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词语“土豪”探究

张大雁

摘 要：词语“土豪”从2013年流行至今，可谓名副其实的网络热词，受到了人们的广泛关注。运用语言学知识，主要从词汇学角度对“土豪”进行探讨。首先，运用历时分析和共时分析的方法，从词语的内部静态和动态变化两个角度，来分析“土豪”词义的演变。“土豪”从古代到近代，词语的感情色彩经历了由褒义到中性，又到贬义的过程，直至“土豪”成为一个历史词语。现在的流行词语“土豪”又被时代赋予了新意，并且根据语境需要它的意义内涵和感情色彩复杂多变。但流行词语“土豪”仍与历史词语“土豪”意义相关，所以可以说“土豪”一词多义。其次，分别从外因和内因两个方面分析“土豪”得以流行的原因。从中可以看到社会文化背景、语言的经济性和简明性原则等因素的作用。最后，简单总结与流行词语“土豪”相关的问题，以促进语言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土豪 网络热词 词义演变

近日，“土豪”一词炒得火热，它不仅是从2013年流行至今的网络热词，还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遍地开花。对于“土豪”想必大家都不陌生，因为它不同于一般的网络热词，它是一个历史词语，曾经不止一个时期被使用过。不过看似卷土重来的“土豪”又迥异于历史词语“土豪”，可谓旧瓶装新酒。据说，“Tuhao”有望以单词形式被收录入《牛津词典》，这更引发了大家的广泛关注和热议。针对“土豪”，很多人发表过评论文章，但多是从社会学或经济学角度来对“土豪”加以探讨的，本文将运用语言学知识，主要从词汇学角度来谈“土豪”词义的演变以及“土豪”流行的原因。

一、“土豪”词义的演变

（一）历史上“土豪”的意义内涵

1.一方的首领（多为褒义）

至如诸州之义甲，各有土豪；诸峒之壮丁，各有隅长。彼其人望，为一州之长雄。（宋 文天祥《己未上皇帝书》）

2.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家族或个人（多为中性）

叔宝者，杜坦之子，既土豪乡望，内外诸军事并专之。（《宋书·殷琰传》）

州中有土豪，外修边幅，而内行不轨。（《南史·韦鼎传》）

募土豪之忠义者，官为给助，随便开垦。（清 顾炎武《田功论》）

3.特指乡村中有钱有势的恶霸（贬义）

马角无期，貂裘久敝，惟长者垂悯孤根……不至为土豪鱼肉，即石田十顷徐图转售，尚得为首丘之计。（清 顾炎武《与人书》）

然则古之土豪，乡贵之隆号；今之土豪，里庶之丑称。（清 郝懿行《晋宋书故·土豪》）

4.解放前红色政权对大地主阶级剥削者的称呼，和“劣绅”并列（贬义）

红色政权曾在根据地提出过“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

军阀、官僚、土豪、劣绅是地主阶级的政治代表，是地主中特别凶恶者。（毛泽东《怎样分析农村阶级》）

我们可以把以上例子中的“土豪”分为古代、近代两个历史时期，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土豪”含义的历史变迁，“土豪”古代由褒义词、中性词变为贬义词，直至近代完全变为贬义词。虽然以上两个历史分期“土豪”的意义不同，但几个意义之间有密切的联系，都跟传统社会的治理秩序或者社会赖以存在的“土地”有关，都指“有钱有势”的人，也就是一个语音形式承担多个意义，所以古代和近代的“土豪”是一个多义词，以上例子中的不同意义只是“土豪”的不同义项。此外，这里的“土豪”是偏正结构，意为“地方（土）豪强”。

（二）当今流行词语“土豪”的意义内涵

“土豪”原是网络游戏用语，专指为网络游戏一掷千金的无脑消费者。这个词的网络流行得益于2013年网上流行的一则笑话：“青年问禅师：‘大师，我现在很富有，但是我却一点也不快乐，您能指点我该做什么吗？禪师问道：‘何谓富有？青年回道：‘银行卡里八位数，五道口有三套房不算富有吗？禅师没说话，只伸出了一只手，青年恍然大悟：‘禅师是让我懂得感恩与回报。‘不，土豪。我们可以做朋友吗？”。之后，“土豪”这个词便不胫而走。

“土豪”的意义内涵是什么，它到底指称哪些群体？笔者从新浪微博上搜集了一些资料以便具体说明。如“判断土豪的十大标准：1.从头到脚挂满金饰；2.喜欢进口车，车牌一般是吉祥号；3.喜欢用vertu手机，手机号也是吉祥号；4.喜欢花钱且多用现金；5.每年必去几次香港购物；6.喜欢喝拉菲等洋酒；7.办公室挂名人照；8.有较多异性朋友；9.言必称我认识谁谁谁；10.较少说普通话。符合六项即为真土豪。”又如11月19日新华网：“如今，我们社会有那么一部分有钱人喜欢通过挥金如土式的炫耀消费来彰显其经济实力。据说，他们‘买房不问面积，而是庭院面积；吃饭不点菜，而是点厨子；穿衣服不问牌子，而是哪国裁缝；买家具不问哪国的，而是哪朝的。”结合以上两个例子我们大概可以知道“土豪”多指称那些有钱而又喜欢炫耀，消费无节制的群体，他们多是房地产商或煤老板，是典型的“暴发户”。

虽然“土豪”多指称那些富而不贵，有物质无文化，令人生厌的群体，但在实际的言语运用之中，“土豪”的意义内涵远比这丰富复杂得多。

从上面那则关于青年和禅师的笑话，我们明显可以感受到，人们对于土豪不是简单的否定和鄙夷，反而有几分羡慕之意。而在“土豪”流行不久后，网络上还发起了“为土豪写诗”的活动，为土豪写诗一时成为风尚，如“路见不平一声吼，抱住土豪不放手”“千江有水千江月，土豪给我一座位”“车辚辚，马萧萧，土豪建国正高潮”“赤日炎炎似火烧，我为土豪把扇摇”，等等。纵然为土豪写诗不乏网民的游戏心态，但从中我们也可以感受到些许或是自嘲或是他嘲的复杂情感。此外，我们在日常生活中往往也自称“土豪”或朋友间以“土豪”相互戏谑，此时“土豪”又有几分调侃玩笑之意，它不但没有贬义色彩，反倒为言语交际增添了不少乐趣。可见，“土豪”在不同的语境中有不同的意义内涵，它的感情色彩也就随之灵活多变。

我们不妨将“土豪”简单作以下释义：

1.指那些有钱又很喜欢炫耀的人，尤其是那些通过装穷来炫耀自己有钱的人。（多含讽刺、憎恶之意，贬义色彩）

2.特指物质富足而精神贫乏，思想文化水平较低的人。（多含嘲笑、轻蔑之意，贬义色彩）

3.有些人把比自己有钱，肯花钱的人都称之为“土豪”。（有羡慕嫉妒恨之意，或褒义色彩或为中性）

4.用于自嘲或自我调侃。（较少，有些许无奈之意）

以上所列“土豪”的意义内涵表面上看似与历史词语“土豪”毫无关系，我们很可能将流行词语“土豪”看作新词或者历史词语“土豪”的同音词。其实不然，因为现在的流行词语“土豪”的意义内涵与历史词语有着内在的联系，两个不同时期的“土豪”所指称的群体有着相似特征，如都是指有钱有势的人。而我们日常生活中普通百姓相互戏谑调侃用的“土豪”虽然不是真正代指有钱有势的人，但这只是言语交际中根据题旨情境的需要，“土豪”的临时语境义，它并不固定。所以，古代、近代和现在的“土豪”其实是一脉相承的，它是一个多义词。此外，“土豪”还具有一定的组合搭配能力，如最近较为火热的“土豪金”“土豪盛宴”“土豪婚礼”“土豪时代”“土豪诗”等等。

二、“土豪”流行的原因

（一）外因

1.社会文化背景的影响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语言又是文化的载体，是环境影响下的产物。所以要了解语言及其变化就要去了解它的社会文化背景。而词语记录的是现实社会的客观事物或主观认识，即它是社会的一面镜子。词汇在语言系统里变化最快，它跟现实社会的关系最为密切。所以“土豪”的流行跟它的社会文化背景不无关系。

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我国有大部分群体迅速走上富裕道路，但是又由于文化知识有限，品味素质较低，他们中的一部分富而不贵，得不到人们真正的崇敬。再加上我国人民的消费观念逐渐开放，为无节制消费提供了条件，同时也使人们对“土豪”行为不是简单的否定或者嘲讽，而是试着认可，甚至是羡慕。人们对土豪爱恨交加以及自嘲的背后也反映出我国社会贫富差距的逐渐加大，人们在残酷的事实面前无可奈何，只好以游戏心态加以调侃。此外，虽然大家日常生活中相互戏称“土豪”，但没有人会真正认为自己是土豪，中国人骨子里对精神品位和价值取向有很高的要求，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人们对于文化素质水平的更高要求。

词语具有历史断代作用，词义是人对客观事物认识的主观反映。所以一个词与它记载的文化事实关系密切。所以“土豪”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它生动形象地反映了我国目前的社会文化现状，迎合了大众的心理需求。

2.网络媒体的支撑和年轻群体的需要

随着网络技术的不断发展，网络使用群体不断增多。网络的开放性、即时性、匿名性等特点，便于网民情绪的宣泄和信息的大范围转播，这为“土豪”的流行提供了有利的平台。同时，“土豪”像其它网络热词一样满足了年轻群体创新求变、颠覆传统、主体参与和游戏的心理。

（二）内因

1.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和简明性原则的要求

词语是随着社会的变化而变化的，当有新事物、新现象出现时，可能会产生新的词语对其加以记录，而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必然会有旧事物不断消亡，而记录它的词语也就会随之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也就是说，词语的新生和死亡是一对并随现象，有活跃就必有消退，词语的新陈代谢保持着词汇系统的动态平衡。而在这个复杂的过程中，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和简明性原则起着重要作用。史上已有“土豪”这个词语，但随着时代的变化，与之相对应的事物逐渐退出历史舞台，于是“土豪”只能被扔进历史词语的仓库。而今社会上又出现了一类新事物、新现象，并且它可以用“土豪”生动形象地表示，这样既减少了多造语言符号的麻烦，又可以清楚明地传达信息，这就使得历史词语“土豪”得以新生。

2.词义的概括性、模糊性，以及词义在人类心理上的残留提供的有利条件

词义把共有特点的事物归在一起，把特殊的、复杂的东西变成了一般的、简单的东西，这就是词义的概括性。社会上出现了一类群体，他们有钱有势，他们铺张浪费，他们炫耀，他们富而不贵，等等，虽然他们之间也有差别，但相比其他社会群体，这类群体又有着明显的共同特征，我们需要一个词语对其加以概括。这就为“土豪”的出现以及流行提供了契机。

同时，经过概括的东西本身带有一定的模糊性，它只是一个大致的范围，没有明确的界限。也就是说，没有人强调你的存款达到多少具体的数目，或者你日消费额为多少才算土豪，这也就为“土豪”在社会上立足提供了可能。

此外，一个词语产生后，它便在人们的头脑中存留下来，即使词语会在社会的发展中消亡，但人类心理上还会有词义残留。人们在认识新事物时，在心理联想律的作用下，会不自觉地受旧有词义残留的影響，寻找旧事物和新事物的联系，进而影响对新事物的认识。“土豪”在历史上存在过，现实生活中虽然消失了，但在人类的脑海中“土豪”的词义所概括的这类人的映像不会消失，当现实社会中又出现类似的群体时，人们翻出“土豪”这一旧有词语并赋予它新的意义内涵也就不足为奇了。

三、结语

“土豪”这个原本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远的历史词语，现如今却能势不可挡地“卷土重来”，我们不得不对其加以关注和深思。词语的发展固然有其内在规律，但是在新时代、新的语言运用环境中，它也会有一些新的发展特点及规律，这需要我们适时加以分析和总结。现在我们正处于网络时代，从“土豪”强大的影响力，我们也可以窥见网络对词汇发展的作用似乎越来越大。而随之而来的相关问题我们不得不加以思考，如现代汉语词典的编撰是否应该适当考虑网络热词，以及对外汉语词汇教学中有没有必要涉及网络热词，等等。网络热词是社会文化变动的产物，它正在影响着现代汉语，我们应该对其及时归纳、总结、提炼、概括。这样，我们才能更全面地把握词汇的发展特点和规律，以促进语言的健康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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