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茶荡漾开去

2017-03-01 16:53申瑞瑾
四川文学 2017年1期
关键词:普洱

申瑞瑾

1

我对茶比较深入的了解,是从我刚出版的一本茶书开始。

应约写《美丽潇湘·茶事卷》前,我只是爱茶人,对茶谈不上懂。写茶,写湘茶,必定要翻阅大量相关资料,熟悉无数相关茶企,于是,很长一段时间,茶终日在我思绪里晃来荡去,若即若离。

“江南地暖故独宜茶。”这是《茶疏》里的句子。湖南产好茶,便极为自然了。

有些茶,我至今只闻其名,不见其真容,比如君山银针。君山银针是中国十大名茶之一,是一款黄茶,严格意义上讲,是一款黄芽茶。顾名思义,采摘的均为清明期间茶树上首轮色泽嫩黄的芽头。我对素有“金镶玉”称谓的君山银针的所有了解其中只来自图片与资料,就像人对传说中心仪的佳人一样,看得见,摸不着,闻不到,好在我去过洞庭湖上的君山岛,“一螺青黛”的君山岛常是“烟波不动影沉沉”,四面环水,地理环境宜茶。人常说望梅止渴,我是时常望着图片,揣想着君山银针如何在玻璃杯盛的山泉水里,三起三落、翩翩起舞,仿若袅袅茶香,在我走神的刹那,朝我袭来。

我也无数次想象与君山银针的相逢,初见,是否会有惊为天人的悸动?

令我浮想联翩的茶,其实不止君山银针,还有安化松针。我在写作的过程中,曾下大力气,酝酿对安化松针的情感。我不愿意把每种湘茶写得过于教条与死板,我更渴望将之想象成我愿意与之倾心交谈的美丽女子。千百年来,安化松针曾一直以“芙蓉青茶”与“云台云雾”的贡茶面貌,作为一种传说,隐隐绰绰地藏在湖南安化著名的芙蓉山和云台山中。这种传说中最美丽的绿茶,现在已是遗世独立,散落在芙蓉山中。《潇湘晨报》才情满满且极富情怀的记者王砚,用饱含深情与遗憾的笔触,书写过安化松针,令我掩卷长叹,不由自主地爱上了这个从未谋面的“江湖传说”,我笔下的它自然也就有了情怀。权威茶叶专家审定茶书初稿时,曾建议拿下这一小节,理由是安化松针已非湘茶的主力军。出版时我发现它仍然静静躺在书目里,我欣喜于责编对它的认同,也等于认同我对这种落寞名茶的心疼。茶场不得已不断缩小,采制时间短短数天,产量日益稀少。它更像隐士,保持着固有的风骨,不媚俗,不与众芳喧妍,不肯在传承下来的采制细节上妥协。在满城黑茶的商铺中,定然寻不到它的身影,它注定像一款充满传奇色彩的珍珠,只能在懂的人的手中焕发异彩。

2

记得年少时,家里常备着长沙茉莉花茶,长条形的塑料袋装,简洁雅致。那时物资匮乏,只有家中来了客人,父母才会泡上茉莉花茶。屋子顿时会荡漾起茉莉的清香。小时我仅知绿茶、花茶,看到文章里常写清茶一杯,我还想,清茶到底是什么茶?

读初中时,有一次在要好的同学家玩,眼见她当小学老师的母亲,面不改色地把客人喝过的茶洗了,再晾干,留着继续喝,我当时就看傻眼了,回家后,我就偷偷观察,我奶奶会不会那样“小气”,可我家估计没拮据到那种程度,待客的剩茶就倒掉了,最多倒在花盆里,据说茶叶水浇花树等同施肥,是不是科学就不知道。后来同学的父亲当了领导,想必阿姨也不用再做“二道茶”了。

那时,湖南很多家庭都喜欢把一撮粗茶,丢进一个橄榄型的粗瓷大茶罐,将才烧开的水注满茶壶,凉在堂屋或灶间,供家人打口渴,有时一喝几天。我写茶书时才弄明白,那种瓷壶叫民间包壶。有好几次,我撞见小哥哥放学回家,茶杯也不取,对着茶壶的嘴,就咕咚咕咚灌饱喝足,我常跟他急,他只是嬉皮笑脸地说,不脏不脏呢,我嘴巴离壶嘴远着呢。可我心里总是有个疙瘩,想着,谁知道他的口水有没有弄进茶壶?便渐渐不爱喝茶,口渴也不喝,渴了从热水瓶里倒白开水,夏天呢,还正好借机只吃冰棍。如今我酷爱喝茶,却发现儿子也几乎不沾茶,更爱喝饮料、冰激淋。这两年,他寒暑假回来,我们有时招呼他一起喝茶,他就走过来,端起我斟在小杯的茶,抿上几口,权当陪我们喝茶了。

3

我刚参加工作时,有一年,县里召开系统工作大会,我被抽去给主席台倒茶。我大舅当时是分管我们系统的县领导,他怕毛手毛脚的我不懂得倒茶的礼仪,便提前私下示范给我看,怎么斟茶,怎么蓋盖子,怎么续水,我小心翼翼,也诚惶诚恐,但年轻聪明,看几下就心领神会,从那时起成了倒茶续水的熟练工。

我开始初懂茶,当是1999年以后。那时刚改行。单位一个副职,是我高中同学,他向来讲究。办公室的柜里经常放着一些好茶。我仗着是老同学,时不时跑他办公室蹭茶喝。是他告诉我,那种看起来清雅喝起来清香的绿茶来自溆浦岗东,属于高山云雾茶,且为明前茶。明前茶,也就是清明前采制的茶,素有“明前茶、贵如金”之说。溆浦产茶,高山产好茶,我也是那时才知道。领导同学之所以能喝到好茶,是同一单位的另一个同学从老家弄来的茶,他的老家紧挨着茶乡安化,叫岗东。

岗东现已经跟渠江流域的另两个乡镇两江与善溪合并为三江镇。渠江是一条小河,穿过三江镇,流往安化,汇入资江,资江就是湖南著名的四大长江支流“湘资沅澧”中的第三大河流,而溆浦,大都属沅水流域。沅水浩浩汤汤,资水颇为野性,四大河流沿途尽是璀璨湘茶。山好水好,出“凤凰”,更出好茶。我娘家当年在溆浦的隔壁邻居就是一对岗东籍夫妇,老婆白净秀丽、五官精致,人到中年仍然秀色可餐,便为明证。溆浦的一都、二都、三都、四都河,在县城汇成溆水,蜿蜒西去,经“小桂林”思蒙,在大江口犁头嘴悄然汇入沅江,而屈原当年入溆路,就是从犁头嘴水路到的溆浦,写下《涉江》名篇,思蒙水域沿途峭壁上的悬棺风干了不知多少红尘往事,惟留画一般的青山绿水陪伴着当地子民。很多年后,我才知道,二都河流域的统溪河穿岩山也分布着诸多野生灌木茶树,还遗留一条完整的颇有历史渊源的茶马古道;一都河流域的龙潭既有闻名遐迩的山背花瑶梯田,又是湖南红茶的主产区之一。

离开溆浦时,我尚属茶盲。那时先生在电视台做记者,出去采访归来经常带些中方桐木、会同鹰嘴岩的绿茶还有沅陵碣滩茶,那时没有喝茶的雅兴,礼品盒都懒得打开,有些茶一收就是大半年。后来怕把绿茶放陈,才赶紧把茶分头送了外地客人,喝过茶的客人反馈:你给的那茶味道真不错!我方知怀化很多地方原来都是产好茶的,尤其是沅陵,特别是“家在水下”的库区北溶,是千古贡茶碣滩茶的故乡。关于碣滩茶,我想在接下茶系列写作里,细细道来。

4

十一年前的初夏,我去南京受训,经历了人生中第一次长途旅行,沪杭苏锡四日游。那次旅行,安排我与睡莲初见,也让我品尝了传说中的龙井。在龙井村,导购让我们品尝地道龙井,教我们识别哪些是二道茶,二道茶就是不良商贩把喝过的茶重新晾晒当成新茶卖,跟当年同学母亲的二道茶如出一辙。最终目的是推销二两装的龙井茶,游客可以随意灌,只要你塞得紧。我想着龙井这么有名,就买了一罐带回家,又在无锡买了一套绿砂壶,叫啥“水上漂”,至今放置茶案,有时用来泡普洱。龙井我自己不舍得喝,从罐里匀出一点出来留着尝,因为塞得紧,匀出一点点像给龙井茶叶松了绑,让其更加舒展腰肢,也不露痕迹,然后拿着送了朋友。

九年前的初春,我平生第一次独自旅行,去的是丽江。慕名住在樱花客栈。之前,先生从外头带回一只风铃一饼普洱,说是一个导游熟人从丽江带回的礼物。风铃从此挂在主卧窗前,能不时找点琼瑶小说的感觉,普洱当时没舍得喝,收着。去了丽江之后,我就刻意找普洱。但网上告知,大研古镇茶坊里的普洱质量参差不齐,不懂就不要轻易下手。

我还是心怀忐忑地走进樱花客栈旁的一家茶坊。好客的茶坊主人招呼我喝茶,茶盘上正泡着一壶普洱,紫砂壶泡的,我略有不安地坐下来,端起中年老板递过的紫砂杯,品人生第一杯普洱。他笑着问我,这是熟普,感觉如何?我不懂装懂,假装斯文地说,嗯,不错。我说的并非假话,真是不错,普洱的口感陈香粘滑,温润绵长。那时我还分不清熟普生普,那时我甚至还没品过湖南黑茶。我终究没在他那买茶,他也不恼我,相反极为客气地说,不买不要紧,你多了解下,有空来喝茶。我没好意思再去他那喝茶,临走前,央求樱花客栈的总管小胡带我去了一家叫秋月堂的专卖店,买了几饼大益牌熟普,自己留一饼,其余的都送了要好的朋友。留的那块收到第七年春节,还是送给了一个看得很重的朋友。次年再去云南,在“七彩云南”,在西双版纳,就轻车熟路地买了不少茶饼回来,生普熟普,价格高的低的,都买了。十多饼生普被我东送西送,只剩一块,今年春天带到鲁院来开封。懂茶的天津同学小二说,姐,收了八年的生普,再平常也是好茶了,但南方潮湿,你这饼茶藏得不算很好。我着急了,茶废了?他慢条斯理地回答:不要紧,北京干燥,多放一阵子,就会把潮湿气去掉,仍然不失一饼好茶。

有了年份的生普,细品起来,的确能品出似水流年的味道。

在对普洱似懂非懂的那几年,我经常跟着几位文友去天一缘茶楼喝茶,那期间,我迷上了泡茶、斟茶,我喜欢看着会茶道的女子表演茶艺,沉醉在他们的举止投足中。我开始写《保质期》,写《陈普》。《保质期》让我懂得,唯有普洱、黑茶之类,存放得当,愈陈愈醇愈值钱,绿茶只能喝新的。在《陈普》里,我写道:“是时间把那些原本生涩的普洱氧化成值得珍藏细品的好茶。那么,岁月也总会让一些人,在某些时刻,想起他们当初遗失过的美好来。”

5

而对黑茶的热爱,始于长沙的一位同行。他曾在益阳工作过几年,著名的安化黑茶就产自益阳的安化县。他在茶乡被培养成一位爱茶人,据说,几年工夫家里就囤積了几万元黑茶,当作藏品。我每次去长沙,因为坐车的缘故,常有机会去他的办公室做客,总看到他从早到晚煮着黑茶。煮黑茶,简便,谈不上茶艺,也没置着专用茶盘茶壶茶杯,我就拿着纸杯一次次地续,一杯杯地饮,他告诉我,他十余年身材保持良好归功于每天喝黑茶,于是,我爱上黑茶的初衷竟然也是为了保持苗条。有一年我回家前夕,他说,送你两块黑茶吧,茯砖哦,里面都出“金花”的。“金花”缓缓开在茶砖内,干嗅会闻到浓郁的菌花香。回家后,我依葫芦画瓢,买了一套煮茶工具,学煮起黑茶来,不爱喝茶的先生在我的熏陶下,也成了爱茶人。我俩经常夜里围坐客厅,边看电视,边泡茶或煮茶喝,日子一天天就过去了。

接触白茶,则是怀化籍外地文友回乡,约去铁北龙泉雅苑的聚贤茶屋喝酒。在聚贤茶屋,我第一次喝到福建福鼎的“品品香”老白茶。我试着买了一盒旅行装,走哪揣几块,热情地送人喝,人都说好喝,我自己也满心愉悦。日积月累后,我了解了中国茶分黑、红、绿、白、青、黄,我曾扳着指头算,还差黄茶与青茶没尝过。后来才弄明白,青茶就是乌龙茶,常见的福建铁观音、大红袍都是乌龙茶。产自广东潮州的凤凰单枞也是乌龙的一种,书法家师兄去年也送了单枞给我,我喜欢单枞乌褐色的紧密条索,更喜欢单枞冲泡后天然的兰花香,极为耐泡也让爱茶人有了从容的姿态。一度每晚与先生用青花瓷盖碗泡,严格按网上教的泡茶程序走,几分几秒都精确到位,使得喝茶竟然也成了一种生活乐趣。

长沙一位老师是我微友,从未与我谋面,突然有一天,问我有无兴趣写本茶书,说是省委宣传部外宣办委托写的。我有些不安,反复问,我能写吗?老师说,我看过你写的散文,文笔稳健,文字大气,适合的。他说,你就当大散文写吧,随心所欲,想怎么写就怎样写。我心里没底,说,你还是把你们的宣传方案给我,我按方案写吧。他果真拟了方案给我,我一看方案,傻眼了。

从概述,写到历史发展,从历史发展写到湖湘文化乃至湖湘茶文化,再要求介绍名茶单品,再写传说,写茶马古道,叙传奇茶人,再写茶艺和发展规划……我才发现,资料并不好找。这可不比写小说,可以想象。网上的资料寥寥,且鱼龙混杂。不得已,我买了本电子本《湖湘茶文化》,那是两位茶叶专家对湖南茶的一个技术性的梳理,但我知道,之所以请作家写,要的可不是技术性的梳理。

这个使命让我头疼不已。我进退两难。老师说,你写个前言看看?两万字的。我说,行。就想着从湘资沅澧的源头,分别顺流而下,一一探寻,娓娓道来。可写着写着又卡壳了。我索性放下,忙别的事去了。直到年底,老师三番五次电话问进度,我一直说,在写。他说,那把写的发来看看?我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他说,你可别食言,现在临时换人也不行了,你争取年前完成吧。骑虎难下的我,只能豁出去了,开始日以继夜地赶稿,整整一个月,我像跟时间赛跑的人,恨不得一天四十八小时。其中有十天几乎没睡觉,沉浸在茶海里,恍惚间真以为变成了茶叶专家。在搜寻湘茶资料的过程中,我了解了澧阳平原那座六千前的完整的城堡—城头山;我知道在城头山的遗址里发现了野陶茶具,当地的考古工作者甚至考证了远古时代的澧县小叶茶树种;我也百度到一个崭新的名字—北纬30°,在网络林林总总的文字里,瞥见了北纬30°的种种神秘与神奇,这些发现,让我激动不已。

初稿里,我满怀激情把这些可以使文字鲜活的元素加进一些章节,写到湖湘文化时,我引用了余秋雨《何为文化》里的一些句子,我似乎看到了远远不止五千年前的中国大地,那些茶,那些茶具,以及喝茶的人。

我靠着每天一壶黑茶,透支着我还不算衰老的身体;我在琳琅满目的湘茶里,日益找到了自己。

6

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茶人,从远古时代走来,从澧阳平原走来,不,从更远更远的云贵高原走来……我望见了历史长河里波光潋滟的过往,望见了在水一方的我,抚琴的我,沏茶的我。

我还想起《爱有来生》的电影场景,小玉是女主角阿九的转世投胎,正巧租到那座有银杏的庭院,一天晚上,小玉本是沏茶等她的闺蜜,等来的却是在银杏树里等了阿九五十年的阿明。阿明认出了小玉,也看到了小玉现在的幸福。而他只能在轮回道上等五十年,期限到了,他决定将那桩因家仇而了断的前尘往事告诉小玉,并幽幽地说,知道阿九转世后幸福,他就不再等下去了,他等她的目的原是为了带给她幸福……小玉起初并不知阿九是她的前生,她听了阿明的故事,有些恍惚,道:“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吧?”她去房里续水,才突然醍醐灌顶,她蓦然望见了自己的前世,想起了阿九死在阿明怀里说的那段话:“来世,你若不再认得我,我就说,你的茶凉了,我再去给你续上,你便知,那人便是我。”她追出去,阿明早已随风而逝。“幽幽春夜,千年银杏,一壶温茶,一盏油灯,一对隔世离空的恋人。”这是我在《莫待来世》里对电影《爱有来生》的总结。那壶茶,是足以让人黯然神伤的电影道具,我其实更很想知道,小玉给阿明沏的是什么茶?绿茶?红茶?抑或花茶?

说起花茶,我的眼前顿时出现在北京顺义欧菲堡酒庄的海嫫姐。海嫫是我鲁院高研班的同学,山东人,北人南相,娇小玲珑。现居贵阳,家人跟朋友合开了茶楼,由此她成了一个懂茶的女人。我不知她是与生俱来的雅致,还是学会沏茶以后变得更为优雅。那次她拿出随身携带的茶具,为我们泡起正气堂。正气堂是普洱的一种,装在小巧的莲花白瓷茶罐里,格外有感觉。她还变戏法似地取出一朵大大的、风干却未褪色的红玫瑰,放进盖碗里,正气堂被压在花的下面。她开始娴熟地泡茶,玫瑰被开水击中了似的,缓缓醒来,娇嫩慵懒,像原来开在枝桠间的样子。她把案前的八只小杯沏上刚泡出的茶,我一闻就醉了。彼时的海嫫着无袖红花旗袍,端庄而典雅,盖碗里的红玫瑰很像她。旁边的男同学望着她优雅的泡茶姿势,连连笑说,心乱了,心乱了。

海嫫不是第一次泡花茶给我们。她的花茶跟我们平常泡的花茶不一样,不只是在普洱里放朵杭白菊,黑茶里丢两朵野玫瑰。她的昔归茶花任意搭配红茶、绿茶、生普,搭配任何一款都是不一样的感觉与味道。她还有一种莲花也可以与茶派上对,经特殊工艺做成的莲花,像仙子一样被茶水冲开,栩栩如生。那一刻,喝茶,哪里仅仅只是喝茶呢!

花茶并不属六大茶类,属于再加工茶。除却常见的茉莉花茶,安化的茶叶专家还研制出一种女人御用的“黑玫瑰”,黑茶配玫瑰。到北京后,聽当地同学说,老北京素来习惯喝茉莉花茶,他们喝的茶没有南方人讲究,更没海嫫的讲究,他们喝花茶,就像满街的人喝牛二(牛栏山二锅头)一样,还美其名曰:北京茅台。

7

南方人穷讲究,不仅仅讲究吃穿,也讲究喝茶。我见识过成都大街小巷的茶馆,是寻常老百姓的好去处,泡在茶馆,人手一杯盖碗茶,最便宜的五块一杯,也喝得津津有味。那次我在贵州赤水边的古镇,也看到这样的茶馆,四人围坐一小方桌,人手一杯大盖碗茶,我笑问,多少钱一杯?他们告诉我是五块。果然是五块呢!我又问,喝的什么茶?有人羞涩地答,就是本地的清茶呗。我那时已经知道清茶是什么茶了,就是普通的绿茶,很难有清茶就是青茶的。

绿茶最珍贵的自然数明前茶。因为芽头的金贵,采摘的难度,使得物以稀为贵。一般人倒爱喝谷雨茶,谷雨期间的茶叶不那么娇贵了,价格不那么昂贵,耐泡且有回甘,可以走入寻常百姓家。

我也爱喝红茶,尤其爱喝滇红与闽红系列正山小种里衍生出的极品—金骏眉,但网上说,一般人买不到正宗金骏眉。也是那位书法家师兄,送过我一提武夷山桐木关的纯正金骏眉,跟单枞一样,都成了我的宠儿。滇红里的大雪山野生古树红茶口感极佳,喝起来回味悠长,可惜不耐泡,而金骏眉刚入口时是复合型香味,但是比滇红耐泡。红茶,总是容易讨喜,不管会否喝茶的人,喝到红茶,都能一下子感觉好喝;而凤凰单枞,是需要慢慢感受的,不常喝茶的,一时半会,真是品不到单枞的好。这跟品人也是一个道理,有人会让你一见如故,有人需要慢慢深交。

会喝茶的人,每次品茶,都感觉品尝着不同的人生。至于禅茶一味,那又是另外一种境界了。

有些人不习惯一个人品茗,我却喜欢。这几个月,无课时,我总是一个人端坐窗前,用玻璃盖碗冲泡不同的茶,把心情冲泡进茶里,混合着细品。当然,有时也用玻璃茶壶煮黑茶或白茶,好几次,有感冒征兆,都被我及时用“一年茶、三年药、七年宝”的老白茶挡回去了。

北京的春夏蓝天白云阳光居多,我独自一人喝茶时,也可以常常看看窗外风景。鲁院的花事,从三月迎接我们的白玉兰、辛夷,到正对着我窗口的梅林里千姿百态的梅花,到伫立池塘一角的芍药,到池塘对面的紫丁香白丁香,到南门人行道上的紫桐花,再至眼前开得正好的睡莲,你方唱罢它登场,从未间断。这些花儿轮流陪着我喝了一道又一道的茶,让我在茶里,从容地找家乡的味道、云南的味道、福建的味道,还有江浙的味道……令我在茶里就能纵横天下,踏遍南北西东。

写完一本茶书,见识了无数好茶,懂了禅茶一味,懂了如茶人生,也懂了进退自如。实质上,我对茶,还是似懂非懂,依旧属于半罐子水晃来荡去,我经常现学现卖,好在尚能藏拙。小二说,我们班上,最懂茶的算海嫫姐,其次是他,再次是曹同学,第四算我,我心悦诚服。

每每出门旅行,我习惯带着那套小茶具。一歇息下来,要是集体出行的,我都约上三五好友来房间喝茶,让茶,随时随地都能荡漾开去。比我更不懂茶的文友觉着稀奇,我那远不如海嫫的泡茶姿势,竟也成了他们眼里的风景。苏东坡有诗云:“从来佳茗似佳人。”那么,泡佳茗的女人,总能成了旁人眼里的佳人,便不足为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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