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名胜录》考述

2017-03-14 20:48孙书磊
江淮论坛 2017年1期
关键词:袁枚

孙书磊

摘要:《扬州画舫录》与《扬州名胜录》同为李斗名下的传世名著。《扬州名胜录》最早以清光绪年间《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所收本行世,民国年间《扬州丛刻》翻刻收录。《扬州名胜录》乃《扬州画舫录》之删节本,重点删除原书有关人文典故、史实考证和建造技术等文字。作为较单纯的舆地志,《扬州名胜录》具有“为游览者导夫先路”功能,虽然失去《扬州画舫录》的人文风貌与考据力度,但其舆地文献价值及实用性更为突出,内容更加集中和完善;虽因删节而出现一些表述逻辑问题,但纠正了原文若干语病。袁枚《扬州名胜录序》实则乃其为《扬州画舫录》所撰序文,作于《扬州画舫录》付梓之前,对读者有迷惑性。

关键词:李斗;《扬州名胜录》;《扬州画舫录》;袁枚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1-862X(2017)01-0156-005

李斗(1749—1817)《扬州画舫录》已成为研究清乾隆时期扬州文化的重要文献,学术界对于该书的成书、版本、文献价值等研究较为充分。《扬州画舫录》之外,李斗尚有《扬州名胜录》传世,但迄今为止学术界对《扬州名胜录》关注较少,更乏研究。《江苏艺文志·扬州卷》将《扬州名胜录》作为独立的文献著录,给人的感觉是李斗在《扬州画舫录》之外又曾撰有《扬州名胜录》一书。《扬州名胜录》实则非为具有完全独立意义的著述,但依然有独特的文献价值,亦存在缺陷。

一、《扬州名胜录》现存版本及其关系

《扬州名胜录》在清代没有单行本传世。今存两种丛刊所收本:王锡祺辑、上海著易堂清光绪十七年(1891)铅印《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六帙所收本,不分卷;陈恒和民国22年(1933)所刊《扬州丛刻》所收本,四卷。(1)

《扬州画舫录》最早版本是乾隆六十年(1795)乙卯自然盦刊本,此后的各种复刻本皆以此为底本。若以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为参照系,则会发现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虽有不分卷与分卷之别,但二者内容基本相同。

凡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与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差异处,丛刻本《扬州名胜录》皆与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同。如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将所有“匾额”之“匾”写作“扁”,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则全部将所有“扁”改为“匾”;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将所有《维扬志》的“维”写作“惟”,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则全部改为“维”。其他个别差异之处,则如: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将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徐德音,字淑则,尝欲复是亭未果”[1]卷一的“徐德音”改为“徐得音”,“尝欲”改为“常欲”,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从改;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将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两廊百数十楹,皆供诸天佛号及道人俞普龙像”[1]卷四的“两廊”改为“两旁”,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从改;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将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套房二间”改为“套房两间”,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从改;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将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东城游人,皆于此买茶供一日之用”[1]卷四中的“一日之用”改为“一时之用”,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从改;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将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村镇设行,渔户取鱼自行交易,挑者输于城中,其行若飞”[1]卷一的“输于城中”改为“输鱼城中”,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从改,等等。

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存在的一些错误,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一仍其错,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亦从其错。如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有“与董伟《扬州竹枝词》并传于世,伟字耻夫”句[1]卷三,小方壶斋本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亦如是,其实皆误。此处“董伟”应为“董伟业”。董伟业的《扬州竹枝词》作为《扬州丛刻》第十三种,卷首题名之下署为“江都董伟业耻夫著”[2]卷首,然丛刻本《扬州名胜录》却未注意到文中的错误,一仍前误,未予改正。

除了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在文字内容方面相同之外,在段落的排列次序上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也相同。如《扬州画舫录》中“平冈艳雪在邗上农桑之对岸”、“水心亭在艳雪亭之侧”、“渔舟小屋居平冈艳雪之末”三段文字[1]卷一,原在卷一《草河录上》之卷末,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将其提至前文“自小迎恩桥至此为草河支流”和“邗上农桑、杏花村舍二景”两段之间[3]卷一;《扬州画舫录》同卷,“双虹楼,北门桥茶肆也。楼五楹,东壁开牖临河,可以眺远”之后[1]卷一,有“吾乡茶肆,甲于天下……每旦络绎不绝”约三百字的文字[1]卷一,小方壶斋刊本《扬州名胜录》将这段文字改至卷四之末,即位于全书的结尾,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从改。

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和丛刻本《扬州名胜录》的内容极少有差异。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第三层中供阿弥陀佛,佛火炎上如凡火状,下陈经案香盆,为万寿经坛”[1]卷四,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脱“为”字,丛刻本《扬州名胜录》则未脱,说明丛刻本在以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为底本刊刻时,参校了《扬州画舫录》。这是个别现象。

丛刻本《扬州名胜录》是小方壶斋本《扬州名胜录》的翻刻本。只是为了便于阅读,才在翻刻时进行分卷处理而已。

二、《扬州名胜录》与《扬州画舫录》之关系

董玉书给民国年间王振世《扬州览胜录》题词云:“《画舫》争传李艾塘,练江副錄事尤详。劫灰何处搜残稿,《近事》曾闻小墨庄。”并注曰:“高邮金明经雪舫《广陵近事》云:‘艾塘《画舫录》纪事详明,稍欠简练,从侄练江重加增损为十二卷,洵为善本。稿藏余家,竟以兵燹失之,惜哉!‘小墨庄,明经别业也。”[4]1金长福(字雪舫)提及李练江改订《扬州画舫录》之说,此为孤证。《扬州地方文献丛刊》所收《扬州名胜录》卷首“出版说明”由此推论“《扬州名胜录》殊有可能即练江所改订之版本中之四卷”[5]1。然而,若考察《扬州名胜录》、《扬州画舫录》现存版本之间的关系,则难以从《扬州名胜录》文本中寻出所谓李练江“增损”的迹象。

《扬州画舫录》共十八卷约22万字,而《扬州名胜录》共四卷只有约4万字,是以做减法的方式将《扬州画舫录》中有关扬州胜迹的内容删减连缀而成。具体情况如下:

《扬州名胜录》尽量删除《扬州画舫录》中人文典故、史实考证和建造技术等方面的文字,尤其对专记乾隆时期扬州戏曲活动内容的卷五《新城北录下》、移录乾隆五十八年(1793)《工部则例》的卷十七《工段营造录》以及专记扬州画舫情况的卷十八《舫扁录》这三卷全部删除不录。

除了删节,《扬州名胜录》还对《扬州画舫录》中个别文字作了修改。

一是压缩、精简《扬州画舫录》的人物介绍及烦琐文字。如将《扬州画舫录》“僧文思居之。文思字熙甫,工诗,善识人,有鉴虚、惠明之风,一时乡贤寓公皆与之友。又善为豆腐羹、甜浆粥”[1]卷四之句改为“僧文思居之。文思善为豆腐羹、甜浆粥”[3]卷二,将“国朝知府金镇复浚,后又浚保障河”[1]卷一改为“国朝知府金镇复浚,又浚保障河”[3]卷一。

二是改正《扬州画舫录》中的错误。如将《扬州画舫录》“标善养花种鱼”[1]卷三句改为“标善种花养鱼”[3]卷一。“种鱼”不通,“养鱼”通。将“旁列梵相……或着水田衣跌坐,意思萧适”[1]卷四,改为“旁列梵相……或著水田衣趺坐,意思萧适”[3]卷一。“跌坐”指身体迅速跌落坐下,戏曲舞台上有这样身体突然下跌一屁股坐在台上的程式动作,以表达激愤之情,无“萧适”意。而“趺坐”意为盘腿而坐,有“萧适”意。再如《扬州画舫录》有“自小迎恩桥至此为草河支流,在南则接城河为城闉清梵矣”[1]卷一一语,《扬州名胜录》改为将其中的“在南”改为“再南”。原文“在”当为“再”之误,这在《扬州画舫录》中可以找到多处例证,如云:“渔舟小屋居平冈艳雪之末,湖上梅花以此地为胜,盖其枝枝临水,得疏影横斜之态。集杜联云:水深鱼极乐,云在意俱迟。再南为临水红霞”[1]卷一。“楼右小廊开圆门,门外穿太湖石入厅事,复三楹,额曰千树红霞,庵中呼之为红霞厅。迤东曲廊数折,两亭浮水,小桥通之。再东曰桐轩,右为舫屋。”[1]卷二不再赘列。

但也有将《扬州画舫录》原来正确的文字改错了的情况。如将《扬州画舫录》“如抓蚤扪虱”[1]卷四一句误改为“如抓搔扪虱”[3]卷一,将“晋宁康三年,谢安领扬州刺史,建宅于此,至太元十年,移居新城,其姑就本宅为尼”[1]卷四,误改为“晋宁康三年,谢安领扬州刺史,建宅于此,至太元十年,移居新城,就其故宅为尼”[3]卷一,谢安为尼显然不通。

可见,《扬州名胜录》对《扬州画舫录》的修改主要是“损”而未“增”。但“损”《扬州画舫录》为《扬州名胜录》者,恐非李斗之侄李澄。因为没有任何线索显示李澄在《扬州名胜录》成书过程中发挥过任何作用。而同治《续纂扬州府志》著录:“李澄,字练江,号梦花。贡生。书法魏晋,文精唐宋人格律。著有《春秋左氏全书》、《人鉴》、《淮鹾备要》、《梦花杂志》、诗集、文集若干卷。”[6]卷十三亦未提及李练江增订《扬州名胜录》之事。李练江“重加增损”之说不足信。

“损”《扬州画舫录》为《扬州名胜录》者,当为《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的辑刊者王锡祺。孙殿起《贩书偶记》、范希曾《书目答问补正》、雷梦水《古书经眼录》、章钰等《清史稿艺文志及补编》以及各种地方志等著录清人书目的文献,均未著錄《扬州名胜录》。在未有任何著录的情况下,王锡祺所编《小方壶斋舆地丛钞》第一次以独立文献的形式刊行了《扬州名胜录》。《扬州名胜录》应为王锡祺节选《扬州画舫录》而成。民国22年(1933)陈恒和将王锡祺《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所辑本收入其所编的《扬州丛刻》时,将原不分卷改为分卷,以四卷形式刊行,并未作内容上的调整。

虽然《小方壶斋舆地丛钞》和《扬州丛刻》所收本《扬州名胜录》皆署名李斗,但《扬州名胜录》实则为最早由清光绪年间王锡祺据《扬州画舫录》删节、修订而成的二次文献。其删节的幅度很大,修订则仅限于对个别文字的修改和对个别段落的位置的调整,并未大幅度增加新内容。

三、《扬州名胜录》的文献价值与缺陷

即便《扬州名胜录》由《扬州画舫录》脱胎而来,然而,亦有其作为节选文献的特殊价值,同时在节选中也存在一定的缺陷。

(一)文献价值

首先,体现在《扬州名胜录》的文献属性与功能定位上。

《扬州名胜录》最早出现在《小方壶斋舆地丛钞》中,即显示其作为舆地类文献的属性。《小方壶斋舆地丛钞》辑录者自叙该丛书的编选原则:“上溯国初,下逮近代,凡涉舆地,备极搜罗,得如千种,釐为十二帙,约数百万言,续有所获,仍逐次增入。”[7]从性质上看,《扬州画舫录》是集地理志、艺文志、文苑传和杂说为一体的兼及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笔记文献,而《扬州名胜录》则为《扬州画舫录》中有关扬州胜迹连缀而成,是单纯的舆地志书,旨在使读者增长自然地理知识,“求免夏虫井蛙之诮”[7]。

《扬州丛刻》充分认可《小方壶斋舆地丛钞》对于《扬州名胜录》文献属性的调整,并对其功能加以发挥。《扬州丛刻》所收文献二十四种,其编选标准是“裒集先哲以扬人而述扬事者”[8],重点是“有功于地方掌故”的扬州文献。[9]扬州仪征人氏厉鼎煃评定《扬州丛刻》功能云,“将以此编诧国人之未游吾扬者,亦将以此编为吾乡人诵说其山川,而为游览者导夫先路。”[10]《扬州名胜录》因符合这一标准和其突出的“为游览者导夫先路”的功能而入选《扬州丛刻》,且为其首录文献。相比较,《扬州画舫录》以扬州掌故为纲,网罗大量的非扬州之人、之事,“内容庞杂,头绪纷繁而感不便翻阅”[5]1,而《扬州名胜录》则将这些非扬州的内容删去不录,“其内容殆与《画舫录》如出一辙,然章节简练,专以记述景观为主,其他人物故事则一概从略”[5]1。这便是《扬州丛刻》为何舍《扬州画舫录》不选而选《扬州名胜录》的关键原因,也是《扬州名胜录》文献价值之主要所在。

这种专注于介绍扬州自然地理知识的文献属性,且带有景观导游的功能定位,其舆地文献价值及其实用性更为突出。广陵书社之所以选《扬州名胜录》入《扬州地方文献丛刊》,而不选《扬州画舫录》,也是因为同样认识到《扬州名胜录》这一独特的属性与定位。

其次,体现在《扬州名胜录》文本内容的集中和完善上。除了包括上文第二部分论及的对《扬州画舫录》文字内容的纠错,还包括对《扬州画舫录》段落次序的调整。

前文述及,《扬州名胜录》将《扬州画舫录》中“平冈艳雪在邗上农桑之对岸”、“水心亭在艳雪亭之侧”、“渔舟小屋居平冈艳雪之末”三段文字,调至“邗上农桑、杏花村舍二景”这段文字之前。显然,辑录者意在先集中介绍“邗上农桑之对岸”的“平冈艳雪”及“艳雪亭之侧”的“水心亭”,“居平冈艳雪之末”的“渔舟小屋”等隶属于“平冈艳雪”范围之景,然后再将“邗上农桑、杏花村舍二景”合并为一个整体介绍,从而避免在“邗上农桑”与“平冈艳雪”之间夹杂介绍“杏花村舍”的混乱现象,使所述内容的专题性更加集中。

同样,前文述及的《扬州名胜录》将《扬州画舫录》“吾乡茶肆,甲于天下……每旦络绎不绝”一段专门介绍当地茶业集市情况的文字移至全书末尾[1]卷一,极是。因为这段文字所介绍的茶业集市的活动范围及所涉及的茶肆建筑不限于双虹楼一带,故《扬州画舫录》将这段文字置于“双虹楼,北门桥茶肆也”一段内[1]卷四,显然不妥,而《扬州名胜录》将其移至全书末尾作为专门介绍当时扬州茶业状况的独立成段的文字,则更合逻辑,至少不会导致读者误以为这段文字所介绍的茶肆皆在草河之双虹楼一带。

(二)文献缺陷

《扬州名胜录》存在的缺陷,除了上文第二部分论及的将《扬州画舫录》原来正确的文字改错之外,主要的缺陷还在其删节过程出现的一些问题,主要表现在如下三个方面。

一是,删除了《扬州画舫录》原有的人文信息,使其所载扬州名胜失去了其固有的人文风貌。

篠园是扬州冈西的重要园林,也是《扬州画舫录》重点介绍的景点。该书卷十五《冈西录》不仅介绍了篠园的地理位置、景致布局,而且还详细记载园子主人程梦星、其父程文正和经常往来篠园雅集的其宗族友朋,诸如程名世、程晋芳、程斁、程茂、程卫芳、程志乾、程鸣、程沆、程洵、韦谦恒、陈徵君、余元甲、乔椿龄、盛唐、张铨及其弟、子等二十余人的生平、著述成就与文艺活动情况,既便于读者深入、全面地了解程梦星家世、交游以及乾隆时期扬州人文活动,也可凸显篠园作为自然景观和人文景观的独特的双重魅力。然而,《扬州名胜录》仅录其中有关篠园的园林布局文字,对于与之密切相关的如此重要的人文介绍的文字全部舍弃不录,从而使其所介绍的篠园成为纯粹的自然景观,篠园所具有的丰富的精神内核已荡然无存。《扬州名胜录》能够大篇幅地删减《扬州画舫录》的内容,就是通过删除原文中所有类似的人文信息来实现的。这是《扬州画舫录》与《扬州名胜录》的最主要的区别,也是后者在文献价值上远逊色于前者主要表现和原因。

二是,对于《扬州画舫录》中的考据文字多舍而不录,使原本很有说服力的文字变得极为苍白。

《扬州画舫录》述及“若广陵涛之名,辩之者如聚讼”之后,有近四百字的针对广陵涛的考证文字,《扬州名胜录》予以删除,致使“以《七发》八月观涛为在广陵而不在浙江”这一观点失去说服力[1]卷九。又如,关于二十四桥之说的来源,《扬州画舫录》先后转引了沈括《补笔谈》和程梦星《扬州名园记》的相关考证,而《扬州名胜录》则悉数删除不录,致使前文对于《扬州鼓吹词序》所云“是桥因古之二十四美人吹箫于此故名”的观点的否定失去了驳斥的坚实依据[1]卷十五。虽然《扬州名胜录》对于《扬州画舫录》中有关扬州重要古刹如位于蜀冈的法净寺即大明寺的历史考证和传说的文字保留不删,但也是出于满足观光客阅读的需要。

三是,对《扬州画舫录》原文的剪辑,使《扬州名胜录》的文句出现了不少的语病。

《扬州名胜录》几乎删去了原《扬州画舫录》中的所有楹联和御制诗的内容,其中有不少地方因直接删除楹联诗句而导致文句不通。如《扬州画舫录》言及“虹桥修禊”云:“旁建碑亭,供奉御制诗二首,一云……二云……”[1]卷十。《扬州名胜录》将其中“供奉”二字及“一云……二云……”删去,变为“旁建碑亭,御制诗二首”[3]卷二,致使“御制诗二首”一语无所依托,全句遂为病句。同样的情况还见于《扬州画舫录》所述“四桥烟雨”一段:“一名黄园,黄氏别墅也。上赐名‘趣园,御制诗云……”[1]卷十二《扬州名胜录》亦将御制诗的内容径直删去,仅留“御制诗”三字,亦使此处“御制诗”无着落。因御制诗被删而导致出现病句的现象尚有多处,不赘述。御制诗之外,在其他内容方面因剪辑而出现的文句毛病亦时时有之,如《扬州画舫录》云:“出天宁门近郊二里,有法海寺精舍一区,曲水当门,石渠济渡,凡游平山者,以此为中道。”[1]卷十三《扬州名胜录》直接将末句“以此为中道”的“道”字删除,改为“以此为中”,令人费解。

余论:袁枚《扬州名胜录序》之真伪

袁枚曾为《扬州画舫录》所撰序文,附于乾隆六十年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卷首,题作《扬州画舫录序》。该文同时见于丛刻本《扬州名胜录》卷首,题名改作《扬州名胜录序》。除了题名有别,两处序文内容、落款全同。《扬州地方文献丛刊》所收蒋孝达校点《扬州名胜录》卷首亦赫然出现该文,题作《序》,文后落款“乾隆五十八年腊月望日随园袁枚撰时年七十有八”亦同丛刻本。

袁枚序文云:“艾塘李君,槃槃有才,操觚记之。上自仙宸帝所,下至篱落储胥,旁及酒楼茶肆,胡虫奇妲之观,鞠弋流跄之戏,都知录事之家,莫不科别其条,了如指掌。”[1]卷首“鞠弋流跄之戏”当指《扬州画舫录》卷五所载扬州剧坛事迹,而此卷内容不见于《扬州名胜录》中。从内容的对应性看,袁枚序文并非针对《扬州名胜录》的内容而作,而是针对《扬州画舫录》。陈恒和辑刊《扬州名胜录》时改头换面,借而用之,难免方枘圆凿。此序文不见于《扬州名胜录》的最早版本小方壶斋本,亦能佐证这一判断。

袁枚序文的撰写时间,容易造成《扬州名胜录》及《扬州名胜录序》真相认识的谜雾。《扬州名胜录》所记事迹最迟为乾隆壬子年事,如“御书楼在御花园中”条载:“壬子间奉旨:江浙有愿读中秘书者,如扬州大观堂之文汇阁,镇江口金山之文宗阁,杭州圣因寺之文澜阁皆有藏书。”[3]卷二壬子即乾隆五十七年(1792),在袁枚序文撰写时间之前。而《扬州画舫录》内容所涉及的时间有迟于序文撰写时间者。如《扬州画舫录》载,袁枚“年八十余,每逢平山堂梅花盛时,往来邗上,以诗求见者,如云集焉”[1]卷十。袁枚年八十,时为乾隆六十年。《扬州画舫录》最早刊本是乾隆六十年十二月乙卯自然盦刊本。可见,袁枚七十八岁作序时,《扬州画舫录》都尚在撰写中,或可理解为基本完成。袁枚之外,李斗还曾请别的友人为尚未完成的《扬州画舫录》题咏。如自然盦刊本《扬州画舫录》附有吴士英《甲寅春自巴州至京师过扬州喜晤李二艾塘爰题画舫录二首以志别怀》诗,乾隆五十九年(1794)甲寅吴士英题咏《扬州画舫录》时,该书亦未写竣。所以,袁枚序文为《扬州画舫录》而作的事实不可因袁枚序文的撰写时间问题而被否定。

注释:

(1)民国36年(1947),陈履恒为纪念其父陈恒和逝世10周年,特为重刻《扬州丛刻》,(台湾)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1970年据以影印。《扬州名胜录》另有蒋孝达校点本,与其校点的王振世所著《扬州览胜录》合并为一册,收入广陵书社所编《扬州地方文献丛刊》,由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年出版。本文讨论和征引所用丛刻本《扬州名胜录》,为民国22年(1933)《扬州丛刻》初刻本。

参考文献:

[1][清]李斗.扬州画舫录[M].清乾隆六十年自然盦刊本.

[2][清]董伟业.扬州竹枝词[M]//[民国]陈恒和.扬州叢刻.1933年刊本.

[3][清]李斗.扬州名胜录[M]//[清]王锡祺.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清光绪十七年上海著易堂铅印本.

[4][民国]董玉书.题词[A].[民国]王振世,原著.蒋孝达,校点.扬州览胜录[M]//广陵书社.扬州地方文献丛刊.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

[5]广陵书社.出版说明[A]//[清]李斗,原著.蒋孝达,校点.扬州名胜录[M]//广陵书社.扬州地方文献丛刊.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

[6][清]英杰,修,[清]晏端书,等,纂.续纂扬州府志[M].同治十三年刊本.

[7][清]王锡祺.序[A]//[清]王锡祺.小方壶斋舆地丛钞.清光绪十七年上海著易堂铅印本.

[8][民国]陈廷韡.扬州丛刻序[A]//[民国]陈恒和.扬州丛刻.1933刊本.

[9][民国]徐钟令.徐序[A]//[民国]陈恒和.扬州丛刻.1933刊本.

[10][民国]厉鼎煃.重印扬州丛刻序[A]//[民国]陈恒和.扬州丛刻[C].1947年陈履恒重印本.

(责任编辑 黄胜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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