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炜《古船》仇恨与欲望书写下的人性追问

2017-02-10 15:45王鹏
北方文学·中旬 2016年10期
关键词:古船欲望张炜

王鹏

摘要:八十年以来的土改小说,一改四五十年代传统土改小说的人民伦理大叙事,开始了土改小说伦理维度的转身。这一时期年轻作家他们热衷于描写动荡时代的“仇恨”和“欲望”,在暴力和血腥的文字过后进行人性的追问。在生命的宽广与丰富中,对历史、当下、未来的人的罪恶、欲望、仇恨、扭曲进行思索,将生之悲哀与困顿乃至喜悦融合,追问人类生存的伦理走向。

关键词:张炜;仇恨;欲望;人性;伦理

八十年以来的土改小说,一改四五十年代传统土改小说的人民伦理大叙事,开始了土改小说伦理维度的转身,作家们关注土改中人的命运和遭际,以及在动荡的社会中人类感情的变异和人类理性的迷失以及由此带来的思考。他们热衷于描写动荡时代的“仇恨”和“欲望”,在暴力和血腥的文字过后进行人性的追问。

《古船》是张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小说发表后轰动一时,被奉为改革文学的代表作,该作也是作家对自我的一次超越和突破。小说以胶东半岛的洼狸镇土改至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历史变迁为背景,续写了隋、赵、李三个家族之间的恩怨纠葛,以人道主义的悲悯情怀,从文化哲学的高度深刻揭示了历史变革下人性的冷酷和荒诞。小说的叙述从改革开放以后,洼狸镇土地重新分配,赵多多承包镇上大大小小的粉丝作坊并改称“洼狸粉丝大厂”开始。细心的读者在阅读中会发现叙述者不经意地在小说中布下的一个情节发展的隐线即隋赵两家的仇恨。在第二章,赵多多故意刁难在晒粉场玩耍的隋含章(隋抱朴的妹妹)、小葵、小累累等人。隋见素与赵多多发生正面冲突。最后,隋见素说,“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告诉他,今后对老隋家的人得多多少少客气一点。”当老多多承包的粉丝厂发生第一次“倒缸”以后,隋见素盘算着帮了他的忙,在中秋节的酒桌上,隋见素恶狠狠的瞄着赵多多,一直到李知常要“机械化”粉丝厂,小说叙述者才告诉读者,“他终于明白了:老隋家和老赵家有世仇。”这一家族“仇恨”得追溯到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洼里镇的土地改革运动。

小说对土改的正面叙述主要在第十七、十八章,隋赵两家仇恨的根源也始于土改。土改这一事件在这里不是现在时发生的,而是存在于小说人物隋抱朴的回忆之中。叙述者在这里没有采取全知视角对土改进行叙述,而是通过隋抱朴与病中的弟弟隋见素之间的对话而进行的叙述的。虽然全文一以贯之的全知叙述视角使得叙述者有足够的权利去进行土改的叙述,但是小说中的叙述者却将这一叙述的权利让与小说中“亲历”过土改的隋抱朴,叙述视点暂时得到转换。“那时候我刚刚四五岁。到了六七岁上,镇子里就天天开大会了。老庙旧址上人山人海,贴近场子的墙头上、屋顶上都卧了枪。镇子内外的地主斗拉到场子上斗,到后来哪天都死人……”,随着隋抱朴对土改回忆的叙述开始,小说中的开始形成某种聚焦。这里,隋抱朴暂时登上舞台作为故事的讲述者,读者作为听众与隋见素一同加入其中。隋抱朴告诉我们“一个地主的大少爷,在外面读洋书,回来有事情,村里人就把它逮住了——他父亲跑了,正好,让他顶上。”后来被藤条抽死了。隋抱朴回忆着,开始发抖,停止了讲述。“哥哥,你说下去。”见素想知道的也是读者想知道的。四七年夏天,还乡团回到镇上为死去的亲人们报仇,“还乡团的人骂着穷鬼,点了一堆大火,扔进火里一个人。……那个人烧死了。为了防止逃跑,他们找到一根铁丝,穿进人们的锁子骨里。铁丝带着血,从这人皮下拖出又穿到那人的皮下!他们用刀捅、撬,老太太小孩全都串到一起。……他们什么错也没有,只不过留了一点斗地主的‘果实。”隋抱朴的叙述给我们展示了一幅与以往的土改创作大相径庭的伦理图景。历时性土改小说阅读经验,这对读者而言造成的是一种“不可信的叙述”。叙述者的叙述与读者、作者是相悖的。读者对这一叙述会渐渐产生距离,但会带着惊奇和将信将疑的态度继续读下去,但是随着阅读的进行,读者与叙述者的距离缩小,反感、厌恶、同情、思考奇妙共生。还乡团的残忍抱负行为源于土改中农民的对地主阶级式的审判和斗争,然而报复场面的血腥和凄惨,让故事讲述者隋抱朴发出感慨,“可是,见素,你没有亲眼看见!你没有听见他们呼喊的声音!这可差得太多了。如果你听了看了,一辈子都在心里,会压得你喘不过气来……”,这一感慨既是对隋见素也是对读者,更是对作者。没有经历过土改的人,那样的心情是无法体会的,可是,这一番叙述之后,读者是会展开画面想象和思考的。随后,故事讲述者隋抱朴像一个哲人,开始了对土改中“人”的思考和诘问。“我常常想,人哪,你到底能走多么远?就一直走下去吗?让人害怕的绝不是天塌地陷、不是山崩,是人本身。……洼狸镇曾经血流成河,就那么白流了吗?就这么往镇史上一划了结了吗?不能,不能轻易忘记,得寻思到底为什么?”这里与其说是叙述者隋抱朴在寻思人,倒不如说是作者张炜在传达一种对人与人之间的仇恨、杀戮的思考与探索。正是仇恨引发了这样血腥、残忍、惨绝人寰的杀戮。在对人的 “寻思中”,叙述主体渐渐脱离了隋抱朴,俨然是作者从幕后走出来,与读者面对面“寻思”人性。

隋赵两家的仇恨,源于在土改中流氓无产者赵多多带领民兵抄了隋家大院。并且在隋的母亲茴子死时极尽侮辱。赵多多用剪子铰下正在死去的茴子身上的细绸衣服。最后,照准茴子的身体撒起尿来,两手摇动着,把尿从头撒到脚。赵多多对隋家变态的仇恨和报复,以至于后来几十年中隋见素对他恨到无以复加。小说也在仇恨的驱使下继续展开情节,在叙述中进行伦理意义的思考。

同为新土改小说代表作家刘震云的《天下故乡黄花》中,仇恨的根源都是欲望,从前是权利的欲望驱使引发杀戮,现在则是物欲、性欲的驱使引发赵多多等人的变态行径,反过来,杀亲的仇恨又引发了新一轮复仇。“叙述者成为一个冷眼旁观者,对于笔下的故事、人物不带任何主观色彩,同时也不作任何道德和价值判断,采取冷漠的客观化视角。”在刘震云的小说中,没有《古船》式的借人物来叙述和发表评论,进行叙事干预,而是直接叙述仇恨的来源和欲望的满足。描写土改中的仇恨和欲望为这些土改作家所钟爱。在池莉《预谋杀人》中,王腊狗对丁宗望的仇恨贯穿小说情节始终。他参加土地改革除了分地分财物,更重要的是能够斗争地主丁宗旺,实现自己多年的“复仇”。但是这一计划落空,丁宗望以个人的才智化解了这场厄运。王腊狗的仇恨是没有依据的,只因为奶奶的“教诲”,这样的仇恨不合道义,因此王腊狗“预谋杀人”始终是失败的。

其实,不论是在小说的进行叙事干预,还是冷漠客观叙述,亦或是奇异独特的视角叙述,都是在探讨“人”。作家们艺术地呈现土改中人的处境和生存状态,关注历史洪流中人性的变迁甚至异化,在生命的宽广与丰富中,对历史、当下、未来的人的罪恶、欲望、仇恨、扭曲进行思索,将生之悲哀与困顿乃至喜悦融合,追问人类生存的伦理走向。

参考文献:

[1]张炜.古船[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1.(第1版).

[2]格非.文学的邀约[M].清华大学出版社,2010,4.(第1版).

[3]刘震云.故乡天下黄花[M].作家出版社,2009,6.(第1版).

[4]池莉.预谋杀人.中国当代作家选集丛书·池莉[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0,2.(第1版).

[5]陈思和.不可一世论文学[M].人民文学出版社,2003,12.(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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