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吊古战场文》研读

全静然

摘要：李华《吊古战场文》以四言为主，杂以骚体，借古言今，以虚写实，融议论与抒情于一体，具有独特的审美特点。此外，一改六朝骈文的华而无实，《吊古战场文》气势雄厚，为唐文由骈入散的经典之作。

关键词：李华；吊古战场文；古文运动

李华（715-766），字遐叔，唐赵州赞皇（今属河北）人，开元时进士。其《赠礼部尚书清河孝公崔沔集序》有言，“文章本乎作者，而哀乐系乎时”、“有德之文信，无德之文诈”。这种“尊经”、“载道”的文学观在韩柳古文运动中得到进一步发展。目前对李华的研究集中于他在韩柳古文运动中的地位与作用，而对其作品的经典性研读尚有可发掘之处。

一般认为，《吊古战场文》作于唐玄宗天宝末年。开元后期，玄宗骄奢好战，边将为求功常以阴谋挑起战事，致使战火不断、百姓流离。其时文坛出现了很多反映战争的詩文，《吊古战场文》即是其中之一。

《吊古战场文》以凭吊古战场起兴，借古喻今，主张推行王道，以仁义悦服远人。臧克家先生在《悲惨阴暗的战争画卷——〈重读吊古战场文〉》一文中评道：“他以激昂悲愤的热情，气盛言宜地控诉了战争使生活秩序被破坏……他是想用儒家的所谓‘文教以感化、维系少数民族的专权者……”[1]他认为李华只看到战争的灾祸性，而忽略了“正义之战”与“不义之战”的区别。这是对李华的误解，《吊古战场文》第四段道：

“吾闻之：牧用赵卒，大破林胡，开地千里，遁逃匈奴。汉倾天下，财殚力痡。任人而已，其在多乎！周逐猃狁，北至太原。既成朔方，全师而还。饮至策勋，合乐且闲。穆穆棣棣，君臣之间。秦起长城，竟海为关。荼毒生民，万里朱殷。汉击匈奴，虽得银山，枕骸遍野，功不补患。”[2]

李华虽谴责战争带来的苦难，但他对正义的反侵略战争是持肯定态度的。文中反复渲染战争的残酷惨烈，是为突显“王道”与“文教”的必要性。另外，李华的反战情绪和“重守不重战”的安边策略，当源于一个传统儒士的仁义观。纵然这种想法有些天真，却是他希望天下大定、守在四夷的美好愿景。

从文体看，《吊古战场文》出现在唐代古文运动的初始阶段，具有典型的“由骈入散”特点。谭家健先生《关于骈文研究的若干问题》曾提到：“以对偶句（骈句）为主的文章叫做骈文。与之相对，以非对偶句（散句）为主的文章叫做散文。……散文骈文之分不在骈偶对仗之有无，而在其数量多少。”[3]以此，《吊古战场文》不算是散文，而偏于骈文。但它是一篇以战争为主题的政论文，又不同于六朝“体物摹情”的骈文。它具有以下几个文本特点：

其一，以四言句为主，间杂楚辞体。文章结构整齐而有变化，内容紧凑、严密而有节奏感。

其二，段段用韵。韵律的转换增强抒情效果，每段以感叹结尾，回环往复式的抒情，有回韵悠长之感。

其三，情景相合的手法。古战场的荒凉与戍卒的凄苦，烘托对人民的同情；深切的情感又加强古战场惨烈的感染力。相辅相成，情与景融为一体。

其四，理性与感性的结合。一面借古喻今，虚写古战场战事，实则批判现实；一面展开抒情，表达对征人、百姓的同情。

简而言之，《吊古战场文》承继六朝骈文的语言形式，融辞赋、文章为一炉，为古文创作开辟了一条新道路。

中唐韩柳古文运动兴起，韩愈倡导的“文以载道”，密切了文章创作与道统宣扬。有学者指出，韩愈的文道观承于李华“尊经”、“载道”观，韩愈本人和李华也有一定联系。

《旧唐书·韩愈传》载：“大历贞元之间，文字多尚古学，效扬雄、董仲舒之作。而独孤及及梁肃，最称渊奥，儒林推重。愈从其徒游，锐意钻仰，欲自振于一代。”可知，韩愈曾师从独孤及及梁素，而这二人和李华又有着密切交往。《全唐书》卷三八八收有独孤及《检校尚书吏部员外郎赵郡李公中集序》一文。而李华和萧颖士并称“萧李”，“爱奖士类，名随以重”，梁素即是他们的追随者之一。

梁素继于李华，韩愈又曾师事梁素。由此，韩愈和李华的关系就清晰了：韩愈，可说是李华的再传弟子。

柳宗元的散文中也有李华的影子。张思齐先生分析李华《云母泉诗序》：“在描写景致与情思的时候使用骈体，这是扬骈文之长，避散文之短。在交代事件发生经过的时候使用散体，这是扬散文之长，避骈文之短。”他又道，“这种写法，在唐代文章之中，遐叔肇其端，子厚光其大”[4]，指出柳宗元文“骈散结合”的笔法源于李华。

李华《云母泉诗序》存于《文苑英华》。如张思齐先生所析，此文虽为骈文，却骈散夹杂。有“秋风露寒，洞庭微波，一闻猿声，不觉涕下”这类抒情骈句，也有“颍川陈公，天宝中与华同为谏官。公性与道合，忽于权利，方挂冠投簪，顾华以名山之契”这类叙述散句。再举柳宗元《始得西山宴游记》，此文已是成熟的散文，但文中也有不少骈偶句。如“悠悠乎与颢气俱，而莫得其涯；洋洋乎与造物者游，而不知其所穷”、“心凝形释，与万化冥合”等。由此可见，柳宗元的散文确实有李华文的影子。

总之，《吊古战场文》是李华的一个非凡成就，也是古文发展历程中的一个标志。而李华本人，在唐代古文运动的地位与影响，更是不容小觑。

参考文献：

[1]臧克家著.悲惨阴暗的战争画卷——重读《吊古战场文[J].中华活页文选，2007（01）.

[2]王水照编选.唐宋散文精选[M].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35.

[3]谭家健.关于骈文研究的若干问题[J].文学评论，1996（03）.

[4]张思齐.在比较的视野中看李华的骈文成就[J].安徽理工大学学报（社科版），2005，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