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考辨
——兼论苏轼与米芾在润州的交游

2017-03-01 03:07喻世华
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法会元丰水陆

喻世华

(江苏科技大学 学报编辑部,江苏 镇江 212003)

苏轼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考辨
——兼论苏轼与米芾在润州的交游

喻世华

(江苏科技大学 学报编辑部,江苏 镇江 212003)

江苏省镇江金山寺水陆法会仪式音乐作为江苏省申报项目入选第4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苏轼曾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米芾曾有诗《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但对于苏轼何时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对于米芾何时写作该诗,一直众说纷纭,学界有“元丰七年”“元祐六年”“建中靖国元年”三说。从苏轼路经润州时间、米芾相应时间段行止、米芾诗三个维度考察,当以元丰八年相对可靠。破解这一历史悬案,对于深化苏轼研究、对于巩固镇江申遗成果无疑都是有意义的。

苏轼与米芾;苏轼与金山水陆法会;苏轼交游

2014年,江苏省镇江金山寺水陆法会仪式音乐作为江苏省申报项目入选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水陆法会略称为“水陆会”,又称水陆道场、悲济会,全称为“法界圣凡水陆普度大斋胜会”,是汉传佛教在寺庙中举办的最为隆重的经忏法事,以供奉饮食为主,用以超度水陆一切鬼神。主要有三个目的:一是为亡者幽灵作追善菩提;二是把施食功能回向于施主及其眷属,借此得以延年增福;三是救济六道所有众生[1]。金山寺为水陆法会祖庭①。《至顺镇江志》记载:“梁武帝尝临寺(即金山寺),设水陆法会。”[2]清光绪《金山志》记载更为具体:“梁天监四年,即金山修水陆会。”[3]据传这是中国佛教历史上第一次水陆法会②。

苏轼与水陆法会关系密切,他撰写的《水陆法像赞》十六篇[4]631,被称为“眉山水陆”的代表③。元祐八年(1093)十一月十一日,苏轼曾在定州为其妻王闰之设水陆道场,《释迦文佛颂》载:“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苏轼,为亡妻同安郡君王氏闰之,请奉议郎李公麟敬画释迦文佛及十大弟子。元祐八年十一月十一日,设水陆道场供养。轼拜手稽首而作颂曰……”[4]586建中靖国元年(1101)三月,苏轼在虔州作水陆道场,荐孤魂滞魄,作《虔州法幢下水陆道场荐孤魂滞魄疏》[4]1910。苏轼亦曾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米芾有诗《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可以为证:“久阴障夺佳山川,长澜四溢鱼龙渊。众看李郭渡浮玉,晴风扫出清明天。颇闻妙力开大施,足病不列诸方仙。想应苍壁有垂露,照水百怪愁寒烟。”[5]卷二但对于苏轼何时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对于米芾何时写作此诗,一直众说纷纭。学界有元丰七年(1084)[6]、元祐六年(1091)[7]、建中靖国元年(1101)[8]诸说。对此展开辨证,对于深化苏轼研究、对于巩固镇江申遗成果无疑都是有意义的。

一、苏轼路经润州时间与米芾相应时间段行止

考证苏轼究竟何时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途径有三:其一,也是最为可靠的办法,是在苏轼的诗词文集中找到相关证据,但遍查苏轼诗文集,没有任何蜘丝马迹可寻;其二,是查金山寺的有关记载,但同样没有找到相关证据;其三,是根据米芾《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借以考证,这是目前剩下的唯一线索。关于米芾研究,特别是对其生平展开研究,目前缺乏经得起检验的、详实的年谱类文献,魏平柱先生的《米芾年谱简编》[6]确实只能算简编,而王川《颠书狂画米芾传》[9]只能算小说家言。因此,要考证苏轼究竟何时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只能从苏轼与米芾在润州的交往入手。笔者曾对苏轼15次路经润州作过认真考证,现结合米芾相应时间段的行踪作一比较,见表1。

表1 苏轼路经润州时间与米芾相应时间段行止

注:1.苏轼路经润州次数以笔者的论文《苏轼途经润州次数考辨》[10]为依据;2.米芾相应时间行止参照魏平柱《米芾年谱简编》及其他相关资料;3.说明为其他研究者看法及作者的初步判断。

苏轼究竟何时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实际上牵涉到三个方面的因素:苏轼、米芾、润州金山;同时要满足两个条件:一是苏轼在润州有足够的时间、精力、缘由,二是米芾正好在润州家中或在润州附近且正好足疮不能往。从表1可以看出,苏轼元丰五年(1082)前路过润州基本上可以排除——因为元丰五年苏轼才与米芾相识于黄州。剩下的其他时间为元丰七年(苏轼三过润州)、元丰八年(苏轼三过润州)、元祐四年、元祐六年、建中靖国元年(苏轼两过润州)五个时间段。

二、从苏轼与米芾在润州的交游探究苏轼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的时间

在苏轼与米芾相识后路经润州的五个时间段内,学界有“元丰七年”“元祐六年”“建中靖国元年”三说,但三种说法都缺乏充足的论证。为了对该问题展开充分论证,有必要对苏轼与米芾在元丰七年至建中靖国元年五个时间段在润州交往的情况展开全面探究,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苏轼过润的时间、米芾相应时间行止、与米芾诗《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的吻合度。

(一)元丰七年说

魏平柱先生在《米芾年谱简编》中,将米芾《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列于元丰七年(1084)在金陵所写[6]。对于其可信程度可以从上述三个方面展开分析。

首先,从苏轼行踪分析。苏轼元丰七年(1084)曾在真州—常州间至少三次路过润州:第一次从真州到金山“约在八月十九日”[4]1520,第二次从真州回常州、宜兴路过润州,第三次从宜兴、常州到汝州路过润州。后两次都没有留下明确的时间记载,这与苏轼当时敏感的政治身份和行为有关——苏轼是量移汝州过程中“自便”回常州、宜兴,主要是为生计问题到常州、宜兴买田,大部分时间呆在常州、宜兴,故三过润州都很隐秘而匆忙。因此,从时间、氛围上说,苏轼元丰七年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事似乎有可能。

第二,从米芾行踪分析。米芾是年在杭州观察推官任上并未在润州。魏平柱先生将米芾《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列于元丰七年(1084)在金陵所写,但并没有提供足够的证据,只有结论而没有论据是很难有说服力的。

第三,就诗本身分析。如果米芾在金陵写作该诗,与该诗颔联“众看李郭渡浮玉,晴风扫出清明天”很难吻合。这两句应是身临现场所见,而非远在他乡的想象之辞,是在润州所写而非金陵所写。

因此,笔者认为魏平柱先生的元丰七年说是很难成立的。

(二)元丰八年说

在现有研究成果中,没有元丰八年说。元丰八年说是笔者的观点。元丰八年(1085)苏轼曾三次路过润州:一为五月上旬回常州、宜兴路过润州,另两次为从宜兴、常州赴登州任路经润州在“真润”间逗留,即七月二十五日与杜介遇于金山和中秋夜与客登妙高台。元丰八年(1085)八月苏轼在“真润”间逗留做水陆法事是有可能的,其理由是:

首先,从苏轼的时间、精力、心情以及举办水陆法事的缘由看存在可能。元丰八年七八月间,苏轼在“真润”间逗留1个多月,既有时间也有精力举办水陆法会;苏轼重新得到启用,摆脱了之前为生计求田问舍的烦恼,有心情举办水陆法会;一年前(元丰七年七月二十八日),苏轼最小的儿子“苏遁殇于金陵”[8]1510,存在举办水陆法事的事由。

第二,从米芾的行踪看存在可能。米芾是年虽然仍为杭州从事,但已定居甘露寺,《宝章待访录·唐中书令褚遂良枯木赋》载:“某官杭过润,借观于甘露寺。”米芾母亲于是年去世,他丁母忧离开杭州,并将其定居的甘露寺命名为“净名斋”“迷老庵”。与元丰七年在杭州推官任上不同,元丰八年米芾确在润州丁忧。

第三,从米芾诗意看存在可能。颔联“众看李郭渡浮玉,晴风扫出清明天”应是米芾在家中所见。熟悉镇江地理和米芾居处的人都知道,金山、北固山和焦山三山相望,北固山在金山和焦山之间,都在长江沿线,而米芾是年定居北固山甘露寺(“净名斋”“迷老庵”)。站在北固山甘露寺,向东可以看到焦山,向西则可以看到金山④。尾联“想应苍壁有垂露,照水百怪愁寒烟。”[5]卷二从词意分析,时间当为秋天;苏轼中秋夜与客登妙高台,是苏轼与米芾结识后五个时间段上与米芾诗最能够吻合的时间。

另外,元丰七至八年(1084—1085),镇江金山确实举行过水陆法会。据历史资料记载,因有海贾到金山寺设水陆法会,佛印亲自主持,场面宏大壮观,被后人视为水陆之极[11]。⑤对此苏轼在《与佛印十二首(之十一)》有所交待:“承有金山之召,应便领徒东来,丛林法席,得公临之,与长芦对峙,名压淮右,岂不盛哉!渴闻至论,当复咨叩。”[4]1868-1871存在苏轼借此举行法会的可能。

基于上述分析,笔者认为,元丰八年(1085)八月苏轼在“真润”间逗留做水陆法事是有可能的。但这只是笔者的推论,目前没有足够的直接材料支持该说。

(三)元祐四年交往

从米芾诗看,苏轼元祐四年(1089)六月经过润州不可能举行水陆法会,六月的江南赤日炎炎,不可能有“垂露”“寒烟”。但仍有问题需要澄清,就是苏轼与米芾究竟是在扬州相会还是在润州相会。乔长富、杨胜宽两先生认为,苏轼自京赴任知杭过润时与米芾在润州见过面。乔长富先生言之凿凿:“当时米芾刚任润州州学教授不久,苏轼在‘六月十二日’会见米芾,谈论书法(《东坡志林》卷八)。”[7]杨胜宽先生以《与米元章尺牍》之九、之十一论证这次会见[12]。孔凡礼先生认为“时芾在扬”[8]2019,对此做了比较详细的论述:“轼过扬州。十二日,与章援(致平)同过米芾(元章),芾出二王、张长史、怀素等帖,为跋。芾以诗贺杭。为芾跋《山砚銘》。其行,芾追饯舟中。”[8]2018

查苏轼《与米元章二十八首》之九:“某以疾请郡,遂得余杭,荣宠过分,方深愧恐,重辱新诗为送,词韵高雅,行色增光,感服不可言也。无缘面谢,益用悚息。”[4]1778当为苏轼自京赴任知杭州接米芾贺信给米芾的回信,此时尚未见面。

《与米元章二十八首》之十一:“昨日远烦追饯,此意之厚,如何可忘。冒热还城,且喜尊体佳胜。玳簪甚奇,岂公子宾客之遗物耶?佳篇辱贶,以不作诗故,无由攀和。山研奇甚,便当割新得之好为润笔也。呵呵。今晚不渡江,即来辰当济。益远,惟万万保爱。”[4]1779则是苏轼在扬州与米芾见面后苏轼的答谢。

很显然,米芾是在扬州而非润州与苏轼见面——米芾追饯亦在扬州。润州与扬州一渡之隔,苏轼写答谢饯行信时还在扬州。苏轼与米芾在扬州相会,还可参见《书米元章藏帖》[4]2570、《与钱穆父二十九首》之十八等资料:“前日作《米元章山砚铭》。此砚甚奇,得之于湖口石钟山之侧。……因山作砚其理如云。过扬且伸意元章,求此砚一观也。”[4]2468因此孔凡礼先生认为苏、米在扬州相会是有材料支撑的。

(四)元祐六年说

不少学界人士都认为,苏轼元祐六年(1091)四月离杭回京路过润州时在金山举行了水陆法会。乔长富先生认为,苏轼“元祐六年(1091)……四月,至润州。当时,米芾仍任润州州学教授,苏与米有交往。苏游金山,作水陆法事,邀米参与。米因有‘足疮’不能前往,作《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7]。刘晓成《论米芾诗歌与其书画创作之关系》[13]、徐正标《米芾诗歌艺术略论》[14]、王川《颠书狂画米芾传》[9]209都认为苏轼元祐六年[11]在金山举行了水陆法会,但没有提供具体论据或者说明。对此,同样可以从苏轼、米芾、米芾诗三个角度分析其可信度。

首先,从苏轼的行踪分析。苏轼三月二十八日在常州,四月初在润晤林希,沈括迎见[8]2241,访了元于金山[8]2242,四月二日书《和柳子玉喜雪次韵仍呈述古》[8]2247,四日与马忠玉简,言来日渡江[8]2247。苏轼该次路过润州留下大量诗文,如《临江仙 辛末离杭至润,别张弼秉道》《蝶恋花 离别》等。苏轼在润州的时间很短,还有大量应酬,举办水陆法事是需要时间,也需要必要的准备。从苏轼的时间、精力、心情以及举办水陆法事的缘由看,都缺乏必要的逻辑证据。

第二,从米芾的行踪分析。米芾此时的确在润州,有《元祐辛未上元后一日同周文之、刘瑞莲、章纵距游浮玉》[5]卷三《浮玉亭》,《题焦山瘗鹤铭》有“仲宜、法枝、米芾,元祐辛未孟夏观山樵书”。夏承焘《唐宋词人年谱·贺方回年谱》:“米此年春盖居北固山之净名斎。”

苏轼路过润州时米芾居润,具备笔者所认定的两个必要条件。这是研究者多认为苏轼此次路过润州金山作水陆法事的原因,但存在的问题主要与米芾的诗不吻合。

第三,重点看看米芾诗。先从标题看,米芾不能赴苏轼之约的原因是“足疮”,但从米芾的行踪看,从“上元后”到“孟夏”,米芾都与友人到金山、焦山“游浮玉”“观山樵书”,苏轼元祐六年四月路过时米芾突发“足疮”?再从诗意看,“想应苍壁有垂露,照水百怪愁寒烟。”[5]卷二,苏轼路过的四月江南应该是暖意融融,与“垂露”“寒烟”诗意不能完全吻合。

综上,从苏轼的行踪、从米芾的行踪、从米芾诗三方面分析,元祐六年(1091)四月说虽然有不少学人赞同,但由于没有特别过硬的材料以支持该论点,其观点只能是“大胆假设”,因此还需“小心求证”相关论据支撑。

(五)建中靖国元年说

孔凡礼先生认为建中靖国元年(1101)苏轼“在金山作水陆法事,邀米芾”[8]2996。许外芳先生也认为建中靖国元年(1101)六月中旬苏轼在金山作水陆道场[13]。孔凡礼先生是苏轼研究权威,对苏轼在金山与米芾会面的观点自己都有些犹疑:“似苏、米尝晤于金山,待考。”[8]2997应该说这是很慎重的学者风范。对此笔者拟从苏轼、米芾、米芾诗三个角度详细分析其可信度。

首先,从苏轼的行踪分析。建中靖国元年苏轼曾两到润州:一是在五月初与程之元、钱世雄会金山[8]2987后回到真州长住,二是六月十一日至十五日回常州经过润州。建中靖国元年(1101)五、六月,苏轼大部分时间住在真州,且疾病缠身。

第二,从米芾的行踪分析。米芾是时在真州任发运司属官,曾到真州东园探望苏轼,苏轼有《睡起闻米元章冒热到东园送麦门冬饮子》[15]2457为证,“东园在真州……何薳《春渚旧闻》载钱济明语:六月自仪征避疾临江。盖公乃得疾后又旬余,始渡江至京口也。”[15]2457

苏轼、米芾这段时间的交往,在苏轼书信《与米元章二十八首》之二十至二十八、米芾追悼苏轼的《苏东坡挽诗五首》都有比较详细的交代和记载。

先看苏轼的相关记载。《与米元章二十八首》之二十,是苏轼五月初与程之元(德孺)在金山相会时对米芾的邀请:“傅守会已罢而归矣,风止江平,可来夜话。德孺同此恳。”[4]1781

《与米元章二十八首》二十一到二十八则是染病后在真州的情况:

两日来,疾有增无减。虽迁闸外,风气稍清,但虚乏不能食,口殆不能言也。儿子于何处得《宝月观赋》,琅然诵之,老夫卧听之未半,跃然而起。恨二十年相从,知元章不尽,若此赋,当过古人,不论今世也。天下岂常如我辈聩聩耶!公不久当自有大名,不劳我辈说也。若欲与公谈,则实未能,想当更后数日耶?(二十一)[4]1781

某昨日归卧,遂夜。海外久无此热,殆不能堪。柳子厚所谓意象非中国人也。宗相遂弃世,当为天下惜。余非面莫尽。(二十二)[4]1781-1782

某两日病不能动,口亦不欲言,但困卧耳。承示太宗草圣及谢帖,皆不敢于病中草草题跋,谨具驰纳,俟小愈也。河水污浊下流,薰蒸益病,今日当迁往通济停泊。虽不当远去左右,且就快风活水,一洗病滞,稍健当奉谈笑也。(二十三)[4]1782

某食则胀,不食则羸甚,昨夜通旦不交睫,端坐饱蚊子耳。不知今夕云何度?示及古文,幸甚。谢帖既未可轻跋,欲书数句,了无意思,正坐老谬耳。眠食皆未佳。无缘遂东,当续拜简。(二十四)[4]1782

岭海八年,亲友旷绝,亦未尝关念。独念吾元章迈往凌云之气,清雄绝世之文,超妙入神之字,何时见之,以洗我积岁瘴毒耶!今真见之矣,余无足言者。(二十五)[4]1783

某昨日饮冷过度,夜暴下,旦复疲甚。食黄蓍粥甚美。卧阅四印奇古,失病所在。明日会食,乞且罢。需稍健,或雨过翛然时也。印却纳。( 二十六)[4]1783

数日不闻来音,谓不我顾,复渡江矣。辱教,即承起居佳胜,慰感倍常。匆匆布谢。(二十七)[4]1783

某一病几不相见,今日始觉有丝毫之减,然未能作书也。(二十八)[4]1783

笔者之所以不厌其烦引证苏轼书信,一是想说明苏轼五月在金山与朋友相会回到真州后的行踪、状况,由于病重,苏轼先迁闸外,后移通济桥,在水上度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六月11日至15日才再过润州,苏轼是没有精力和时间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的;二是想说明苏轼虽然与米芾在真州交往频密,但并没有邀请米芾参加水陆法会。

再看米芾的相关记载。《宝晋英光集》卷四有《苏东坡挽诗五首》,对该段时间苏、米交往亦有交代,兹录于后,相互参照:

辛巳中秋,闻东坡老以七月二十八日毕此世。季夏相值白沙东园,云“罗浮尝见赤猿,后数入梦。”

其一

方瞳正碧貌如圭,六月相逢万里归。口不谈时经噩梦,心常怀蜀俟秋衣。可怜众热偏能舍,自是登真限莫违。书到乡人望还舍,晋陵玄鹤已孤飞。(梓路使者薛道祖书来云:“乡人父老望公归也。”)

其二

淋漓十幅草兼真,玊立如山老健身。梦里赤猿真月纪,兴前白凤似年辰。将寻贺老船虚返(余约上计回过公),欲近要离烈可亲。忍死来还天有意,免称圣代杀文人。

其三

小冠白氎步东园,原是青城欲度仙。六合著名犹似窄,八周御魅讫能还。道如韩子频离世,文比欧公复并年。我不衔恩畏清议,束刍难致泪潜然。

其四

平生出处不同尘,末路相知太息频。力疾来辞如永诀,(公别于真闸屋下,曰:“待不来,窃恐真州人道‘放着天下第一等人米元章不别而去也’。”)古书跋赞许犹新。(公立秋日于其子过书中,批云:“谢跋在下怀。”)荆州既失三遗老(是年苏子容、王正仲皆卒),碧落新添几侍晨。(公简云:“相知三十年,恨知公不尽。”余答曰:“更有知不尽处,修杨许之业,为帝宸碧落之游,异时相见乃知也。”今思之,皆诀别之语)若诵子虚真异世,酒佣尸佞是何人。

其五

招魂听我楚人歌,人命由天天奈何。昔感松醪聊堕睫,今看麦饭发悲哦(见公送麦饭诗)。长沙论直终何就,北海伤豪忤更多。曾藉南窗逃蕴暑,西山松竹不堪过(南窗乃余西山书院)。[5]卷四

米芾的挽诗同样没有披露该时段苏轼邀请自己参加金山水陆法会以及自己足疾不能往的任何信息。

第三,看看米芾诗。从标题《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到尾联“想应苍壁有垂露,照水百怪愁寒烟”,都与苏轼、米芾此次交往的情况不能吻合。

从苏轼的行踪、米芾的行踪、米芾诗三方面分析,建中靖国元年说虽然有孔凡礼这种大家加持,也还是缺乏充足论据支撑。

三、结论

苏轼何时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与米芾何时作《东坡居士作水陆于金山,相招。足疮,不能往,作此以寄之》是事情的一体两面。对苏轼与米芾相识后苏轼路经润州五个时间段(元丰七年、元丰八年、元祐四年、元祐六年、建中靖国元年)苏轼行踪、米芾行踪、米芾诗三个维度分析,苏轼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当以元丰八年(1085)八月为比较靠谱的说法。这当然是笔者的一家之言,还需要进一步的旁证材料加以坐实。

注释:

①今金山“江天禅寺”门前挂有“水陆法会祖庭”之牌。

②有学者对“金山寺为水陆法会祖庭”存疑。李小荣在《水陆法会源流略说》中认为:“梁武帝撰制水陆仪文之时间当在天监二年至四年(503—505),亲施水陆法会则在天监四年。但这种说法是颇使人生疑的。”(《法音》2006年第4期42-52页。)

③有学者对苏轼为“眉山水陆”的代表存疑。侯冲、张蓓蓓在《眉山水陆考》中认为:“人们提到苏轼《水陆法像赞》,就将其与眉

山水陆相提并论,似乎苏轼《水陆法像赞》就是眉山水陆。但《水陆法像赞》内容有限,它怎么可能就是眉山水陆呢?事实上,将苏轼《水陆法像赞》与眉山水陆等同是没有依据的;眉山水陆是南宋时才出现的说法,有其特定所指。”(《华东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1期21-38页 。)

④所谓“浮玉”,一般指焦山,但金山也曾称浮玉,如苏轼有《书浮玉买田》就指金山:“浮玉老师元公要为吾买田京口,要与浮玉之田相近者。”结合诗意,此处似指金山。

⑤“金山寺……水陆法会有四大特点:一是时间长,多则49天,少则7天;二是规模大,参加的僧人可达千人,一般也需要300人;三是法事全,凡佛教各种常见法事无不包括在内;四是艺术性强,需要悬挂‘水陆画’。”见参考文献[11]

[1]李小荣.水陆法会源流略说[J].法音,2006(4):42-52.

[2]俞希鲁.至顺镇江志[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366.

[3]卢见曾.金山志(第一卷)[M].台北:文海出版社,1975:76.

[4]孔凡礼.苏轼文集(1-6册)[M].北京:中华书局,1986.

[5]米芾.宝晋英光集[M].北京:国家图书馆,善本.

[6]魏平柱.米芾年谱简编[J].襄樊学院学报,2004(1):85-96.

[7]乔长富.苏轼12次至润州事迹系年考述[J].镇江高专学报,2009(1):9-13.

[8]孔凡礼.三苏年谱[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4.

[9]王川.颠书狂画米芾传[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6.

[10]喻世华.苏轼途经润州次数考辨[J].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1):27-31.

[11]心斋.金山:第一水陆法会[J].中华遗产,2007(5):42-47.

[12]杨胜宽.苏轼与米芾交往述评[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2(10):27-33.

[13]刘晓成.论米芾诗歌与其书画创作之关系[D].杭州:浙江大学,2011.

[14]徐正标.米芾诗歌艺术略论[J].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8(6):93-96.

[15]许外芳.论苏轼的净土信仰[J].法音,2002(11):28-33.

[16]王文诰辑.苏轼诗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

Textual Research on Su Shi Holding Shui-Lu Rites in Jinshan—Extra Discussion on Friendship Between Su Shi and Mi Fu in Runzhou

YU Shihuɑ
(Editorial Department,Journal of Jiangsu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Zhenjiang Jiangsu 212003,China)

Ceremonial music for Shui-Lu Rites in Jinshan Temple,Zhenjiang,Jiangsu Province was enrolled in the fourth batch of the national nonmaterial cultural heritage list as a Jiangsu project proposal.Su Shi held Shui-Lu rites in Jinshan,for which Mi Fu wrote a poem entitled“Recluse Dongpo Holds Shui-Lu Rites in Jinshan,I Fail to Come Due to Sore on Feet Despite his Invitation,hereby Sending a Poem to Him”.There has been controversy as for when Su Shi held Shui-Lu Rites in Jinshan and when Mi Fu wrote the poem.In academic circles,there are three opinions on this issue,7th year in Yuanfeng period,6th year in Yuanyou period and 1st year in Jianzhongjingguo period respectively.Inquiring into this issue from three perspectives of Su Shi passed Runzhou,of whereabouts of Mi Fu in the corresponding period and of Mi Fu’s poems,the answer as the 8th year of Yuanfeng is relatively more reliable.Clarifying this historical issue is undoubtedly significant to deepen the search of Su Shi and consolidate the achievement of the application for the list of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s by Zhenjiang.

Su Shi and Mi Fu;Su Shi and Shui-Lu Rites in Jinshan;Su Shi's Friendship with Friends

I206.2

A

1009-8666(2017)01-0006-08

10.16069/j.cnki.51-1610/g4.2017.01.002

[责任编辑:方忠]

2016-06-20

2016年度镇江市社科应用研究立项课题“镇江宗教文化优势资源研究——苏轼在金山举行水陆法会考辨”(ZSY2016-14)

喻世华(1959—),男,重庆开县人。江苏科技大学编审,《江苏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副主编,中国苏轼研究学会理事,镇江历史文化名城研究会会员,研究方向:苏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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