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民间故事文本的俄罗斯家庭观念研究

2017-02-26 09:26
外语学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未婚妻民间故事观念

徐 佩 常 颖

(哈尔滨理工大学,哈尔滨 150060)

自1928年俄罗斯学者С.А.Аскольдов首次将观念(концепт)作为科学研究的对象以来,观念逐渐成为语言学的研究热点。认知语言学派的代表А.Вежбицкая将观念看成是“具有名称的理念世界的客体,反映受文化制约的人对现实世界的认识”,认为观念具有民族性,民族文化的特殊性可以压缩为关键词,即主要观念,通过分析这些观念可以揭示民族心智的特征(Вежбицкая 1996:11)。语言文化学派的代表Ю.С.Степанов将观念归为文化学的研究对象,用其描述典型的文化情景。他将观念称作“人意识中的文化凝结”,是文化进入人心智的方式。他将观念看成是“认识、理解、知识、联想、感受的综合体”(Степанов 2000:43)。

虽然学者们对观念界定的侧重点不同,但对观念的认识具有共性,即认为观念是文化的基本内核,是带有民族文化烙印的人的心智单位,具有保留、加工和传递知识的功能,在反映客观现实的同时,带有情感和评价色彩,是“勾画和了解民族世界图景的基本手段”(彭玉海 2016:10)。

观念具有复杂的结构。观念分析的“目的不是对意义的把握,而是在具体历史文化语境中通过分析语言中投射的观念来体现民族的观念特征,展示该语言共同体的民族观念世界图景特点”(杨秀杰 2007:99)。根据Степанов的观点,观念“既包括概念,也包括让观念成为文化事实的词源、浓缩为内涵基本特征的历史、联想与评价等”(Степанов 2000:41)。据此将观念的结构分为3个层级:内部形式、补充的历史层级和具有现实意义的层级。

民间故事具有鲜明的民族性,真实地反映该民族的情感和世界观,记录该民族的习俗与心理。在俄罗斯民间故事中,家庭是重要的主题,“与原始神话不同,神奇故事中家庭主题起到十分特别的作用。故事中集体主义所占比例下降,对个人命运的兴趣得到提升”(Мелетинский, Неклюдов 2001:14)。因此,对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家庭观念进行分析,可以勾勒出俄罗斯民族世界图景中的家庭图景特征。

1 家庭的词源及释义

根据М.Фасмер的词源学词典,семья一词源于古俄语,在古斯拉夫语和古罗斯语中写为сѣмиа.сѣмиа的意为仆人、家庭成员、家庭;丈夫、妻子。сѣмьца是最小的家庭成员。在俄罗斯宗教用语中сѣмь指人,сѣминъ指奴隶、奴仆。 сѣмья意为отсѣмь,类似于同一个寺院的僧侣。(Фасмер 1973:164)

А.В.Семёнов认为,семья一词源于古罗斯语,在11—12世纪写成с(ять)мья,在书面语中写成с(ять)мия.词源追溯到共同斯拉夫语的semьja,后期由印欧语词根k’ei-和后缀-m构成,意为家庭成员、家庭。派生词为 семейство, семейный.(Семёнов 2003:561)

《现代俄语详解词典》对семья的解释为:由生活在一起的父母、孩子、孙子和近亲组成的一群人(Ушаков 2013:619)。在《俄语词典》中,семья的释义为居住在一起的亲戚(丈夫和妻子,父母与子女)(Ожегов 2006:930)。在《俄语详解大辞典》中,семья被解释为由生活在一起的丈夫、妻子、孩子和其他近亲组成的群体(Кузнецов 2000:1175)。《苏联百科辞典》对семья做如下解释:“以婚姻和血缘关系建立起来的社会单位。母权制时期,生产和社会单位是母系家庭。父权制时期,形成父系家庭。当原始社会制度瓦解后,从父系家庭分离出只由父母和子女组成的小家庭。这种小家庭是等级社会的主要家庭形式”(维金斯基 1958:2075)。根据上述词典,家庭成员是俄语家庭的核心义项,也是家庭的最初词源义项。家庭成员既包括由血缘关系构成的家庭成员:父母(отец и мать)、子女(сын и дочь)、兄弟姊妹(братья и сестры)、祖父母(дедушка и бабушка)、孙子孙女(внук и внучка)、叔叔(舅舅)(дядя)、姑姑(姨)(тётя)、侄子侄女(племянник и племянница),也包括由婚姻关系形成的家庭成员:夫妻(муж и жена)、继父母与继子女(отчим, мачеха и пасынок, падерица)、岳父岳母(тесть и теща )、公婆(свекор и сверковь)、女婿(зять)和儿媳(невеска)。

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人物基本可以通过血缘或婚姻建立关系,其中夫妻、父母与子女、兄弟姊妹是民间故事中主要的家庭成员,故事的矛盾与冲突基本在这些家庭成员中展开。此外,俄罗斯民间故事多以男女主人公缔结婚姻结束,但进入婚姻殿堂前的过程却是曲折的,建立自己家庭的过程在故事发展中占有重要的位置。在男女主人公的身份中,未婚夫(жених)和未婚妻(невеста)的身份在故事中同样是最有代表性的。

2 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家庭成员关系

2.1 未婚夫妻

在俄罗斯民间故事中,外貌对于适婚年龄的年轻男女缔结婚姻起到重要的作用。未婚夫一定是相貌英俊,仪表堂堂的好青年。即使在故事的开端,他是貌不惊人、邋遢的,只知道躺在炉子上休息的傻瓜,但在追求未婚妻的过程中和故事的结尾,也会借助神奇的动物或其他宝物变成连兄弟都认不出的帅小伙。未婚妻的首要特点是美貌,“美得无法描述,你想不到有多美,你也猜不出有多动人,只有故事中才有这样的美女”。男主人公会因为女孩的美丽,立刻决定娶她为妻,“伊万王子看见了玛丽亚公主的画像,就在那一刻,王子爱上了她”(Афанасьев 1984:303),并决定非她不娶。

民间故事中的未婚夫可以分为3个类型:未婚妻的拯救者,即战胜妖怪,使未婚妻摆脱危险;未婚妻的战胜者,即从智力、力量等能力上优于未婚妻;未婚妻的劫持者,即用偷或骗的方式得到未婚妻。不论属于哪种类型,要想缔结婚姻,男主人公必须要经历各种考验,在考验中展示自己的过人能力,如机智、聪明、善良、坚持、强壮的身体力量、英雄主义,等等。社会地位在通往婚姻的道路上处在次要位置。品质和能力能助主人公建立家庭。

故事中的未婚妻可分为感恩型、助手型和对手型。感恩型未婚妻受到未婚夫的救助,将其从妖怪或者实际生活困境中解救出来,出于感激而同意缔结婚姻。助手型未婚妻则会帮助未婚夫战胜各种考验,《伊万·贝科维奇》(《Иван Быкович》)中被蛇怪抢走的公主在蛇怪的住处见到男主人公后,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设法让蛇怪失去力量。对手型未婚妻多聪慧,拥有大力或魔力。她们会提出迎娶自己需要达到的条件,如果前来求婚的人办不到,就会被处死。对待能够在能力上战胜她们的挑战者,会真心地缔结婚姻。可见,俄罗斯传统社会对适婚女性的要求:美丽、善良、温顺、忠贞不渝、能干和朝气蓬勃等。

从未婚夫和未婚妻的形象及其相互关系可以看出,民间故事更多地是从男性权威的角度看待未婚夫和未婚妻的行为表现,强调男性要在能力和权力上高于女性,即使有的未婚妻具有超凡能力,但最终还是被男性驯服。

2.2 夫妻关系

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家庭都是核心的小家庭,即只有夫妻及未婚子女的家庭。夫妻之间遵循宗法家庭的伦理行为准则,以遵守等级秩序的男尊女卑作为维系婚姻的基础。在夫妻关系中丈夫处于统治的地位,在让妻子做事时态度强硬,“听着,要比爱护眼睛还爱护这只鸡,如果它(母鸡)不见了,你的脑袋就不保了!”(Афанасьев 1984:55)。如果妻子没有按照丈夫的意愿行事,就会受到体罚。如在《自我弹唱的古斯里琴》(《Гусли-Самогуды》)中,因为妻子没有照顾好看家护院的小狗,丈夫从床板上跳起,用鞭子教训妻子。故事中也有不顺从丈夫的妻子,如《无腿勇士和盲勇士》中拥有魔力的妻子,婚后立刻把丈夫贬为牧牛(养猪)人,甚至每天“检查完牛的数量,命其亲最后一头牛的屁股”(同上:59)。《神奇的马》(《Волшебный конь》)中“老太婆总是骂老头子,老头子从老太婆那完全得不到安生”(同上:28)。但此类妻子最终还是被丈夫的助手驯服,如《布里亚—壮士牛的儿子伊万》(《Буря-богатырь Иван коровий сын》)。

在婚姻中强调夫妻对彼此的忠诚。忠诚的夫妻可以共度难关,最终会获得幸福,如《去到我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带回我不知道的东西》(《Поди туда — не знаю куда, принеси то—не знаю что》)。如果丈夫被施魔法忘记妻子而另娶他人,妻子会想尽办法唤起丈夫对她的回忆。而当丈夫想起来后,他总是离开第二任妻子,回到第一任妻子的身边。《神奇的马》中公主不满丈夫的农民出身而出逃到别国的国王那里,而丈夫因找不到妻子面临刑罚。对变节妻子的惩罚也很严酷,不是被赶出家门,就是被丈夫射死或被狂奔的马拖死。

在民间故事中夫妻关系重于其他的亲属关系。男主人公多会离开父母去远方寻找适合的未婚妻,而女性在遇到合适的伴侣后,会为伴侣离开父母,甚至背叛自己的父母,如在《海沙皇和美丽的瓦西里萨》(《Морской царь и Василиса Прекрасная》)、《熊勇士、胡子勇士、山勇士和橡树勇士》(《Медвеко, Усыня, Горыня и Дубыны-богатыри》)中,女儿为了帮助未婚夫不惜与父母对抗,告诉未婚夫战胜父母魔力的方法。为了能获得爱人的青睐,即使让亲生孩子受苦也在所不惜,与夫妻关系相比,手足之情也处于次要位置,为了争夺伴侣,兄弟或姊妹相残,如《伊万王子,火鸟和灰狼的故事》(《Сказка об Иване-царевиче, жар-птице и о сером волке》)和《唱歌的树与会说话的鸟》(《Поющее дерево и птица-говорунья》)。

在俄罗斯传统社会中,婚姻是十分重要的。没有结婚的男子被认为不是完整的人,女性从小被作为合格的妻子来培养。虽然子女十分尊重和顺从父母,但是在婚后,对父母权力的依赖和遵从要明显减弱,这也是故事中为了伴侣与父母对立的主人公未受到谴责的原因之一。此外,俄罗斯民族是十分看重爱情的民族。“没有爱情的青春就像没有太阳的清晨”,“为了亲爱的可以牺牲自己”,民间故事里的人物对伴侣的重视,也是俄罗斯人民重视爱情的侧面反映。

2.3 亲子关系

父母和孩子在对方生命中占有重要的位置。故事中没有父母,或只有父母中一方的孩子都被称为孤儿。孤儿的生活都很苦,要去流浪,如《阿廖努什卡姐姐,伊万努什卡弟弟》(《Сестрица Аленушка, братец Иванушка》)里的主人公要像成人一样耕作,《七个谢米翁亲兄弟》(《Сказка о Семи Семионах, родных братьях》)要在田间辛苦劳作;《克罗什奇卡—哈夫罗什奇卡》(《Крошенчка-хаврошечка》)里的主人公受到继母的虐待。同样,对于父母来说孩子也十分重要,因为“年轻的时候孩子可以给予安慰,年老的时候可以得到孩子的帮助,而死后孩子会为他们祈福” (Афанасьев 1984:242),没有生养孩子应当感到没有在亲人面前尽到义务。因此,没有子女的夫妻会千方百计的获得孩子,哪怕是给自己做一个,如《捷列什奇卡》(《Терешка》)和《神奇的笛子》(《Чудесная дудка》)里的木头儿子与雪姑娘。

父母,尤其是父亲拥有对孩子的至高权力。父亲是家庭收入的主要来源,家庭的供养者,拥有分配财产的权力,如《神奇的镜子》(《Волшебное зеркальце》);子女婚姻的决定权,如《青蛙公主》(《Царевна-лягушка》)和对孩子的惩戒教令权,如《被诅咒的公主》(《Заколдованная короевна》)。孩子则承担赡养父母的义务。按照传统,赡养父母是孩子应尽的责任。“不论和父母的关系如何,不帮助和不关心年老的父母都被认为是一种罪恶。”(Никитина 2002:207) 在故事中,孩子成家后,会将父母接到自己身边赡养,即使父亲曾经将儿子赶出家门,但儿子仍对父亲说:“我的父皇!你把我从你的家里赶出来,但我把你接到我这里,和母亲一起在我这里生活到老吧!”(同上:284)。相对于赡养父亲,在对母亲的照顾中更强调儿子的养家责任。因为在一个家庭中,男人是收入的主要来源,如果父亲不在,成人的儿子就要承担此项责任。在民间故事里,尽到赡养义务的孩子都是正面的主人公,这表明成年的孩子照顾和关心父母的行为符合民间的道德标准。

2.4 兄弟姊妹

异性手足如果一方未成年,则年长的一方会尽心呵护年幼的一方,如《大雁》(《Гуси-Лебеди》);如果双方都已成年,那么妹妹通常会为了情人而谋害兄长,如《野兽的奶》(《Звериное молоко》)。同性手足在故事中基本呈现出竞争关系。兄弟间竞争的主要对象是未婚妻、财富和荣誉。竞争导致兄弟间的嫉妒与不睦,如《伊万王子,火鸟和灰狼的故事》和《预兆吉凶的梦》(《Вещий сон》)。人们都偏爱受到哥哥伤害的弟弟,这是因为现实的长子继承制使共同的村社家庭财产变为由长兄所拥有的个人财产,而留在父亲家中照顾赡养父母的最小的儿子却得不到财产,而且“父亲去世后最小的儿子仍然留在父亲家中,承担兄长未尽的责任,成为已经解体的大家庭成员间的纽带”(Мелетинский 2005:126)。因此,为了让现实中得不到幸福的最小兄弟能够在故事中获得补偿,作者将他理想化,他的美满结局反映出人们维护公平的思想。

姊妹之间的竞争主要是对结婚对象的争夺。出于嫉妒,姐姐会阻止和破坏妹妹的婚姻。在《雄鹰的羽毛》(《Перышко Финиста ясна сокола》)和《被诅咒的王子》(《Заколдованный царевич》)中,两个姐姐用计挽留回娘家省亲的妹妹,导致其丈夫失踪或死去。俄罗斯民间认为,如果妹妹早于姐姐出嫁,那么姐姐是不合格的,是姐姐做得不好的表现,“姐姐会变成老处女,成为姐姐的耻辱”(Никитина 2002:120)。此外,故事中姐姐善妒、懒惰、残忍、不会做家务和缺乏耐心;而妹妹却善良、机智、巧手、善于忍耐和忠于爱情。因此,不论是从人类共同的道德评价,还是从宗法男权对妻子的要求上,妹妹的婚姻幸福都是必然的。

3 家庭观念反映出的社会制度

民间故事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即使是同一类型的故事也印记着不同时期的烙印。在历经岁月累积的故事文本中,可以从家庭成员的行为模式里找寻出相应的社会制度与伦理规范。

3.1 杂婚制

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在《古代社会》中首次使用“杂婚制”。杂婚制是指近亲之间,不同辈分的亲人之间皆可以通婚。作为一种占主导地位的婚姻制度,杂婚制主要存在于前文明时代的民族中(卢乐山 1995:324)。在《猪皮衣》(《Свиной чехол》)、《父亲和女儿》(《Отец и дочь》)、《神奇的镜子》等故事中,想要娶亲生女儿、侄女或妹妹的情节即是此古老婚姻制度的反映。该类故事出现的时间较早,因此保留人类原始制度的片段。而女主人公摆脱父亲、叔叔或兄长的纠缠,表明后期氏族外婚制对杂婚制的否定。

3.2 氏族外婚制

氏族外婚制是指严禁同一氏族的男子与女子通婚,只能在外氏族男女间选择配偶的婚姻制度。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男主人公离开原生家庭,穿越森林,远赴地下王国或很远的国度寻找未婚妻即是此婚姻制度的映射。

由于对外氏族女子的不熟悉而产生的忌惮与反感主要体现在继母和继女的故事类型中。继母和继女之间的故事是世界各民族较普遍的故事类型,在俄罗斯民间故事中同样占据重要的位置。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继母是邪恶的象征,她折磨继女,希望摆脱继女,甚至杀死继女,“继母和继女的形象出现在婚姻形式改变之后,即可以从外族娶妻之后”(Шуклин 1995:173)。Мелетинский认为,继母虐待继女是内婚制度被破坏的结果,而且“正是由氏族到家庭的最终转变产生继母与继女的矛盾”(Мелетинский 2005:153)。继母与继女的矛盾体现不同氏族间的矛盾,继母并不是对继女本人不满,而是对从继女身上看到的其生母所代表的氏族不满。由于害怕和陌生,人们就想象她会巫术,是巫师,这成为民间故事中的继母都是负面形象的原因。

3.3 遗产继承制

在传统的宗法社会,父亲的遗产只会在儿子之间分配,女儿没有继承权。故事中父亲将大部分遗产分配给长子就是宗法父权社会财产分配体制的真实反映。原有的母系社会施行的是幼子继承制,但随着父系社会的形成和确立,长子继承制和幼子继承制之间出现矛盾。在现实的俄罗斯传统社会,根据官方法律传统,“农民的财产不是其个人财产,而是整个家庭的公有经济财产,在财政没有失调的情况下不能进行财产分割,并且处于家中年长者的管理下”(Барыков 1862:7)。父亲是大的宗法家庭财产的所有者和分配者。他死后,根据宗法制度中的顺次原则,家中年长的人,通常为长子担任该角色,他处于特权位置。家中最小的孩子则失去自己的权利,得不到财产。可是在实际的农民生活中,按照民间习俗,“是最小的儿子在创造父亲的财产方面做出比哥哥们(如果他们分家)更多的贡献”(Мелетинский 2005:82),那么按照公平原则,继承权实际应偏向用自己的劳动促进共同财产增长的儿子,而不应取决于长幼次序。

此外,在俄罗斯民间,如果父亲在世时长子就分家单过,那么在财产分配完毕后,最小的儿子会留在父亲的房子里,照顾双亲直到他们过世,而且“最小的儿子在父亲死后仍会留在家里与姊妹、母亲生活在一起,从本质上说在家庭财产分配时他的份额包括其姊妹和母亲的份额。只有在母亲死后儿子才可以使用他的权利……留在父母家中的小儿子成为氏族和家庭整体财产的保护者”(Аникин 1983:147),而长子是家庭氏族集体主义的破坏者,反映在故事中表现为最小的儿子是氏族和宗法家庭关系及道德的保卫者,如只有傻瓜弟弟在父亲死后遵照父亲的指示,为父亲守灵。

3.4 封建宗法制

封建宗法家庭以等级为基础,各家庭成员严格按照所处家庭地位规范自身行为。“按照农民道德,所有的行为规范要求子女一生都要无条件的尊敬父母。”(Громыко 1991:88) 对待违背父母意志犯错的子女,父亲有权力对其进行体罚。俄罗斯民间认为,父母对孩子的爱就是严格的对待孩子,并坚信这才是真正为孩子好(Ефименко 1877:162)。《治家格言》鼓励父亲不要太过怜惜子女,而是要对其进行体罚,因为肉体上的惩罚会让灵魂得到救赎。民间故事中多数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基本可以还原宗法家庭关系,孩子会完成父亲的各项指令,面对不肯屈服于自己意志的儿子,父亲会把他“绑在树上,让太阳烤他,蚊子咬他,让饥渴折磨他”(Афанасьев 1984:260)。

长幼有序是手足间的行为准则。以父权的家长权威和长子继承制为基础,兄长成为继父亲之后,家庭地位最高的男性,弟弟和妹妹应当服从兄长的意志。在民间故事中兄长的权力得到很好的尊重和执行,如在《西福科—布尔科》(《Сивко-бурко》)中,长兄为了霸占父亲全部的遗产,将弟弟赶出自家的浴室,弟弟虽有意见,但也只好照做。

男尊女卑是宗法家庭重要的支撑。在对儿子和女儿的教育中就体现出差别。《治家格言》中提到,儿子应该由父亲教授技能,女儿则由母亲教授手工。这是因为男女在家庭中的分工不同,丈夫负责养家,妻子负责照顾家。俄罗斯民间故事中的父亲从小就培养儿子做农活,送他们去当学徒,如《宝藏》(Клад)。女儿则要照看年幼的弟弟、纺织等,如《大雁》。宗法社会关于男女的忠贞也有不同的要求。除教授女工,父母对女儿的婚前行为要进行约束,因为女子在出嫁前失去贞操被认为是家人的耻辱。诬陷女子行为不检点是故事中的负面人物阻止其婚姻的惯用手段。在故事中,只描述不忠的妻子和她受到的严厉处罚,而很少描写不忠的丈夫,因为在传统宗法社会对待不忠的丈夫和妻子态度也有所不同。“俄罗斯民间认为,丈夫不忠不是一件严重的事情。”(Пушкарева 1989:81) 在故事中,丈夫或其助手用鞭子抽妻子,拽着辫子拖打的教育方式正是俄罗斯传统社会丈夫对待妻子的态度和方式的真实写照。在传统的俄罗斯社会中,丈夫是主人,是妻子的统治者,这一思想深深地植入人们的意识中。丈夫“打妻子不仅不是不道德的,反而是丈夫的道德义务”(Костомаров 1993:140)。在传统的俄罗斯婚礼上,还有岳父向女婿递交鞭子的仪式:岳父会将鞭子交到女婿手中,同时对他说,“以前是我教训女儿,现在由你来教训妻子”。

3.5 东正教教义

民间故事起源早,在罗斯受洗前就已经形成较完整的故事类型,因此受东正教影响较少,但在不同的故事文本变体中仍可见东正教教义的印记。

人应该生活在家庭中是东正教提倡的教义之一。因此,即使对后续的情节发展没有起到实际的推动作用,在故事开端仍会提到关于父母的情况。东正教强调父母祝福的重要性。根据东正教的教义,父母的祝福是牢不可破的,不会沉于水中,也不会毁于火中。因此,在作出重要的决定时,一定要得到父母的祝福。在俄罗斯民间没有父母的祝福,“孩子们不会开始重要的事情(更不用说婚礼),不会解决重要的问题,也不会离开家”(Никитина 2002:269)。人们深信,父母的祝福拥有不可抗拒的力量,如伊万王子从父皇那里得到祝福后才去闯荡世界;父母给与祝福后子女才能举行婚礼。东正教要求子女尊重父母,子女会因此获得健康和幸福的人生。《以弗所书》言到,“孩子,服从自己的父母吧,因为这是公正的要求。请尊重你的父亲和母亲,这是带有庄严许诺的第一条训诫:这样你会获得幸福,也会长寿” (Еф. 6:1-3)。反之,上帝会惩罚不尊敬父母、粗鲁地对待父母的人。东正教重视婚姻的神圣性,谴责第二和第三次婚姻,“哪怕是伴侣死后缔结的婚姻,第二次婚姻是战争和谋乱的开始”(Пушкарева 1989:87)。在民间故事中,受到继母虐待的继女、回到第一位妻子身边的丈夫都表明,东正教教义对再婚的否定态度。关于夫妻关系,东正教的观点是妻子应该服从丈夫。《彼得书》和《以弗所书》都提到妻子应服从丈夫的意志,应该害怕自己的丈夫,顾及丈夫的尊严。以此为前提,夫妻将获得和谐的生活。东正教培养女性温顺、忍耐、服从的品质,与故事中完美妻子所应具有的品质一致。

4 结束语

观念是民族精神文化的浓缩,是一个民族对世界的认识与感受。借助观念可以进入人的心智世界,了解其认识世界的特点,构建其世界图景。本文从3个层级分析俄罗斯家庭观念,梳理各历史时期的发展脉络,揭示其中蕴含的集体情感与评价,展现民族独特的世界观与价值观,以便完整呈现民族文化内核的特征。民间故事不仅是一种文学现象,也是一个民族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是民间文化和传统文化的主要代表。而观念本身是民族传统和民间文学、感受与价值观体系等因素相互作用的结果。对民间故事中的核心观念进行研究是进入俄罗斯民族心智世界的有效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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