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在人体最深处

胡正彬

马书记的牌技也突然提高了，每打必赢，马书记说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只要八小时之内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就足够了，八小时之外，也可以活跃活跃气氛嘛。

东风化工厂是老严一手建起来的，建厂伊始，老严就是这个厂的厂长兼党委书记，可以这么说，东风厂的所有工人，都是老严引进的，东风厂的所有干部，包括三个副厂长，都是老严提拔的，所以说，东风厂没有派系，真要是论派系，那也只有一派，老严派。

虽然没有派系，但也有矛盾，东风厂的主要矛盾，就是中层干部争宠的问题，虽然都是老杨的嫡系，但每个人都想离老严更近点，离老严越近，好处就越多。

到底谁离老严最近，东风厂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谁有资格陪老严打双升，谁就是老严最亲近的人。

老严有两大爱好，一是抽烟，一是打双升。

因为老严喜欢抽烟，东风厂所有中层以上的干部都抽烟，不抽不行啊，不抽就是不認同东风厂的企业文化。东风厂开会之前，老严先发烟，每人一支，点上烟再说事，厂长给你的烟，那是荣誉，大家都抽得沾沾自喜，你凭什么不抽，再说了，全场都抽烟，满屋子烟雾，不抽更难受。

因为厂长老严爱好打双升，全厂干部都喜欢打双升，老严没有午休的习惯，老严都是把别人的午休时间用到打双升上面了，但是打双升只要四个人，谁能陪老严打双升，就表示谁最受器重。

东风厂常陪老严打双升的，有如下几个人：经营科长郑辉、劳资科长刘琦、财务科长韩阳，还有两个替补，一个是调度室主任王向北，一个是政工科长曲同山。其实，办公室主任小马才是老严最信任的人，但可惜小马打双升的技术太差，大家都不愿意跟他搭档，小马就这样被单着了。

虽然小马不善于打双升，但每一场双升都离不开小马，小马明白自己的职责，办公室主任就是为主要领导服务的，领导们打牌，自己就提供服务，自己比领导们更忙、更充实、更快乐。

能为别人服务，当然是一件无比快乐的事。

那些中午陪不上老严的干部，也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老严不仅中午打，轮上他值夜班，他也打，所以，只要老严值班，厂里很多中层干部都不回家了，即使上不了桌子，当个观众也很荣耀，小马更不能回去了，小马就相当于李莲英，老佛爷在哪，他就在哪。

因为厂长老严爱好打双升，东风厂所有的节假日，文体活动的重头戏都是打双升，每次，老严都是冠军。

小马是个称职的办公室主任，能写会算，腿勤嘴勤，最主要的是细心，每天早晨八点上班，小马六点多就来了，保洁员打扫完卫生，小马一定要亲自去厂长屋里检查一遍，不是空手去的，手里拿块干净毛巾，看到哪里不干净，自己亲自擦掉，同时，看看缺什么，缺什么，立即办，要最好的。厂长的小车也是，随时保持锃亮，即使刚下完雨，明知道明天还要下，只要天一晴，小马就要求司机立即去刷车，刷完了，自己还要拿着毛巾检查一遍。不光是厂里，厂长家里的事，都是公事，解决了厂长的后顾之忧，厂长才能安心工作嘛。

每天，小马都是先厂长而来，后厂长而走，多少年如一日，这样的人，老严能不信任吗？

再有几年，老严就该退休了，回顾这一生的工作，老严也没什么遗憾了，但老严还是有点私心的，就是让自己最信任的人来接替自己。

不久，办公室主任小马被提拔为主管经营的副厂长，当了副厂长的小马，虽然不管办公室了，但依然关心厂长的生活，随时督促指导新主任的工作，还是老习惯，比厂长先来，比厂长后走，厂长上车下车，马副厂长都要亲自帮他开车门关车门，新任的办公室主任小蒋老是抢不过他，马副厂长有句名言：岗位变了，责任不变嘛！

一年之后，小马被提拔为党委书记，老严的职务，只剩下了厂长。当然，小马之所以当了党委书记，也不全是老严的功劳，老严只有推荐的权力，最后决定权，还在上级，小马跟上级主要领导关系很不错，这也是众所周知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马书记上任的第一把火，就烧在开会抽烟上，马书记带头戒烟了，而且规定，公共场所不准吸烟。这不仅是干部素质问题，更是是否遵守国家有关法律的问题，马书记强调：作为一个公民，连法律都不敬畏，连合格都算不上，更别说优秀了。当然了，马书记说：严厂长可以例外。这话还不如不说，严厂长当场脸色就发青了。

第二把火，就是班上打牌了：工厂是生产的地方，不是打牌的地方，休息时间也不能打牌，工人们都在岗上干活，我们干部却躲在屋子里打牌，叫工人们怎么想，传出去了，领导们怎么看，这不仅仅是形象问题，还是责任心和良心的问题，喜欢打牌没问题，下班回家好好打，星期天可以成天的打，上班，就要把心思放在工作上。

老严明知道是针对自己的，也没话可说，自己所有的爱好，都是违反厂纪国法的，中层干部们眼里都不掺沙子，马书记敢于针对老严搞这一套，说明马书记有底气，马书记这么年轻，老严马上要退休了，将来接班的，肯定是马书记了。

第三把火，是反对派系，所谓的派系，就是每天陪厂长打牌的那帮人了，马书记一说，谁还敢去找厂长打牌，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吗？

说是不让搞派系，实际从一派变成了两派，组织科长、宣传科长、干部科长、工会办主任、团委书记，这些政工干部们首先站到马书记这边来了，那些曾经的老严的铁杆们，也想站过来，但碍于严厂长的面子，暂时还不好意思。

风云突变，老严忽然被孤立了，倍感孤单，也不想干了，就打了个报告，提前调研了。

不出所料，马书记兼了厂长，党政一肩挑了。

老严一退休，厂里又允许打双升了，这回，是马书记带头打了，中午打，值班也打，马书记的牌技也突然提高了，每打必赢，马书记说了：团结紧张严肃活泼，只要八小时之内把心思放在工作上，就足够了，八小时之外，也可以活跃活跃气氛嘛。

抽烟，也放开了，马书记说了：烟草税，是国家的重要税收来源，每抽一支烟，就相当于为国家建设出了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