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驾驶的心

2017-02-25 22:10
课堂内外(高中版) 2017年10期
关键词:提款机学长吉他

无人驾驶的心

有人汽车大叔情怀总是诗

■ 文 /猫球

我很认真地翻了几页,半天没说话。大叔时不时期待地从后视镜瞄我,像个认真等待老师阅卷的小学生。

打印乘车发票,一看才发现,这年,我打了五千块的车。

凌晨一二三四五点的城市我都见过,都是在专车里见的——有时走马观花,有时,在红绿灯梦醒一般地停下来,我摇下车窗,静静地听灯火一盏盏暗下去的声音。

那晚,依旧坐上专车。来接我的是个五十来岁的大叔,开着辆奥迪A6。副驾驶的位置放了一个大纸袋子,我顺势坐到了后排去。

大叔是个建材店小老板,家境很不错,有两个小孩。大叔很委婉地问我喜不喜欢文学。我说喜欢,我就是专栏作家、业余编剧,我爸爱写诗歌。

诗歌。我仿佛戳到了点子上。于是我跟大叔从杜牧一路说到欧阳江河。途中塞车,一动不动,大叔搓搓手,从副驾驶的纸袋子里掏了半天,拿出一本书。他像是犹豫挣扎似的停顿了几秒,然后转身递给我:“这是我的诗集,姑娘你有空就看看,好吗?”后视镜里,大叔一脸绯红。

我随手翻了一下,书籍装祯很精美,但是没有正规出版书号。

大叔从小喜欢文学和诗歌,不过当时穷字当头,大学没考上就也没复读了。他问我:“我想把店盘出去光拿分红,然后专心当个诗人,姑娘你看行不?你是懂的,我周围人都不懂,他们说不行。我想找几个懂的给看看,姑娘你给看看,你说行不?”

我很惊讶地问:“大叔,你就为这个开专车啊?!”

“是啊,我孩子和老婆从来都不看我写的诗,我就想着,要不开个车找人聊聊?万一碰上个懂的人呢。”

我很认真地翻了几页,半天没说话。大叔时不时期待地从后视镜瞄我,像个认真等待老师阅卷的小学生。

大叔“诗风”一般,但他写得很诚恳,笔墨也充满热情,而且频频用典,看得出阅读功底颇深。

我抬起头,用力点了点头,说:“大叔啊,我看行。”然后我就时而翻书,时而朗读一段、点评几句,大叔高兴得一直傻笑。临下车,大叔突然叫住我:“姑娘啊,我不要你的车钱,只想求你留着这书,你别当废纸扔了,行不?”

好几个月后,有一天,我跟我爸一起整理书房,他搜罗出一大摞书和杂志要往外扔。我赶紧跳起来叫住他。那一摞书里,果然有大叔的那本诗集。

我爸说:“我翻了一下,写得不咋地,连个正规出版社都没有,八成是酒桌上哪个老板写着玩的吧?扔了就是。”我说:“这个不能扔。”

我爸说:“这是为啥呀?”

想起那晚,大叔把书放在我的手上,求我留着它,别扔了。我有些诧异。后来才知道,有些乘客只是客套客套,书给了他们,嘴上夸夸,一下车就随手扔了。“你是真的懂的,你留着吧,行不?”大叔恳求。

他那一脸郑重又讨好的笑,令我过目不忘。

有人KTV那年弹吉他的帅哥,胖了

■ 文/扬花楚南

谁能够保证心不变,看得清沧海桑田。别哭着别哭着对我说,没有不老的红颜。

兄弟发来信息:已趴,不醒人事,速救。信息后面还附上了地址和房间号。

那是一个高档娱乐场里面的KTV。推门而进,我傻了眼。里面只有我兄弟一个人,他坐在地上,靠着沙发,正在唱《有多少爱可以重来》,杀猪般的声音把桌子上数不过来的酒瓶子震得咣当咣当地响。

面容姣好的服务员告诉我,他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唱了快三个小时了。都是同一首歌,听得她都要哭了。信息是她帮他发给我的。

离开KTV的时候,我问我兄弟,你今天怎么了。他说,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唱那首歌。然后,他一脸沉闷地补充说,我也只会唱那首歌啊。

此时,已经凌晨一点多,夜色却依旧光鲜,从车窗外映透过来的霓虹洒在他脸上,他毫无表情。我不知道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KTV里会遇到一些有意思的朋友。有个姑娘,长得漂亮,一瀑青丝,不施胭脂。她每次只会唱两首歌,阿桑的《叶子》和《寂寞在唱歌》。偶尔有人找她要微信号码,她说一直用着十年前的诺基亚。后来兄弟告诉我,这位姑娘一直寡居。早年,相爱的男子因一次意外永远离开了她。然后,和歌面唱的一样,她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

还有秧哥,喜欢民谣、金属摇滚、哥特,以及一切看上去不正经的东西,听的是李志、左小祖咒、盘古这些小众歌手或乐队的歌。早先是单位里所有雄性动物中头发最长的那个,只不过这两年当了头目,开始修边幅,会穿西装,打领带,头发也短了不少。他说在单位他丢了魂,所以他一直在KTV寻找自己的灵魂。

我会唱什么歌呢?我的父亲会拉二胡,会吹长笛。可是我从小被打傻了,五音都不全。

大学念的新闻学。隔壁音乐学院的学长,长得很飘逸,脸长长瘦瘦。他弹得一手好吉他,我便求他当我师傅,也一起去KTV。

学长毕业的时候,砸了一把吉他,把另外一把送给了我。我问他为何不把两把都送给我,他砸的那把明显要好一些。他说那把是他女朋友送给他的,他们刚分手。

学长那年去了祖国的塞北,十年后,他一身富态,脸盘浑圆,仕途一片明朗。

他或许已经忘记吉他是何物,但我还记得,十多年前,他总是唱着:谁能够保证心不变,看得清沧海桑田。别哭着别哭着对我说,没有不老的红颜。

学长送我的吉他至今挂在家里的阳台一角,上面结满了灰尘。多年后,我给自己买了一把吉他。现在它们成了伴,相互连着蜘蛛网。

有人超市谁不会说两句蹩脚普通话

■ 文/猪猪包

他们只是觉得麻烦,甚至是没必要。反正我们只是三个提款机,跟提款机说什么普通话?费劲。

痛恨过年。

我跟着爸妈开车回老家,一路上都下着雪。小孩子在院子外面放炮竹,大人们在院子里借钱。

钱的数额有多有少,五六千的,两三万的。名目各异。孩子上学啦,家里修房子钱不够啦……总之有借无还。

这些事跟我家无关,却都落在了我爸的头上。就因为早年他以长子的身份继承了爷爷的厂子,后来厂子不好做,变卖了,爸爸拿着微薄的一点钱做了新的生意,几乎是白手起家。可在亲戚的眼里,爸爸得天独厚,占尽了优势,所以他活该负担起整个家族的生活。

一直到八岁,我才误打误撞听到这一切。那之后,亲戚们,就像是老家的方言一样,令我感到陌生。有长辈微笑着摸我的头顶,我只觉难受,便跑了出去,也不去理会亲戚家的孩子。

那时老家还很破落。天暗暗地压下来,我沿着田垄,急急地走。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我低头,只能看见鞋面微微的反光,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不远处的三岔路口,亮着一屋灯火。门口的招牌,依稀写着“小花副食店”五个歪歪扭扭的字。我不敢走进去,担心我们语言不通落得尴尬。

小商店里的阿姨大概已经观察我很久,走出来,用方言跟我讲话。我弱弱地用普通话说:“我听不懂……”阿姨便用极其蹩脚但勉强能听懂的普通话问我:“要不要吃阿姨刚煮好的南瓜粥?”

其实亲戚们不是不能像阿姨那样,说上两句蹩脚的普通话。他们只是觉得麻烦,甚至是没必要。反正我们只是三个提款机,跟提款机说什么普通话?费劲。

我也觉得费劲。可妈妈总对我说,虽然不喜欢,但还是要跟老家的姊妹们搞好关系,毕竟那都是爸爸兄弟的孩子。

我总是不耐烦,以我们都听不懂对方说的话为借口搪塞过去。

而小花商店的阿姨,成了我的好朋友。她家有一个儿子,比我小一点,却非固执地叫我妹妹。小花阿姨总招呼他:“领妹妹去拿糖吃,别吃多了,一人一颗,不然牙要坏。”他乐滋滋地满口答应,然后把他的配额,偷偷塞到我的手里。我紧紧攥着,心想糖怎么会发烫呢?

一回闹脾气,非不肯吃亲戚给我夹的菜。爸爸面子过不去,把筷子往桌面上一拍,像是打在了我的脸上。他平时可不是这样的,现在竟然为了这点小事凶我。我跑了出去,跑去小花商店,跟阿姨和小哥哥坐在门槛上。

阿姨依然用蹩脚的普通话安慰我。她没上过学,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只叫我“听话”,然后牵起我的手,送我回家。

临走的时候,感到口袋一沉,我知道那是小哥哥往我的口袋里塞了一把糖。

但我没有回头。我低着脑袋,往前走。右手伸进口袋里,紧紧地捂着那把糖,然后继续往前走。

有人快递搬起比自己更重的世界

■ 文 /嘉伟

我至今记得累到一坐下就起不来的感觉,我不知道我是昏倒了还是死掉了。

我一个人去了上海,起初觉得能干点什么,但最后发现其实是一场意淫。想了一晚,决定还是从最底层做起。第二天一早,我就去面试卸货的工作,可惜人家嫌我太瘦小,说,你这个一百斤不到的小伙子还想搬一百二十斤的货?笑着对我摆了摆手让我走了。

幸运的是,在住处附近发现某快递的站点,人家二话不说就发掘了我的才能收下了我。后来才恍然大悟,其实是他们根本招不到人。这份工作实在太辛苦,愿意做的人并不多。

站点有二十多个人,年轻人居多,有个比我还小,只有18岁。大家每天很辛苦,但还是挺开心的,有时累了,就给客户加加戏,比如:“她每回买这么重的东西让我送,是不是爱上我了?”

我们的泪点在哪里?

我师父说,一回,他送了五个大件,有个阿姨给他杯可乐喝,他笑得挺美的;有个大哥说,只要听顾客说声谢谢,他就打心眼儿里高兴——泪点就是这么低。

送快递会认识很多有意思的人。

一个整天只穿睡衣的年轻女孩,住在总高三层的老房子里。我到楼下不用给她打电话,只要喊一声她的名字,不一会儿就听到“噔噔噔”的脚步声,因为她整天都在家。她从不说话,只是接过快递,拿着笔写下她的名字,很工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她那件粉色的睡衣。她从不化妆,但一点也不丑,五官很精致,扎着长长的马尾,但我从没见她笑过。

一个公司的前台,年轻,漂亮,时尚。她总是喜欢笑,笑得很甜。她热情,我刚拎着麻袋走进公司,她就会说:“你来了~”

她细心。我利索地把快递从麻袋里掏出来,她会帮着把快递单小心地撕下来。她总是撕得很整齐;她人好。当公司里的同事需要寄东西的时候,她总是先给我打电话,想让我多挣点儿。

有一次,麻袋里有一份快递是她的,她高兴地冲着我笑着说:“我衣服终于到了!”我愣住了,看着她的样子,很美。

经历过那段送快递的日子,我至今记得累到一坐下就起不来的感觉,我不知道我是昏倒了还是死掉了;我记得在大冬天用冷水洗头洗澡的温度,让人伤心的凉。

虽然干的时间不长,但也真的学会了很多东西。我学会了对待不公平,学会了不抱怨,也学会了安慰自己。

一个大雨天,我骑着破电动车,浑身湿透。口袋里,客户的追魂夺命call没完没了。我预感到下一位客户家没有安电梯,也预感到一场劈头盖脸的责骂正等待着我。我有时还莫名其妙地流鼻血,但一想到那些有趣的陌生人,我就觉得,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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