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基文：我是联合国的孩子

姜琨

联合国秘书处大楼38层有个会议厅，联合国高级官员的入职宣誓礼、秘书长与各国领导人的签字仪式及一些小范围会见都在这里进行。会议厅的一侧有扇不起眼的门，门后就是联合国第八任秘书长潘基文的办公室。

潘基文在这间办公室里处理了无数件外交大事，如今到了离开的时候。12月12日，他动情地发表告别致辞：“我是联合国的孩子，仍像儿时以来那样，同联合国心心相连。”

成就不少，遗憾也不少

12月16日，潘基文举办了任内最后一次记者会。他如同往常一样思虑周全：“过去10年中，我们在这个新闻发布厅、在这栋大楼里、在世界各地共同度过了许多时光，你们是联合国大家庭的一员，感谢你们为报道联合国付出的辛苦努力和贡献。更重要的是，你们让世界了解了联合国所做的工作，包括我们取得的成就和未能达到的目标。”

在任内推动并见证应对全球气候变化的《巴黎协定》正式生效，是潘基文最感宽慰的事之一。他接任联合国秘书长时，这一谈判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经过他的不懈推动，各国终于在全球气候变化问题上达成一致。2016年11月4日，《巴黎协定》正式生效，且成为历史上最快被批准生效的国际条约之一，为2020年后全球气候治理迈出历史性的一步。

此外，潘基文也在可持续发展方面作出贡献。各国在2015年9月联合国大会期间通过的《2030可持续发展议程》里，包含17个新的“可持续发展目标”，以及为此设定的169个具体目标，从而為消除贫困、对抗不平等与不公正、提供清洁能源及解决气候变化等问题确立了具体方向。

让潘基文颇感自豪的是其在任内为推广“性别权利”所做的努力，包括成立联合国妇女署。他相信妇女是人类“最待开发”的资源：“如果她们的潜力发挥出来的话，我们至少可以让经济和社会发展速度加速一倍以上。”潘基文曾多次骄傲地说，是他任命了第一位联合国女性部队指挥官克丽斯廷·伦。两届任期内，他总共签署了150份女性副秘书长和助理秘书长的任命书。有人质疑，潘基文的太太柳淳泽是名家庭主妇，他是否真主张性别权利，潘基文很平和地解释：“她以前也工作，但要照顾3个孩子，很辛苦。现在，我的两个女儿都在工作，一个在韩国，一个在肯尼亚。”

潘基文有件憾事没有提到：未能有效制止朝鲜持续进行核试验。来自韩国的他比任何人都更愿意制止朝鲜进行更多核试验，但美国主导多次美韩军演，不但没有解决问题，反而促使朝鲜强烈反弹——朝鲜进行的5次核试验，均在潘基文任期内。但他仍做了不少努力：“我了解所有的历史背景，也认识朝韩双方所有相关人士。我相信，我可以比任何人都处理得更好。”

潘基文也十分担心叙利亚局势：“叙利亚冲突仍是一个不断扩大的良心空洞，而阿勒颇就是人间地狱的代名词。”他因为没能有效缓解叙利亚危机而十分痛心：“我们大家都对不起叙利亚人民。”

南苏丹不断恶化的局势也让潘基文心神不宁。南苏丹冲突已3年有余，但该国和平协议没有得到遵守，成千上万的人死于部族仇杀。而他的特别顾问迪昂已预警，南苏丹可能出现更大规模的种族屠杀风险，潘基文不忘敦促安理会采取协调一致的行动，制止可能出现的悲剧。

否认自己是“隐形人”

联合国秘书长是份“吃力不讨好”的苦差，需要杰出的外交能力和管理能力，还要承担各方压力，历届联合国秘书长都认为，秘书长既不能过于强硬，也不能过于软弱，强硬了会引起安理会成员国的不满，而软弱了就会说话没有分量，没人理睬。联合国第七任秘书长安南曾诉苦：“我是拉拉队队长、组织者、推销员、聆听倾诉的神父，还有其他方面仍要发掘。”但他眼中的潘基文是“一个真正具有全球视野、最有能力掌舵全球化组织的人”。

潘基文自称是“协调者、调解人”，“在公开场合，我不是一个言辞激烈的人”。因此，有人说潘基文是“无为而治”，也有媒体批评他是“隐形人”，在一些重大问题和场合几乎不见其踪影。“人们说我总是很安静，说我不提人权问题，但我可以告诉你，我比任何一个国家领导人说得都多。”他说，“你应该没听过有人像我一样无所畏言。”同时，他在私下里也会给一些领导人小建议，不过“仅限于私下里”。

这种温和的处世方式也跟他信奉的东方价值观有关。他总是谦逊儒雅，面带微笑，是典型的东方人性格。潘基文说，在东亚文化中，谦逊是一种行为方式，但绝不代表没有想象力和决断力。有时看到违背联合国基本原则的事情时，他也会提高嗓门，拍案而起。

他深受儒家思想影响，也很喜欢《道德经》。他在一次演讲里引用过老子的话：“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意思是说，天道的安排总是有利于万物，而有德之人做事，总是有所作为又不违背大势。这正是他追求的境界。

近年来，每逢新春佳节潘基文都会在联合国网站上用中文向中国人民拜年。视频中的他身穿红色唐装，用普通话送来祝福：“大家好，我是潘基文，祝大家新春快乐！”他还是一位书法爱好者。有次采访时，他告诉记者，不论多忙，他每天都要写几笔书法，几年下来，书法水平大有长进，足以办一次个人书法展览了。工作那么忙，还有时间练书法吗？是的。潘基文的勤奋是公认的。他每天提前两个小时上班，而他的助理则要每天4点半起床，将世界范围内的大事、热点等新闻材料准备好。7点半准时等他踏入办公室。一天工作12个小时以上是潘基文的常态。每每到了晚上8点以后他还在打电话，回家时还要带着许多文件研读。

未定是否参选韩国总统

自从朴槿惠闺蜜干政等新闻传出，就有人将视线投向了潘基文，一向谨慎的潘基文称，要把主要精力放在联合国相关事务上。但他难掩忧心：“我希望，这种局面能很快解决。”

韩国将于2017年进行总统选举，潘基文自然被视为热门候选人，领跑多家机构公布的民调榜单，虽然他从未明确表示参选。“我理解韩国民众会很自然地期待，认为我应该为建设更好的韩国出力。”潘基文说，他返回韩国后将与“能给自己建议的”朋友和政坛人士好好谈谈，看看“为了韩国的将来我能做些什么”。

有分析人士指出，潘基文如果参选总统，是有一定优势的。首先，他有卓越的能力：担任过两届联合国秘书长，具有丰富的处理国际事务的能力，若当选韩国总统，潘基文可能更加得心应手、游刃有余。而且朴槿惠执政期间，潘基文在联合国当秘书长，没有任何“朴槿惠负担”，当选总统后他可以放开手脚大干。有分析人士认为，为了在总统选举中免遭“亲信门”影响，潘基文可能会采取与朴槿惠和新国家党“划界”的策略。而其他总统热门候选人尤其是文在寅，“朴槿惠负担”很重，在部署萨德的问题上，文在寅和朴槿惠闹得天翻地覆。

其次，潘基文的民意基础好，有很高的国际声誉：他致力于朝鲜半岛局势的和平发展，在促成本地区乃至世界的和平与繁荣中发挥了极大作用。他还曾在1975年、1986年和2006年获大韩民国最高勤政勋章，这些都是他坐上总统宝座的重要筹码。

长期的外交生涯也给潘基文带来资源财富。他担任过韩国外交辅佐官、外交通商部长官，并且在担任驻美使馆公使兼总领事期间，在处理朝核问题的过程中与美国各界高官建立起密切联系。如果当选韩国总统，潘基文能够更好地处理韩美这一被韩国认为最为重要的双边关系。

回顾潘基文在任的这10年，有人认为他为国际事业做出了很多贡献，也有人认为他并没有解决很多实质性问题。不管怎样，这位在国际社会上活跃了数十年的政治家是会被载入史册的。

而他自己，是这样说的：“我认为，我的政绩应由未来的历史学家来评估，我把它留给历史学家，留给这个世界，在我看来，在过去近10年里，我非常努力地维护了联合国宪章的目标、理想和准则，那就是世界的和平、稳定和发展，以及尊重人权。在这三个主要方面，我付出了自己全部的努力、时间和精力。”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环球人物》2016年第3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