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场老板的信用值钱吗？

■文/养猪老板思享汇 磊 子

猪场老板的信用值钱吗？

■文/养猪老板思享汇 磊 子

磊子，本名侯建磊，生于1975年5月17日，祖籍开封，现居郑州。当过10年财经记者，书痴，嗜写，无成。创业失败，卖字为生。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累计发表作品100万字，文章散见近百家报刊。出书3本：散文集《文人》(2012)、《安宁》(2015)、长篇小说《排队》(2012)。

凡事只要到重度垂直的领域，漏斗上边的优缺点，就会在漏斗下边得到成倍的放大和聚集。当整个中国的信用生态都呈恶化下滑趋势时，进入不了征信系统的赊账不讲信用行为，在养猪行业就会成为一种集体性原罪。

“赊了东家赊西家，赊了一圈子。”

“上市公司大缺（音quo，河南方言，意思全国人都懂），规模猪场中缺，小猪场小缺。”

“能赊就赊，白赊谁不赊？”

“没钱不还，有钱也不还。”

“我杨白劳是打了借条，承诺了还不上就拿喜儿抵债给你当小老婆，可我就是要理直气壮地斗争你黄世仁！”

说起信用，好像跟咱猪场老板不沾边儿。

有一句话很典型：“这孩子太老实，不适合做生意。”搁咱养猪行业就是：“连饲料都赊不来，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养猪的？”

任何人的信用都是值钱的，猪场老板的信用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值钱？

眼下的中国，全民拜金，只以成败论英雄。发财了就是爷，做大了就一白遮三丑，成功是最好的除臭剂。管你用什么手段，只要能爬上财富之巅，就能一览众山小，从此变得高大上，受人追捧与尊重，昔日的丑闻也能成为炒作的由头；你信守承诺，不卖假货，欠债还钱，却倒闭了，就是笨蛋，遭人鄙视，不能迎娶白富美。

当我们这个时代对成功的定义和导向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大众就会忽略成功者的过程，只看结果。

信用成了人人挂在嘴上的标榜，私下行事却推崇“无底线才能非常成功”。

一方面，我们被人海战术的饲料厂、兽药厂、机械厂等的业务员追逐着、斗智斗勇着、妖魔化着，和谐而又尖锐，合理而又乱七八糟，名声越来越好。

另一方面，我们猪场老板自己人不笑话自己人，逢不讲信用者，不会嘲笑、排斥他，他本人还“一般人儿我不告诉他”地炫耀所谓的成功，事实也真的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得逞，让更多人模仿他，最终使整个行业的形象更加恶化。

在2015年最困难时，有多少猪场老板，都是靠赊账活下来的！据说，有的猪老板，甚至猪都饿了三天，亏得饲料厂赊给产品，才渡过难关。

规模成了规模猪场的筹码，规模越大，筹码越大，半逼半诱，供应链企业成了猪场老板躲闪腾挪的标配备胎。

本来，人家是帮了你，你应该感激人家。到了该还钱时，又压着不给。

不是猪老板心黑，是因为违约成本太低。在信用的建设方面，信与用必须区分开。对于猪场老板来说，大部分违约几乎都不关乎“信”，只是一种融资杠杆的“用”。当失信成为成本最低的代价，大家都会选择不守信，有时无关道德。

失信是一种相对比较。事实上，守信与失信都有成本，可由于不讲信用的成本太低，就显得讲信用成本高了。当大家都选择不讲信用，你还傻傻地讲信用吗？换你是猪场老板，你也失信。

要我说，成功也不能成为咱猪场老板的除臭剂。为什么？你从100头母猪混到了1万头，只不过筹码变大了，骨子里你还是养猪的，你的公司还是臭飘十里、臭名远扬的猪场。

中国不缺诚信，只严重缺诚信体系。

人性本来就最不可靠，唯一可以凭借的，就是制度对违约成本的量化设计。别说外国人比中国人诚信，背信弃义古今中外哪儿都有。发达国家只是征信系统比咱好，大环境（他律）压迫着他们自律，中国则是靠自觉。

银行有征信体系，所以有约束力。

饲料厂和兽药厂没有征信体系，所以，约束不了任何猪场老板。

新加坡敢于重罚，他们的社会秩序就显得非常好，而不是说新加坡人的素质比中国人高。

在全凭自觉阶段，每个人都认可乱扔垃圾不好，但在具体的刚吃完一根香蕉而无处扔皮的瞬间，只要没有被罚款的危险，我们可能随手就从车窗扔出去了。

不是猪场老板的信用不值钱，是我们的征信体系无法触及到他的钱。

作为法人，我们面对银行，当然很规矩，很珍惜自己的信用；当我们面对的是不可能介入征信体系的饲料厂和兽药厂时，“得罪你了，我大不了再不和你玩儿，饲料厂多着呢”，自然很容易有恃无恐。

赊账的深层次原因，是猪场老板的融资渠道少得可怜。

中国是农业社会，养猪行业属于农业社会里最原始的一个经济旮旯，当我们整个中国必须由农业社会向契约型的工业社会转型，借助科技和互联网才会使信用的建设出现历史性的飞跃时，我们这个旮旯就被抛在了农耕时代的“圈子社会”。都什么年代了，“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的古训还没打破，而咱猪老板所有的就是这些生物资产，你不让我以猪作筹码，以什么？

反过来说，供应链企业又处在砍掉一半儿都嫌多的被供给侧改革磨刀霍霍的一端，大家为了生存，无所不用其极。赊销，本来是对产品质量自信，对客户实力和信用放心时才玩儿的游戏，搁咱养殖行业，却沦为一种故意为之或不得不玩儿的游戏。

俗话说，无商不奸，饲料厂这个商也奸。但为求在白热化的竞争中站稳脚跟，他们甘愿饮鸩止渴，将赊销作为占有市场较快的杀手锏，客观上助涨了不诚信猪场老板的嚣张气焰。二者基本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狼狈为奸、通奸，绝对不是单方面的强奸。结果就是，猪价飞涨。他们沆瀣一气的每一分成本都要分摊到猪身上。

那么，在现有情势下，到底该怎么看待猪场老板信用的价值呢？

我脑子里很自然蹦出的一句话就是：“这是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这句话被引用得都快出茧子了，但搁到这儿，还是非常贴切的。

并不是说，我们整个社会处在信用崩盘的边缘，信用就不值钱了。所有的猪场老板都是想靠把猪养好赚钱发家的，没有一个猪场老板是为了坑谁一笔饲料钱不还才养猪的。此时，恰是建设信用社会的最好起点。只要稍一努力，养猪这个重度垂直的行业，就可以渐渐成为一个“档案行业”，信用的价值就会立即体现为一个人或一家猪场的核心竞争力。这些“黑客户档案”，我相信已经分散存在于每一家供应链企业里了。

当全社会都在诅咒信用环境差时，大家就更容易回归到对成功本来的认知。养猪行业其实是关乎老百姓菜篮子的良心行业，当我们自己都愤恨“易粪而食”时，更容易将“不作恶”作为自己的道德底线。恪守信用的人，应该受到尊重。那些言而无信者，则被大家唾弃。那些无论多紧张，都坚守祖训、敬畏良知的猪场老板，必将获得这个时代的反馈。那些暂时得逞者，一定会尝到德不浮财的滋味。

我也听说过，有的猪场老板很讲诚信。贷款到期，一时手紧，不惜提前卖猪，甚至找高利贷过桥还贷。也肯定会有账期到了就把钱还掉，从不拖欠供应链企业一分货款的猪老板。可惜，好事不出门，传千里都是别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从制度上让这部分老板的信用更值起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