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原上的智者 牢狱中的君王

2017-03-07 21:42王伟
戏剧之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悲剧性哈姆雷特命运

王伟

【摘 要】《哈姆雷特》作为光耀古今的悲剧作品,它的悲剧性溢满全篇,《哈姆雷特》的悲剧意味不仅体现在人物的死亡和阴谋的戕害上,本文认为,其悲剧意味还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是自由意志与命运枷锁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二是对人类命运及世界本质的沉思与迷茫;三是由对命运挣扎到对天意顺从的绝望。这三个方面不仅是哈姆雷特悲剧导致的原因,同时也是人类永恒的诘问。

【关键词】《哈姆雷特》;悲剧性;命运;生死

中图分类号:J8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7)01-0031-02

莎士比亚是洞察人类隐秘人性和复杂情感的高手,他笔下的哈姆雷特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丰富细腻的个性,致使“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一丝哈姆雷特的影子”。《哈姆雷特》作为光耀古今的悲剧作品,哈姆雷特这个人物形象身上的悲剧性值得我们反复研究和思索。

一、“丹麦是一所牢狱”与“无限空间的君王”:自由意志与命运枷锁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全剧在一个阴森的隆冬子夜开场,天现异象,冤魂出没。正是这样一个令人颤栗的场景,使整个剧目都笼罩在一层悲凉之气中。哈姆雷特作为一位丹麦王子,生性敏感忧郁。命运女神又将接二连三的不幸降临到他的身上:父王突然离世、叔父急切登基、母亲仓促再嫁……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哈姆雷特沉浸在悲痛之中。他自怨自艾、愤世嫉俗。但悲痛总会被时间抚平,他亦选择了葬礼后一走了之。然父王的亡魂又将一个惊天秘密泄露给他,并一再要求哈姆雷特为其谋杀复仇。这一切使他不能置身事外,逃无可逃。命运的枷锁越来越紧地钳住了他的喉咙。哈姆雷特发誓牢记父亲的叮嘱,但他依然禁不住悲叹,“这是一个颠倒混乱的时代,唉,倒霉的我却要负起重整乾坤的责任。”[1]这句话在此出现好似不合时宜,却透露出哈姆雷特对于复仇的真实态度,并间接解释了哈姆雷特接下来的思想与行为。

在接下来的场次里,哈姆雷特不停地在善良的本性和血腥的复仇计划之间徘徊,亦是在自我意志与命运之间徘徊。他装疯卖傻,错过了复仇的最佳时机。他痛恨自己的衰弱与忧郁。戏剧演员的触动、“捕鼠器”的试探、叔父的明枪暗箭、福丁布拉斯王子为父雪耻、军队为荣誉远征等,都在鼓励和刺激着他的复仇之念。他需要通过这些来反复印证复仇的正义性与合理性。但越是需要这些印证越说明他内心深处对复仇这种政治义务和伦理责任的怀疑。这种以暴制暴的做法显然不是他追求的。复仇这件事更像是“受雇”,而雇佣他的人就是命运。哈姆雷特并没有像古希腊戏剧中的俄瑞斯忒斯和美狄亚那样坚定决绝,也不像《赵氏孤儿》中的复仇那般众望所归,更不像水浒好汉们快意恩仇。他甚至在确证了叔父谋杀的真相之后,依然告诫自己不可丧失天良。

一种是源于他的人类善的本性与自由的精神追求,一种来自他的世俗身份和政治义务的命运安排。他无法断然地选择其一。这种矛盾造成了哈姆雷特的痛苦。因而,在哈姆雷特看来,丹麦就是个牢狱。这里的“牢狱”不仅是指叔父监视下的不自由,也是针对命运的枷锁。他感受到了命运对人类的种种束缚和强权,因而,他希望自己是核桃壳里“无限空间的君王”。

二、“荒芜不治的花园”与“万物的灵长”:对人类命运及世界本质的沉思与迷茫

“人的伟大之所以伟大,就在于他认识自己可悲。”[2]哈姆雷特就是这样一个认识到自己可悲的自觉者。当命运女神抛出一系列不幸敲击着哈姆雷特的灵魂时,他不是朽木一块。他颤抖、愤怒、呼喊、挣扎,乃至绝望。“思想形成人的伟大”[2],哈姆雷特的人格力量也正在此,他关于人类本性、生存价值和终极目的的思索永远闪耀着光辉。

相较于哈姆雷特的自觉,剧中其他人物则大多天真地生活在他人(或命运)的安排中。欧菲利亚徘徊在缥缈的爱情与父兄的权威之间;王后沉浸在欲望的喜悦中逃避真相;雷欧提斯被复仇的冲动蒙蔽双眼而成为国王借刀殺人的工具……哈姆雷特正是从这些人的命运中看出了人类的可怜与可鄙。这个人间无非是一代代混沌无知的人类栖栖遑遑的过场。“人世间的一切在我看来是多么可厌、陈腐、乏味而无聊。哼!那是一个荒芜不治的花园,长满了恶毒的莠草。”[1]但面对命运的无情洪流和他焦躁不安的内心,他无法解答这些哲学上的基本问题,无法找到一种救赎自己和他人的方法。这种思考的结果就不得不把他引向了消极和否定。

维特根斯坦说:“凡能够说的,都能够说清楚;凡不能谈论的,就应该保持沉默。”而哈姆雷特却是陷入了思考的深渊。“面对不可知的命运,他无法解释而难以释怀,苦苦思索但心下茫然,于是一再延宕而陷入了认知的‘黑洞。”[3]他看到了人类罪恶的本性,但他却没有实际与之抗衡的能力和行动,也无法建立起一套明晰而积极的价值体系,当然这种价值体系不是马基雅维利似的靠武力赢取荣耀的人生追求。“尽管哈姆雷特一开始对正义的追求,没能克制血气而一步步失去正当根据,并最终对人力感到绝望,但他从未否定这个世界善对恶的绝对高贵性,也从未否定过这个世界的秩序。”[4]他批判着人类的罪恶和荒唐,眼睛却始终追寻着人类高贵灵魂和精神品性闪耀的光芒。一旦这种追寻没有着落点,他感觉到的将是更大的迷茫。

三、“生存还是毁灭”:由对命运的挣扎到对天意顺从的绝望

对自己的命运态度,哈姆雷特出现了两次明显的转变,一次是在一系列不幸之后强烈的攻击命运,并试图反抗命运;一次是重回丹麦的哈姆雷特开始听天由命,甚至做好了死的准备。

对于命运的攻击,源于反复无常的命运打破了哈姆雷特之前建立起来的价值系统和他对世界秩序的认同。“在悲愤交加的触动下,他放任自己的感情,盲目的怨天尤人。”[4]首先自我否定。“啊!但愿这一个太坚实的肉体会溶解、消散、化成一片露水。”“唉,像我这样的家伙,匍匐于天地之间而一无是处。”[2]他自怨自怜,找不到一种信仰支撑自己。其次是对人类的否定。这集中体现在他的“To be, or not to be”的置问中。第三是情感的否定。哈姆雷特告别了情感——亲情、爱情和友情,逐渐走上了孤独彷徨的道路。对于母亲的行为,他出言不逊、恶毒咒骂。他爱着母亲,又不得不说些刻薄的话让母亲认清爱欲掩盖下的真相。告别爱情,这可从第三幕第一场欧菲利亚对哈姆雷特的形容中得知,哈姆雷特没有说一句话,但从一系列的动作中可以推测他内心的煎熬。最终,他只能叹息,这是对爱情的告别与哀悼。告别友情,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听命于国王的差遣,甚至成为国王的同谋,友情早已荡然无存。相较于这两位朋友的背离,密友赫瑞修得到了他的敬重,因为赫瑞修是一个不会被命运玩弄和摆布的人。

哈姆雷特在看透了人世的虚无之后,完全丧失了驱动力和勇气。为父报仇的伦理义务、为国尽责的政治义务在他看来全部失去了价值。他开始听凭天意的安排。第五幕第一场“掘坟”这一情节,直接探讨了死亡及死亡价值。无论生前是战功显赫的凯撒、亚历山大,还是卑微的乞丐、朝臣、律师,死后都化为累累白骨。他看透了生命的无常,正是怀着这样的死亡态度,他接受雷欧提斯的比武请求,并依从了叔父的阴谋安排,因为这都是命运预先注定的。

终于,死亡来了,他的死从容镇定。他承受了太多的痛苦,这种痛苦来自外力的压迫,也来自他自己的挣扎迷惘。这一颗“高贵的心碎裂了”,但它终于有了居所。全剧在礼炮声中结束,哈姆雷特也在葬礼中获得了新生。他对于人类本质问题的执念,对于自由意志的追求,对于生存价值的追问并未消逝,他的生死问题也超越了肉体的死亡,具有了超越的永恒价值。哈姆雷特这样一个鲜活的人物形象,也在莎士比亚的手里获得了生命,在一代代的观众心里延续。

参考文献:

[1]莎士比亚.哈姆莱特[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

[2]帕斯卡尔.思想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3.

[3]张沛.哈姆雷特的问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114.

[4]罗峰.丹麦王子与马基雅维利[M].北京:华夏出版社,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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