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主义视阈下薛涛与许兰雪轩之比较研究

2017-03-28 12:04李宁宁
重庆第二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薛涛男权女性主义

李宁宁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南宁 530006)



女性主义视阈下薛涛与许兰雪轩之比较研究

李宁宁

(广西民族大学 文学院,南宁 530006)

中国中唐时期的薛涛和朝鲜李朝时期的许兰雪轩是两位才华横溢的女诗人。从女性主义的视角来看,她们的诗歌表现出强烈的女性意识。二者女性意识之共性主要体现在启蒙闺中的叛逆意识、追求平等的爱情观、忧国伤时的男儿气概和渴望自由的道家憧憬等方面。而二者的不同在诗歌内容和表达方式上也十分明显。她们的人生抉择和诗歌创作在一定意义上颠覆了传统的男女性别定位,在文学史上,尤其是女性文学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地位和价值。

女性主义;薛涛;许兰雪轩;比较

一、引言

在封建文化语境中,女性始终卑微地游走在男权统治的高压之下,纵然是社会的个体,却不具备独立的人格。在封建礼教看来,女性只有依附于男性,才有其存在的意义和价值。因此,带着封建枷锁的广大女性,无不迷失在“三从四德”的纲常约束中。而接受良好的文学熏陶,释放内在的天性对于处在社会边缘的女性来说,更是有悖伦理。在这样“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里,女性能正视自身的社会地位,讴歌自己的才华和能力,以女性的卑弱地位闯入男权世界,可谓寥寥无几,而身处中唐时期的薛涛和朝鲜李朝时期的许兰雪轩便是勇于冲出封建秩序牢笼的典型代表。作为身处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优秀女诗人,二人虽未谋面,却情感相通,且创作了大量相似而又各具特色的诗歌作品。她们用自己超越时代的生命意识和性灵感悟,重新审视所处的社会,诉说了女性世界的衷情。

二、女性主义之内涵

女性主义起源于19世纪的法国,是伴随西方女权运动而出现的一个新概念。它的提出不仅标志着西方女权主义者对自身所处的不平等地位的强烈控诉,更呼吁全世界的女性要勇敢地反抗以男权为主导的社会现状,从而争取女性应有的权利。面对西方女性主义观念的鼓舞,一批先进的女性理论研究者于20世纪初将这一概念引入深受几千年封建礼教毒害的中国,并将其译作女权主义。但是我国倡导女性权利的研究者并没有全盘借鉴西方的女性主义理论,而是在不断地探索和实践中将其深化,并发展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与西方女性主义不同,中国化的女性主义除了强调争取女性的权利外,更加注重消除女性被歧视的社会现状,从而追求一种男女真正平等的自由社会。

对于中唐的薛涛和朝鲜李朝的许兰雪轩来说,她们敢于向男权社会发起挑战,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中,她们用自己的抗争和呐喊证明了自己的生命意义和女性的尊严。在她们的人生道路和诗歌创作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女性意识,使她们成为独特的女性诗人。因此,用女性主义的视角去看待、分析薛涛和许兰雪轩的人生及其诗歌创作具有重要的意义。

三、薛涛和许兰雪轩的生平及作品

薛涛(约768—832),字洪度,是一个带有传奇色彩的唐代女诗人。其幼年家境优越,加之受父亲的文学熏陶,八九岁便展现出吟诗作赋的才能。父亲死后,她因家境困窘而堕入乐籍,脱乐籍后终身未嫁,后隐居浣花溪,晚年迁居到成都远郊的碧鸡坊,建起了吟诗楼。薛涛知音律,工诗词,创“薛涛笺”,一生结交文人无数,其著有《锦江集》五卷,诗五百多首,但多已散佚,现存诗歌九十余首。作为一位女性诗人,虽然地位卑弱,但她成就斐然。其文采风流,诗歌表现出的追求男女平等的女性自主和反抗意识,在中国女性文学史上具有重要的意义。

许兰雪轩(1563—1589),本名楚姬,号兰雪轩,又号景樊。在朝鲜李朝时期,她以创作大量优秀的汉诗作品而名噪朝鲜文坛,被时人誉为“近代闺秀第一”[1]。许兰雪轩之所以成为伟大的汉诗作家,除了其对文学的热爱、对汉诗的钻研外,与其父亲重视子女的汉文教育密切相关。她自小便习得汉文,而这也为她日后的汉诗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纵使其才华过人,不幸的是她在琴瑟不和、子女夭亡、父兄被贬、不容姑舅等一系列打击下,27岁便芳年早逝。据朝鲜文献记载,许兰雪轩遗存的诗歌共计212首,经收录整理后命名为《兰雪轩文集》。后经其弟介绍,传入中国。许兰雪轩的诗歌中有大量展现女性情感世界、关注女性生存现状的作品。她善于通过女性独特的视角来观照当时的封建李朝,以自己的亲身感悟言说女性世界的悲凉,并以此来表达其追求男女平等,渴望颠覆男权社会的自主意识。

四、女性主义视阈下二者之共性

女性意识作为一个核心理念,不仅主导着女性主义的发展,更是女性主体在创作时极力体现的对象。女性作为社会中独立的个体,她们能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应有的社会权利和人生价值。因此,将对自我主体意识的感悟融入创作便成为她们参与社会生活、追求地位平等的独特方式。作为两个国度不同朝代的知识女性,薛涛和许兰雪轩在女性创作主体意识方面呈现出惊人的相似。通过女性主义的现实观照,我们可以发现二者在人生经历和诗歌创作上存在诸多共性。

(一)启蒙闺中的叛逆意识

叛逆意识在礼教森严的封建社会可以说是女性致命的毒药,传统的封建思想绝不允许这种有违纲常的思想在处于从属地位的女性中滋长蔓延。而薛涛和许兰雪轩在闺中少女时期就流露出的叛逆意识则源于她们以博学见长的优越家境。

薛涛出生于安逸的官宦世家,自幼接受父亲薛郧的教导,八九岁便能吟诗,可谓当之无愧的才女。而薛涛幼年与其父的对诗更是为后人津津乐道。据史料记载,薛父尤喜吟诗,一日指着院中的梧桐道:“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霄。”使涛对之,以此来考量其文学功底。没想到薛涛应声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这让薛父在惊愕之余不免对女儿多了赞赏之意。天资聪慧的薛涛在幼年就跟随父亲饱读诗书,学他人不能学之文,作他人不能作之诗,这在“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男权社会里无疑是有违礼教的叛逆之举。但是薛涛不然,她那宽松优越的家庭环境使其少了几分封建礼教的束缚,而多了些许叛逆的意识。

与薛涛相比,许兰雪轩亦是出身于李朝时期的名门望族,其与父亲、兄弟并称当时的五位辞章大家。优越的家境不仅使她享有与兄弟同等接受教育的权利,更为她的创作提供了良好的条件,同时也培养了她对女性主体意识的感知。许兰雪轩在七八岁时亦才华横溢,当时以《广寒殿白玉楼上梁文》成为李朝的“女神童”[2]813。此外,在许兰雪轩成长的过程中,她的那种敢于反抗封建礼教,追求爱情自由的反叛意识也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其弟许筠等人进步思想的影响。例如其少女时期的《竹枝词》:

家住江陵积石矶,门前流水浣罗衣。

朝来闲系木兰棹,贪看鸳鸯相伴飞。

少女时期的兰雪轩便渴望言说爱情,直面内心的情感。她由门前的“鸳鸯”联想到待嫁的自己,因而忍不住“贪看”。一个“贪”字足以显现她对封建礼教的蔑视和对美好爱情的祈盼。她的这种不应有却有的闺中叛逆意识既是宽松家庭环境孕育的结果,也是其女性意识的萌芽。

(二)追求平等的爱情观念

斯帕克斯认为:“女性意识就是女性对于自身作为与男性平等的主体存在的地位和价值的自觉意识。”[3]84因此,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去反观薛涛和许兰雪轩的诗歌,她们的女性意识在追求平等的爱情观上体现得尤为强烈。

薛涛的一生虽坎坷不平,且终生未嫁,但这并不能阻碍她内心对爱情火热的憧憬,因而在其大量的诗歌作品中均流露出对平等爱情的追慕。例如《池上双凫》:

双栖绿池上,朝去暮飞还。

更忆将雏日,同心莲叶间。

同栖绿池上的“双凫”是诗人羡慕的对象,诗人由眼前这种相依相伴的情景联想到自己的孤苦,不免悲上心头。“双栖”这种强烈的字眼暗合了自己对夫妻之间地位平等的渴求,“同心”则表达了诗人希望与丈夫同心协力,共担养育后代的家庭重任。薛涛虽然身为乐妓,且处于女性受压抑的封建社会,但她的这种对封建婚姻观念的超越,对男女平等的爱情诉求实则是其超前女性意识的体现,而这样的进步思想也是同时代其他女性所不能企及的。

同为才女的许兰雪轩在婚姻上也是不幸的。她与丈夫琴瑟不和,碌碌无为的金诚立更是不能成为她共话婚姻的知音伴侣。因此,在她的诗歌中也明显体现了强烈的追求男女平等的爱情观。例如《遣兴》其三:

几年箧中藏,今朝持赠郞。

不惜作君袴,莫作他人裳。

《遣兴》其四:

今日赠君行,愿君为杂佩。

不惜弃道上,莫结新人带。

由《遣兴》三、四中的“不惜”“莫作”等词可知,诗人对待情感的态度是极为前卫和大胆的。朝鲜受汉文化影响颇深,身处程朱理学盛行的年代,男人三妻四妾是社会的常态,而女性则不敢且无权要求平等专一的爱情。但许兰雪轩却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枷锁,宁愿丈夫将自己赠予他的佩饰“作君袴”或“弃道上”,也不愿丈夫转手送与“新人”。这是许兰雪轩渴望爱情平等专一的自然流露,也是对女性自我权利和价值的捍卫。

(三)忧国伤时的男儿气概

在封建男权的枷锁中,作为第二性别角色的女性在政治上几乎没有话语权,更不用说享有参政议政的权利。《礼记·内则》有言:“男不言内,女不言外。”[4]836这些琐碎的礼教严重阻碍了女性视野的开阔和才能的发挥。关注时政一直以来都被视为男性文人的创作题材,而薛涛和许兰雪轩则不然,她们也感伤国事,关注时政,体现出“巾帼不让须眉”的女性信念,同时也证明了自己的主体意识和人生价值。

薛涛的创作中不止有闺房怨语,也有相当一部分是感慨国事的豪言壮声。例如薛涛晚年所写的《筹边楼》:

平临云鸟八窗秋,壮压西川四十州。

诸将莫贪羌族马,最高层处见边头。

这首诗前两句写边疆壮丽的景象,视野十分开阔。而“平临”“壮压”更是给人以大气磅礴之势。接着诗人的笔锋转向对戍边将士的谆谆告诫,希望他们不忘国耻,建功立业。整首诗内涵深刻,体现了诗人无法将动荡的时局置身事外的责任感。诚如清代的纪昀评价说:“薛涛《送友人》《题竹郎庙》诗,为向来传诵,然如《筹边楼》诗云云,其托意深远,非寻常裙屐所及。”[5]的确,和古代深藏于闺楼绣户的女性比照,薛涛身上的这种男儿气概突破了一般女子的闺阁气,不仅是其女性意识的自然流露,也是对男权世界发起的冲击。而薛涛的气度和感时忧国的作品更是为中国女性文学史书写了辉煌的一笔。

许兰雪轩的作品同样也有一部分是关心家国大业的。她的边塞诗和咏怀诗便是其直陈时政、迫切渴望参与政治的豪气之作。这些忧国伤时的作品不仅丰富了许兰雪轩的诗歌创作题材,更彰显了其不输男儿的女性主体意识。例如《筑城怨》:

千人齐抱杵,土底隆隆响。

努力好操筑,云中无魏尚。

筑城复筑城,城高遮得贼。

但恐贼来多,有城遮未得。

这首诗通过统治阶级和劳动人民的对比表现了诗人强烈的批判意识,同时也透露了诗人对时局的担忧。对外抗敌是决定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需要统治阶级和百姓的同心协力。但是人民在奋力“筑城”,而统治者却沉于奢靡,那么筑再高的城也“遮未得”。这是许兰雪轩渴望走出闺阁的男儿气度的体现,同时也是她以卑弱的女性身份对男权世界和黑暗社会的一种控诉。

(四)渴望自由的道家憧憬

道教讲求享乐与自由,反对封建礼教对女性的道德压制。因此,在道教的世界里是没有男尊女卑的封建规约的,更多的是希望人们在羽化的过程中享受到爱与自由。由此观之,薛涛和许兰雪轩之所以入道与她们强烈的女性意识也是息息相关的。两人虽才华出众,但一生坎坷孤苦。她们在经历了人世间的大喜大悲之后,开始重新审视自己作为女性在社会上的地位和价值,转而投身道教,寻求精神上的自由。

薛涛在暮年之余看淡了世事无常,于是她换上了女冠服,隐居浣花溪。浣花溪畔的生活自由浪漫,有时不无飘飘欲仙之感,而这正是薛涛所追求的自由平等、没有性别歧视的理想世界。例如她的游仙诗《试新服裁制初成三首》其三:

长裾本是上清仪,曾逐群仙把玉芝。

每到宫中歌舞会,折腰齐唱步虚词。

这首诗鲜明地体现了诗人的崇道思想,诗人用一系列与道教相关的“长裾”“玉芝”“步虚词”等道教术语,表现出一种似仙界一般的自在情景,从侧面反映了薛涛脱离俗世、与自然相融的道家生活。薛涛的游仙诗格调明亮,充满希望,体现了她追求自由平等爱情的女性主体意识,这种女性意识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她便幻想在仙界实现,于是仙界成了诗人的精神寄托。

同薛涛一样,许兰雪轩在经历了婚姻不幸和丧失至亲等一系列打击之后,认清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下的悲哀与无奈,于是她主动在诗的世界里为自己寻求精神上的解脱,那便是徜徉于道家仙境。在那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例如《游仙词》(十七):

西汉夫人恨独居,紫皇令嫁许尚书。

云衫玉带归朝晚,笑驾青龙上碧虚。

这首词通过“紫皇”“青龙”“碧虚”等用语描摹了一幅祥和的道家仙境。而在这一方净土上,许兰雪轩又着重刻画了一对幸福的再婚男女。一个“恨”字强烈地表达了诗人对妇女贞烈观的痛恨与反叛,彰显了她作为社会边缘的女性对男权中心地位的猛烈抨击,而一个“笑”字则更流露出其在道家世界里获得的尊重与满足。

从女性主义的视角看,薛涛和许兰雪轩这两位虽处不同国度、却同样伟大的女性诗人,均具有强烈而相似的女性意识。这不仅体现在人生经历和爱情观上,在关心国事和宗教信仰方面也极为一致。但是二者并非全然相同,也各有其特色。

五、女性主义视阈下二者之个性

处在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的封建时代,薛涛和许兰雪轩都超前地认识到女性人格和精神独立的重要性,于是她们纷纷把自己女性意识的觉醒寄托在诗歌创作中。但是由于不同国家、不同时期的社会状况,以及诗人所处的家庭环境等不同因素,使得薛涛和许兰雪轩的诗歌也呈现了各具特色的风貌。

(一)内容侧重不同

薛涛和许兰雪轩无视封建道德的束缚,创作了大量渴望自由、反抗礼教的佳作。这些作品不仅是封建底层女性的呐喊,更是部分女性自主意识的觉醒。同为叛逆的知识女性,薛涛和许兰雪轩在诗歌的创作内容上却各有不同。薛涛身为乐妓,她的作品中有大量与唐代诗人交游的酬唱之作;而许兰雪轩虽出身名门,却婚后凄苦,她的创作中则多寄情于道教的游仙之作。

薛涛处在中唐时期,当时的社会相对来说比较开放,这无疑为薛涛与众多士人的交游提供了条件,因此薛涛的诗中多酬唱之作。例如著名的酬唱诗《酬人雨后玩竹》:

南天春雨时,那鉴雪霜姿。

众类亦云茂,虚心宁自持。

多留晋贤醉,早伴舜妃悲。

晚岁君能赏,苍苍劲节奇。

在这首诗中,诗人以苍劲的翠竹来喻示自己的孤傲与高洁。诗人敬佩翠竹那“自持”的人格,但她更为翠竹那严寒中迎风斗雪的身姿所惊叹与折服,因为这与霜雪对抗的劲竹何尝不是诗人自己!虽然深受封建礼教的压迫,但她并没有在诗酒琴音中迷失自我,而是清醒地认识到作为封建女性,即使社会不予其平等与自由,她也不应该放弃独立的人格。

而许兰雪轩生活在朱子学盛行的朝鲜李朝时期,封建礼教严重束缚了女性的思想及行为,因而她也就没有薛涛那般幸运。但是许兰雪轩通过遐想道家仙境来观照现实社会,所以兰雪轩的诗中多游仙之作,她将自己的想法寄托于仙界来表达她的女性意识。例如《游仙曲》:

千载瑶池别穆王,暂教青鸟访刘郎。

平明上界笙歌返,侍女争骑白凤凰。

这首作品极具讽刺意味,通过“刘郎”和“瑶池”的对比,曲折隐蔽地体现了诗人对人间世态炎凉的鄙视和对天上太虚仙境的向往。这个太虚幻境是一个人人平等,共同享乐的世界,即使身份卑微的侍女也能享用统治者的“凤凰”。此外,“争”字用得极妙,不仅生动地体现了仙境女性平等自由的日常生活,更体现了诗人对女性自主的追求与超越。

(二)表达方式不同

虽然薛涛和许兰雪轩都追求男女平等的爱情观,诗歌中都体现出强烈的女性主体意识,但是二者在女性情感的表达上却存在很大的差异。比如在对爱情的描写方面,薛涛的诗比较大胆主动;而许兰雪轩的诗则较低沉内敛。

唐朝社会环境的开放以及薛涛沦为乐妓的不幸命运使得她与众多士子接触频繁,并与他们交游唱和。而正是周游于不同的宴饮场所,再加上薛涛的天资聪慧,使得她养成了大胆且无所畏惧的性格。最著名的便是她的《春望词》(四首),例如其三: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

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这首诗是薛涛渴望爱情的佳作,感情袒露直白,表达直陈相思。更为值得注意的是,此时的诗人已42岁。诗歌开头写“花”将要老去,但是“佳期”仍“渺渺”,便是最有力的体现。诗人已不在青春之际,仍然不忘对爱情的主动追求,可见其爱的执着与热烈。纵观全诗,诗人无论在情感还是语言的表达上,都丝毫没有规避女性不能言说爱情的约束,反而更加大胆与直率,这种颠覆传统的勇气正是女性对男权社会下自我生存状态的探寻。

相比之下,许兰雪轩的交游圈子略小,因而她的感情较薛涛来说也更为内敛,所以她的爱情诗的表达也比较矜持与含蓄。例如《秋千词》:

蹴罢秋千整绣鞋,下来无语立瑶阶。

蝉衫细湿轻轻汗,忘却教人拾坠钗。

这首诗是许兰雪轩闺中少女时期所写的。那时的她正值情窦初开的年龄,在看到意中人之后,因羞涩而显得局促不安。“蹴罢”和“无语”表明了她的手足无措,而一个“忘”更是将她当时心慌意乱的心绪表达得淋漓尽致。诗人通过对少女懵懂感知爱情的描写,含蓄地表达了她对爱情的正视与渴望。

薛涛和许兰雪轩在拥有诸多共性之外,她们的个性也各具特色。薛涛在与名士诗人的酬唱中,始终以一种平等的姿态、不卑不亢的气势与之交流,在男性主导的世界中掌握了话语权,体现了顽强的女性意识。而许兰雪轩在现实世界得不到满足之后转而寻求道家仙境,希望用幻想的仙境来控诉残酷的男权社会。二者的诗歌虽然内容侧重和表达方式不同,但从总的女性意识来看可以说是殊途同归。

六、结语

薛涛和许兰雪轩作为封建女性已然觉醒的代表,她们的女性意识不仅打破了传统文化中女性不能言说的规约,更是动摇了封建礼教对女性处于从属地位的判定。她们不甘于男权社会的压制,因而在人生抉择和诗歌创作中极力彰显自己对女性主体意识的认同与追求。二者在创作中把自己作为一名女性对叛逆意识的流露、对平等爱情的追求、对男儿气概的书写和对道家自由的渴望等共性融入诗歌当中,奏出了一曲曲争取女性权利,追求女性人格独立的高歌。这既是她们在经历浮沉后对女性自身细致的体察,又是她们对封建女性走出闺阁,言说自我的祈盼。但由于二者所处的社会环境等因素的差异,使得她们的诗歌在内容和表达方式上又存在些许不同。不过不管怎样,通过品味薛涛和许兰雪轩的人生起落和丰富的诗歌创作,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封建时期女性在男权社会中艰难的处境和部分觉醒的知识女性对实现自我价值的追求。因而,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去观照二者,也更具有意义。

[1]孙惠欣.论朝鲜朝女诗人许兰雪轩的诗歌风格——兼谈中国古代诗歌对其创作的影响[J].东疆学刊,2015(3):52-56.

[2]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59.

[3]王春荣.新女性文学论纲[M].沈阳:辽宁大学出版社,1995.

[4]李克勤,编.十三经注疏·礼记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5]张绍诚.游园歌盛世 咏竹美诗人——简介《蜀江诗词》中咏薛涛和望江楼的诗词[J].文史杂志,2002(5):52-56.

[责任编辑 亦 筱]

2016-11-24

李宁宁(1990— ),女,河南洛阳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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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6390(2017)04-006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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