忌讳家里听到哭声,所以免遭一顿打。

可能是姥姥怕我再偷吃,对我说:“拿吧,吃了你就会烂嘴边,还会成豁牙子。”

这句话可把我吓坏了。记得那个春节,我天天照镜子,看自己的嘴会不会烂或豁。那年我才5岁多,哪懂得这是姥姥在吓唬我?

过年,不同的地区、不同的民族都有不同的民俗,类似老北京年俗的顺口溜,也有不同的版本。比如:“二十四,写大字”“二十四,贴对子”“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等等。

看来,人们过年不光是重视物质上的享受,精神上的享受也很当回事儿。过年贴门神、贴对联、贴窗花、挂灯笼等等,不光是北京的民俗,全国各地都有这个传统。搞这些活动,一方面是烘托年味儿;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体现精神上的一种向往和追求。

因为过年是弃旧迎新,所以在新的一年来临的时候,要有新的气象,为什么过年家长要给孩子穿新衣新鞋?原因就在于此。

辞旧迎新,就要去掉即将过去的一年的不愿意看见的东西。按老北京的讲究,大年三十晚上,要扔一些旧鞋旧衣服,美其名曰:扔晦气。

同时,正月是不能洗澡和理发的,所以在春节前,要洗邋遢,去晦气。每年的腊月,是理发馆和澡堂子一年当中最忙的时候。

有一年,我因为工作忙,到腊月二十九才想起理发的事,骑着自行车转了大半个北京城,每家理发馆都人满为患,最后颇为沮丧地回了家。

我母亲看到我头发还没理,急了,对我说:“无论如何你也不能耗到正月再理发,排到夜里你也得排。”

因为老北京人有“正月理发死舅舅”的说法。我妈上边还有个哥哥,我得让老人家踏踏实实活着呀!再者说,理发也是去掉一年的晦气。

没辙,我只好到离家比较近的理发馆排队。那年为理发,我整整排了3个多小时的队。出理发馆已经是夜里12点多了,我抬头望望星空,猛然想到已经是大年三十了。

春节是中华民族重要的传统节日,毫无疑问,过年要有年味儿。为了过好年,人们要搞卫生、洗澡理发、贴门神、贴对联、贴窗花、杀猪宰羊、炖肉炸豆腐,这些都是年前要干的事儿。中国历史长时期是农耕占主导地位的社会,春节的许多民俗也与农耕有关。

但时过境迁,随着城市化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许多传统年俗已不适于今天人们的生活习惯了。比如我小时候过年,京城家家户户要炖肉,因为过去日子穷,平时买肉要肉票,只有过年才能吃顿炖肉打牙祭,所以过年炖肉,称之为“年肉”。

现在人们想吃什么都有,而且人们怕自己血脂高忌讳吃炖肉,所以这个年俗已经没人讲究了,谁还知道什么是“年肉”呢?

再比如“正月剃头死舅舅”的民俗,和早年间清军入主中原有关。这之前,汉族人是不理发的,因为毛发受之父母,终身不能动的。当时清朝政府为了统一民心,作出了“留发不留头”的规定。后来人们把不理发叫“思旧”,怕清朝政府追查,于是“思旧”,改成了“死舅”,跟真死舅舅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年味儿是过年的基本点,过年没有年味儿和年俗,我们过年还有什么意义?但现在的人们过年更强调的是年俗的精神本质。

什么是过年的精神本质呢?应该是慎终追远、温故知新、展望未来、迎接春天。比如年俗中的贴对联、贴窗花、扫房子、洗邋遢,以及祭祖、拜年等,都蕴含着非常美好的寓意,都是我们应该传承的。

与此同时,我们也没必要去追根寻源,照方抓药,对那些民俗顺口溜较真。比如“二十七,宰公鸡”,到腊月二十七这天,您非要去宰只鸡,而且还是公鸡。那就不是二十七,而是二十七的十倍再减二十,成二百五了。

查阅了许多关于老北京年俗的史料,我认为这个老北京年俗顺口溜,只是北京人对年俗的大概描述,带有“写意”特色,并不是全部,也没有必要去牵强附会,寻找它的出处。现如今,北京人过年讲究到餐馆吃年夜饭。一顿年夜饭,这些自己动手备料的繁琐事儿全都解决了。

(编辑·宋冰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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