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下)

2017-03-10 17:31赵羚子
科学24小时 2017年2期
关键词:窗台大厦雕像

赵羚子

还是在那个窗口前,我更进一步了解了“雕像”的想法。

有一天,他突然把一团纸扔出窗外,可是那团纸并没有划出弧线落向地面,而是被风卷走,吹向了天空,竟不见了。

“木头,这个窗是这个世界的边界,从这里可以通向外面的世界,这是我偶然发现的。但是,如果我们这样直接跳出去并不会通向外界,而是会进入穿变区。所以,我曾猜想把穿变区摧毁之后就能从这个通道逃出这个世界。只是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做的选择。”

“那你的选择是什么?”

“我的选择是不轻易冒险,而是找个伙伴一起经历,我选择的伙伴是你。”

“冒险明明是你更想做的事。”

“为自己的一个执念去冒险,我做不到。这似乎是一种狂热,是没有足够动因的刺激,是不明白是非曲直的痴心妄想。”

接着,他踏上窗台,把手伸向我。

“来,我带你见识下穿变的乐趣。”

我刚抓住他的手,他就往窗外跳去,我被他顺势拉过去,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那次穿变是神奇的体验,纵然之前我已穿变过成百上千次,但也从未那么频繁地穿梭于各种不同的风景中。

我们到达的第一个地方是一个小村庄。傍晚时分,村旁的田地已升起雾气,堆成垛的稻草氤氲着田野的芳香。我兴奋地转过头来看“雕像”,他却像是变了个模样,五官、发型甚至衣着都与之前不同。要不是我还拉着他的手,我简直不敢确定是他。

“你的样子……”

“每个时空中的你都是不一样的,只是你自己看不到,你也变了容貌。所以,哪怕是熟人,你也会认不出他们的。但是你能认出我的,看我的表情和眼睛。”说着他眨了眨眼。

他用另一只手转了一下胶囊。随着“咔嗒”的一声,我们来到一所破旧的小学,不足成年人身高的围栏被漆成蓝色,一株枫杨长在操场一角,以奇怪的姿态向上伸展着。

“咔嗒”,又转了一下,我们又穿变到喧闹的街边,行人把领子拉得高高的,埋头向前走,街边小店的玻璃上凝结了一层水汽。

“咔嗒”,一盏红色的霓虹招牌在我们头顶闪烁了两下就灭了;“咔嗒”,我们看见湖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咔嗒”,林间起风,树叶沙沙作响;“咔嗒”,我们站在大厦顶端的边缘,我有些晕眩。

我只得紧紧抓住“雕像”的胳膊不放,尽力让自己站稳。

“这一切像做梦一样。”我感叹道。

此时“雕像”的容貌是留了胡子的,整个人成熟了几岁,声音也稳重起来。

“你看这儿有个梯子,你顺着它爬下去。”

我不敢挪步,那梯子就紧贴大厦外墙,四周没有防护。

“你觉得大厦很高只是一种意识,你可以通过意念让大厦变矮。我们在穿变区都只是以一种意识形态存在着。”

“那我需要怎么做?”我问。

“去想象。”

于是,我开始在大脑里灌输大厦不高的意识,但并不成功。“雕像”在一旁等着我,东张西望地观察着四周。我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一幢比大厦矮的大楼,想象着大厦比它矮。此时,大厦忽然动了一下,起先只是缓缓地,后来便加速地下降起来,如同被巨大的力量向下按压一样。我又惊又喜,用同样的意念去看其他更低矮的楼房,大厦就不停地下降再下降,直至顶楼距地面就只有两米多的高度。我再抬头看那些周围的高楼,已经看不到顶了,我感到眼前发生的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了。“雕像”却拉着我的手傻笑。

我松开他的手,顺着梯子爬下去,下了两三格脚就已经触到地面。

“哇!”我忍不住发出赞叹声。

“雕像”也紧跟着下来,警觉地盯着前面的十字路口。

突然,他大喊道:“秩序者来了,快跟我跑!”

“秩序者是谁?为什么要躲着他们?”我追上“雕像”,边跑边问。

“我们拥有私人胶囊是违背穿变秩序的。维持秩序的秩序者会来抓我们也属正常。他们也携带有胶囊,具有跟踪功能,我们得跑出一定范围,才能不被他们追踪到。”

不知过了几个路口,我们终于将他们甩掉了。

“把你的胶囊转到我标记的位置,我们就能穿变回家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胶囊转了一下,然后攥着“雕像”的手,终于回到了家。

一到家,“雕像”就把他的胶囊放在了桌子上,我摸了摸他的胶囊,已经发烫。“雕像”又變回我熟悉的样子,在旁边喘着气。

“你以后穿变也要防范秩序者,他们看起来与旁人无异,但始终会警觉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这些人已经找我很久了,他们早已发现我可疑。”

“我明白了。”不知是因为跑得急还是太担心,我的心“咚咚”地剧烈跳动着。

一群秩序者紧紧跟随在“雕像”的身后,他迈上窗台回头对我眨了眨眼就一跃而出,而他的胶囊还在桌上放着。从此,他成为一个迷路的人,再也找不到家的方向……我又在这个噩梦中惊醒,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两颗胶囊。

“雕像”是怎么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我并不知道。那天清晨,我醒来就看见桌上放着他的胶囊,他的白色工作服也挂着,楼上楼下再也没有他的踪影。只有窗户是打开的,窗台上留着一个鞋印。自那天起,我总随身携带着两颗胶囊,也总做那个噩梦。

生活中没有了“雕像”,我无聊地不知做些什么才好。没有他的小镇也静得仿佛能听到尘埃落地的声音。这种平静的生活如同一潭死水,让人愈发难以忍受。但是我每天仍在镇上游走。每到傍晚时分,我便爬上山丘看平原的灯火,期待“雕像”能回来,出现在山下的小道上或取暖的火堆旁。但是,他并没有出现。

我开始整日地站在窗口发呆,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去哪里寻找他。有时候我甚至想:“我现在拥有两颗胶囊,也许我也可以像他选择我一样,去选择一个伙伴。”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这样做。

我曾经是没有伙伴的。自从“雕像”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便开始感受惊奇、兴奋与平静的愉悦。他的面孔模糊地烙印在我的心底,变成我自己的模样。我似乎也拥有了一双高低不一、清澈明亮的眼睛。记忆成了变化生活的锚,一个物件、一段经历、一种意识都足以让时空的联结发生偏斜,如同投入河水中的石子,不仅能激起水花,还能在平静中改变水底的面貌,甚至是水的流向。有过去才拥有未来。

有一天,我在窗口想着外面世界的秩序,一个纸团从天而降砸到我头上,然后弹落在地。我捡起纸团,打开看,发现纸上画了一个“0”。也许这是“雕像”给我的信息,但是“0”又代表什么意思呢?我在脑海里快速回想着我们之间的对话,“选择”、“火焰”、“破壳”、“外面的世界”、“意识”……这分明不是“0”,是一只未破的壳!而这次为了伙伴的冒险,也只有我能做!

要想打破穿变区,我需要胶囊,但是仅有两颗也许没有足够的能量,我必须一击即中。于是我开始到穿变区寻找混迹在人群中的秩序者,用从小学会的本领偷偷摸走他们携带在身上的胶囊。这段日子过得又快又紧张,我被一种急切的心情催促着,那种想要找回伙伴的念头,那种下定决心的激动,无时无刻充斥着我的头脑。

在这样的心境下,我失了手,被秩序者们紧追不放。但是我已经做好了准备,只需要回到窗口通道,我便可以穿变回小镇。但他们很快就追踪而来。我穿过破败冷清的街道,眼前就是我们居住的两层小楼。我停下脚步,把放在背包里所有的胶囊旋转激发,从现在到开启还有十几秒时间,足够我冲到窗前。

我抓紧背包,直冲向前方的两层小楼,手脚并用地爬上樓梯。我在窗口前站定,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背包猛地向身后的秩序者扔过去,追上来的秩序者急忙向后退去。为首的那个秩序者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疯子!”

对,我的确是疯了!我闭上双眼定了定神,然后睁开眼用双手扒住窗框,一只脚跨上窗台,用力一蹬,跃出了窗外。

十一

我在一座巨大的厂房里醒来,里面高高低低有许多层,每一层都站满了疑惑地看着我的人。我不知道是又一次的穿变,还是这就是外面的世界。

“是你吗?”身后的一个人问道。

我回过头,看见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我原来住在你隔壁,后来穿变走了,没想到能再见面啊!”她有些兴奋地说道。

我愣愣地看着她,心想:“如果能认出熟人,那说明我已经打破了那个世界,来到了外面的世界!那“雕像”也一定在这里!”

我对老邻居抱以歉意的微笑,迅速地跑开了。我焦急地在人群中四处张望着,寻找那个有着雕塑表情的人——我的老师、我的朋友、我自己的一部分——我的“雕像”,我一定能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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