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论清人地理考据的研究方法

2017-04-20 16:01孔祥军
江汉论坛 2017年4期

摘要:清代学者对传世文献进行了空前绝后的深入研究,其中有大量著述直接或间接的涉及到了地理问题,为了解决诸多繁难问题,清人运用了各种考据手段辨方证地,这些手段大致可分为排比文献法、援经证地法、斟酌史事法以及立足地学法等四种,体现出了清儒精湛的辨析思路和卓越的考证水准,从而将地理考据研究推进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关键词:清代地理学史;地理考据;研究方法

基金项目: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清人地理考据文献集成与研究”(14CTQ040)

中图分类号:K90-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854X(2017)04-0121-06

清人常谓义理、考据、辞章为学者必备之资①,而考据一事正为其标榜求真徵实之根本依托,传世文献涉及地理问题者比比皆是,故清人纷纷致力于此,辨方正位、考古释地,对大量地理疑窦进行了深入研究,所考既博,所辨复深,故其所得可谓亦巨。具体而言,清人地理考据的主要对象包括自然地理和人文地理两个方面,前者涉及山岭水体等地理实体的名称、区域、走势等问题,后者则涉及古邑故国等历史遗迹的命名、位置、沿革等问题,而尤以后者为重。然清人于其地理考据手法绝少谈及,遑论专篇详述,近代以来学者对清人考据方法虽有所研究,但多属举其大要、泛泛而谈,而具体到地理考辨则多不著一辞,实为清代地理学史研究之一大缺憾②。清人地理考据整体成绩和学术价值需通过深入研究具体实例方能明了,而分析实例又必须将落脚点立于归纳抽绎其具体的考据方法,非如此则有失沉实,颇有流于空乏之虞。故本文拟从清人著述所见地理考据方法入手,条分缕析,以类相从,藉实例以展现清人治经辨地之全貌。

一、排比文献法

清人进行地理考据的最基本方法是排比文献。所谓排比文献,是将可信材料中所记载和提及的相关地理信息罗列出来,若是所记没有差异,则视之为定谳;若所记有两组和多组不同说法,则再进行反复比对、考辨甄别,最后选定其中一种作为结论。这是清人考辨古地最为常用的方法,实际上也是今天进行地理考据理应首先采用的办法,其间水准高下之分在于对文献记载的钩辑与互证,在讨论地理问题时,清人最常使用的地理文献是《汉书·地理志》、《水经注》、《春秋经传集解》三部,次者则为《括地志》、《元和郡县志》、《太平寰宇记》乃至宋元方志、《大清一统志》,其他史籍亦有广泛征引。其著例,如沈钦韩辨焦瑕,《春秋左氏传地名补注》卷5“处瑕以守桃林之塞”条:“《续志》:河东解县有瑕城,刘昭引前年入瑕《传》,又于猗氏县下引此年詹嘉处瑕《传》,云在县东北③。皆非也。《水经注》:河水又东菑水注之,西北迳曲沃县城南,《春秋》文公十三年,晋侯使詹嘉守桃林之塞,处此以备秦,时以曲沃之官守之,故曲沃之名遂为积古之传。按:僖三十年《传》:许君焦、瑕,杜预亦云:河外五城之二邑;《史记·魏世家》:襄王五年,秦围我焦、曲沃;《汲郡纪年》:惠王后六年,秦归我焦、曲沃。《传》以焦、瑕孪称,而后此以焦、曲沃孪称,则曲沃即瑕之变名,皆在弘农陕县,于晋为河外,而解与猗氏之瑕,非秦所侵及詹嘉所处,明矣。”④ 沈氏极为精当的将《水经注》、《史记》、《竹书纪年》等文献连缀排比,以证河外曲沃有瑕地之名,文简而义明,堪称精彩。焦、瑕之辨由来已久,顾炎武以为胡、瑕音通,则瑕在河外弘农湖县⑤;江永则以为焦在河外,瑕在河内,许君焦、瑕,包举大河内外之地⑥;杨守敬亦以为:瑕在河内,杜注见改窜,原文当为“(焦瑕)河内外之二邑”⑦;均不如沈说透彻,刘昭注及所引《地道记》皆误,当以瑕地在河外为宜。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亦据《战国策》以陕州西南二十里之曲沃城为故瑕,以为《晋地道记》所谓猗氏之瑕乃《左传》成公六年珣瑕之瑕,旧说误混二瑕为一地⑧,是也。

古往今来之学者,于古史文献记载抵牾之处,往往纠结于认定某家,争论于孰是孰非,而清人却颇能深析地理情势,寻绎歧说成因,化解所谓矛盾,从而得出令人较为信服的结论。如胡渭辨“大陆”所在,其云:“《汉志》钜鹿县:《禹贡》大陆泽在北,一而已。而唐人所言不一,《通典》有二:赵州昭庆县,隋为大陆县,有大陆泽;深州陆泽县,有《禹贡》大陆泽,是也。《元和志》有四:邢州钜鹿县,大陆泽一名钜鹿泽,在县西北,东西二十里、南北三十里,葭芦、菱莲、鱼蟹之类充牣其中,泽畔又有咸泉,煮而成盐,百姓资之;赵州昭庆县,广阿泽在县东二十五里,即大陆别名;深州鹿城县,大陆澤在县南十里;又陆泽县南三里,即大陆之泽是也……愚窃谓唐钜鹿县东境,亦汉钜鹿县地,泽在西北,接昭庆界。盖一泽跨二县之境,即班固所云‘在钜鹿县北,孙炎所云‘今钜鹿县广河泽者也。而志家唯以平乡为古钜鹿,求此泽而不得,遂言今尽为丘陇,岂知《元和志》独详于钜鹿,原不在平乡界邪。”⑨ 文献所载大陆所在各不尽同,至唐又歧为四县,胡渭详度地势,精辟的指出大陆虽名为一泽,然泛滥蔓延,实跨数县之地,志书分县各述,遂至疑义。这样的考辨思路为解释文献记载中有关先秦地理之分歧矛盾,提供了一把甚为有效的钥匙。此法对后世学者更加合理地考证经学地理,起到了重要的启发作用。

清人既娴于排比文献、罗列众例,复能由辨方释地反证文献讹误,可谓圆融通贯,互相发明。如阮元《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左传校勘记》卷9“小榖”条曰:“‘春,城小榖,为管仲也,顾炎武《日知录》据范宁《榖梁解》以小榖为鲁邑,而疑《左氏》之误,孙志祖云:《春秋》之言榖者,除炎武所引外,尚有:宣十四年,公孙归父会齐侯于榖;襄十九年,晋士匄侵齐至榖;又成十七年《传》:齐国杀庆克以榖叛;则齐地之名榖而不名小榖,灼然矣。小榖应属鲁邑,《左氏》不应谬误若此,后读《公羊疏》云:二《传》作小榖,与《左氏》异。始悟《左氏》经本作‘城榖,此与申无宇所言齐桓公城榖而寘管仲焉语正合,故杜注以为齐邑,又引济北榖城县中有管仲井以实之,今《经》、《传》及注俱作‘小榖者,乃后人据二《传》之文而误加之《左氏》也。惜杜氏手定本已亡,无从是正。”⑩ 今检《春秋》庄公三十二年云:“春,城小穀”,杜注:“小穀,齐邑,济北穀城县城中有管仲。大都以名通者,则不系国。”杜注云云,乃据《传》文而言,本年《传》文云:“春,城小穀,为管仲也”,顾炎武《左传杜解补正》卷1“城小穀为管仲也”条:“小榖不系齐,疑《左氏》误。范宁解《榖梁传》曰:小榖,鲁邑。《春秋发微》曰:曲阜西北有故小榖城。按:《史记》:汉高帝以鲁公礼葬项王,榖城当即此地。杜解以此小榖为齐邑,济北榖城县城中有管仲井。刘昭《郡国志》11、郦道元《水经注》皆同。按:《春秋》有言‘榖不言‘小者:庄二十三年,公及齐侯遇于榖;僖二十六年,公以楚师伐齐,取榖,文十七年,公及齐侯盟于榖;成五年,叔孙侨如会晋荀首于榖;四书榖,而一书小榖,别于榖也。又昭十一年《传》曰:齐桓公城榖而置管仲焉,至于今赖之,则知《春秋》四书之榖及管仲所封在济北榖城,而此之小榖自为鲁邑尔。况其时齐桓始霸,管仲之功尚未见于天下,岂遽勤诸侯以城其私邑哉?”12 顾氏认为《经》书小榖不系齐,故疑《左氏》误,其基本依据是范宁《春秋穀梁注》以及孙复《春秋发微》。此外,顾氏更从《春秋》本经出发,详细梳理了穀与小穀在全经出现的情况,得出《春秋》“四书榖,而一书小榖,别于榖也”,“《春秋》四书之榖及管仲所封在济北榖城,而此之小榖自为鲁邑尔”的结论,从文献的角度证明了穀与小穀确实有别,当各属齐鲁,是也。阮氏则引孙志祖语以补顾氏所列《春秋》诸穀之不足,又从《公羊注疏》所言逆推唐时《左氏》作“穀”而非“小穀”,从而匡正传本之误,甚是。由此达彼,复自彼返此,如是逆而用之之法,非仅见于此,援经证地、斟酌史事亦然,可见清人已将考据之学化为一片,信手拈来,无往而不至矣,古人曰举一隅而反三,清人当之无愧也。

二、援经证地法

清人多因解经而释地也。既为解经,则必深明经旨、融通经文,尔后复能考辨古地,此为援经证经。有以本经证本经者,则前后相继所见之古地可互证也;有以他经证本经者,则诸经共见之古地可互证也。此法实有一语境观念暗含其中,传世五经无论是其记述对象还是其编纂时代都有一大致共通之语境,此既非后世文献所及,亦非斟酌史事可一概解决,尤其是在进行《毛诗》地理、《尚书》地理研究时,往往会遇到很多虚无缥缈、无可徵实的疑惑,以经证经却能发挥妙不可言的效果。

其以本经相证者,多能咀嚼经文,涵泳要义,进而藉经旨而证地,如陈启源《毛诗稽古编》卷11:“以《诗》之文势合之今之地理,泾阳其即焦穫乎?焦穫取近京邑,猃狁犯周,当至是而止。《诗》数猃狁之恶,故先言焦穫,见其纵兵深入,迫处内地,继又追本其始,自远而来,故言镐与方,纪其外侵所经也,言泾阳,纪其内侵所极也。以其初至,故曰至,以其久居而不去,故曰整居,初至则泛言泾水之阳,久居则实指其地名,立词之常也。泾水经流千六百里,水北非一地,焦穫亦在其北耳。总之,焦穫、泾阳皆举近而言,镐与方皆举远而言。笺云:镐也、方也,皆北方地名,猃狁之来,由远而近。诗人据目前所见,自应先举其近,后举其由远而近之路也。孔疏云:镐方虽在焦穫之下,不必先焦穫乃侵镐方,盖亦同。”13 《毛诗·六月》有云:“猃狁匪茹,整居焦穫,侵镐及方,至于泾阳”,陈氏细绎此诗,深辨其文法用字之义,遂在揭明诗义的同时,也对焦穫所在提出了合理的推断。14

清人揅经既久、长相浸淫,于诸经亦能旁涉综参、博洽互通,焦循有云:《诗》与《春秋》本相表里15,李黼平《毛诗紬义》则正用此法以辨故地,是书卷13云:“(《何人斯》)《序》:苏公刺暴公也,暴公为卿士而谮苏公焉,故苏公作是诗以绝之。笺云(原注:今本误作传):暴也,苏也,皆畿内国名。《正义》曰:遍检书传未闻畿外有暴国,今暴公为卿士,明畿内,故曰皆畿内国名。孔不言暴在何地,《春秋》文八年,公子遂会雒戎,盟于暴,杜注云:郑地。而不言地之所在。按:《左氏传》云:晋人以扈之盟来讨,冬,襄仲会晋赵孟盟于衡雍,报扈之盟也,遂会伊雒之戎,书曰‘公子遂,珍之也。《经》上言公子遂会晋赵盾盟于衡雍,下言盟于暴,《传》言会伊雒之戎,而不言于暴,《传》殆以暴即衡雍也。说《诗》者或以此暴为暴公之国,谓幽王时郑尚在西都,此地是东都畿内之邑。然以苏国例之,苏国名,而地乃为温,暴亦国名,而地未必即在暴,此孔所以不引与?”16 李氏通观二经,细索注疏,指出《毛诗》、《春秋》二暴之异,一为暴国,在畿内;一为暴地,在郑地;可谓明辨秋毫也。

地理既明,清人又反求诸身,即据故地之以求经义,其显例如阎若璩论石门,其曰:“地有凿然指实有助于经学不小者,‘子路宿于石门是也。或曰:石门,齐地,隐公三年齐、郑会处即此。非也。读《太平寰宇记》:古鲁城凡有七门,次南第二门名‘石门,案《论语》‘子路宿于石门注云:鲁城外门17。盖郭门也。”石门既为鲁城郭门,阎氏遂据此而有种种推断:“因悟孔子辙环四方,又使子路归鲁,视其家。甫抵城而门已阖,只得宿于外之郭门,次日晨兴,伺门入。掌启门者讶其太蚤,曰:汝何从来乎?若城门既大启后,往来如织,焉得尽执人而问之?此可想见一。‘自孔氏言自孔氏处来也,夫不曰‘孔某而曰‘孔氏,以孔子为鲁城中人,举其氏辄可识,不必如答长沮之问为孔某,此可想见二。‘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分明是孔子正栖栖皇皇历聘于外,若已息驾乎洙泗之上,不必作是语,此可想见三。总从‘鲁郭门三字悟出情踪,谁谓地理不有助于经学与?”18阎氏所解堪称精妙,三点推断层层递进,揭发内蕴。与此同时,阎氏所申发逐条,亦可反证石门当为鲁门,可谓经、地互证,相得益彰。四庫馆臣称“若璩博极群书,又精于考证,百年以来自顾炎武以外,罕能与之抗行者。观是书与《尚书古文疏证》可以见其大概矣”19,诚非虚誉。

不但如此,地理考证的突破甚至为清人解决经学史问题提供了绝佳依据。毛奇龄《春秋毛氏传》卷31云:“按:王城即郏鄏,武王迁九鼎于此,周公营以为都者,其地在河南。《经》又书:天王入于成周,即下都,周公营以迁殷顽民者,其地在洛阳。自平王东迁,历十二王而至景王,皆居王城,未尝居成周也。惟敬王以子朝之乱,其徒党多踞王城,因徙居成周,《经》二十六年入成周,是也。其时以王城在成周之西,而敬王、子朝并立称王,故苌弘以地震之故告刘文公,谓西王受震,东王必克,盖亦就二王言之,并无有以王城为西周,成周为东周者。至显王二年,韩、赵分周为二国,名东、西周,于是始有东、西二周之名。故曰:春秋以前,称西周者,丰、镐也;称东周者,郏鄏也;战国以后。称西周者,王城也;称东周者,成周也。”作为地理概念的西周、东周在不同时代所指各不相同,此点在既往文献中并未得到特别说明,毛奇龄在综合文献记载的基础上,将其前后变迁原原本本的揭示出来,经过毛氏此番梳理,问题豁然明朗20。毛氏并未止步于此,又进一步指出:“今《公羊》忽曰:王城者,西周也,其言入何?篡也。详其意,谓成周本京师地,周东迁旧居也,王猛欲以王城篡京师,故《经》不书西周而书王城,恐二京师也。是既以平王东迁世居成周,反以王城为篡居,已属梦梦,且此时从未有东、西周之名,即周桓居王城,皆称河南桓公,并无称西周公者。其称西周,自韩、赵分国始,而《公羊》及之,则意公羊本战国后人,习见赧王以前世居成周,妄疑春秋诸王皆以成周为王居,并不知东、西二名实起于战国之末,遂名王城曰西周,成周曰东周。见后《公羊传》且以王城为篡居之地,此皆秦汉人所言,得毋《公羊》、《榖梁》正秦汉间人乎?如是而欲与《春秋》策书争是非,得乎?”21 《公羊》以西周释王城,正露出其不明春秋地理的马脚,毛氏独具慧眼,能于细密之处见微知著,以地理推断经学史之大是大非,得出《春秋公羊传》为秦汉后起之说的结论,地理、经学至此而相通互证,可谓考据家之楷模也。

三、斟酌史事法

清人往往将地理考据与先秦史实结合起来加以考察,此为斟酌史事也。这一办法特别适用于古国聚邑、关隘要津等等与重大历史事件有关的地理问题的讨论,单凭释读经义、检核文献无法解决的矛盾疑惑,一旦落实到了具体史事中,便能直观的还原出地理情实,从而认定某说或否定某说,甚至会将既往文献所载一概推翻,重新指出新的考证方向,最终得出符合历史事实的结论。然而对研究者要求很高,清人熟稔四部之学,传统学养深厚,所识者广,所得者深,故能左右逢源、史地互证,这既为后世开示门径,又起到了榜样的作用。

还原历史场景,将地理考辨置于具体的史事进程中加以讨论,是清人斟酌史事以考古地的最基本手法,其代表者如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考据诸例,是书卷3“鞍”条:“成二年,鲁、晋、曹、卫诸大夫及齐师战于鞍,杜注:鞍,齐地。臣谨按:《榖梁传》曰:‘鞍,去齐五百里;袁娄,去齐五十里,孔颖达驳之曰:‘齐之四境不应过遥,且鞍已是齐地,未必竟上之邑,岂得去齐有五百里乎?又云:‘一战绵地五百里,则是甚言之耳。《释例土地名》鞍与袁娄并阙,远近无以验之。《括地志》云:鞍城俗名马鞍城,在平阴西十里。22 杜氏《通典》云:鞍在平阴县东。今平阴县去临淄果得五百余里,以附会《榖梁》之说,似可合矣。第以本《传》考之,壬申晋师至于靡笄之下,癸酉师阵于鞍,自始合以至齐败,三周华不注。既而韩厥奉觞华泉取饮,止为一日事,甚明……鞍地不可知,华不注山在济南城北则可知矣。其名则见于桑钦《水经》,无可疑矣。若云鞍在平阴,则去济南二百三十里,何由一奔而遂至于华不注乎?近志云:鞍即古之历下,殆不易之论也。”23 高氏从齐、晋战事进程具体分析,指出晋师由平阴一日神速进军两百里以至济南,实不可信,故五百里之说不攻而自破,《括地志》、《通典》皆附会《谷梁》五百里之说而误也。阎若璩云:“《通典》济州平阴县注云:《左传》齐、晋战鞍,故城在县东。《括地志》、《寰宇记》同。盖唐世鞍故城尚存,故杜以为据。余意鞍在今平阴东作四五十里,其去华不注山亦一百三四十里。朝而战于鞍,胜而逐之一百三四十里之山下,且三周焉。晋人之余勇,真可贾哉,齐奚足云!盖古驷驾一车,车仅三人,御复得其法,故取道致远而气力有余。今人不明乎此,徒以平阴属兖州,历城属济南,中隔长清县境,如是其远,岂能一日通作战场?兹所以见《通典》亦未足信与。”24 阎氏此辨,想当然耳,《通典》明谓鞍在平阴东十里,阎氏却篡改为四五十里,有意拉近距离,以弥缝其晋人贾勇、百里奋力之说,然靡笄在长清25,晋人壬申已至长清,岂有癸酉复折返平阴,再经长清至于济南之理?阎氏误甚,高说是也。鞍地既明,高氏又考得此年莘地所在,“师从齐师于莘,杜注:莘,齐地。臣谨按:桓十六年卫公子伋使于齐,盗待诸莘。或谓即此莘地,今之莘县也。蒙上文晋师自卫来,理亦相近。但杜注一云卫地,一云齐地,岂莘地原跨两境,齐、卫皆得有之乎?又考是役齐侯亲逆晋师,而莘去鞍四百余里,既遇于境上,即当遏勿使进,何为不战引退,纵敌入境四百里,至鞍而始战也?由是推之,莘亦当为近鞍之地耳”26。《左传》桓公十六年“公使诸齐使盗待诸莘将杀之”,杜注:“莘,卫地,阳平县西北有莘亭”,据《中国历史地图集·西汉图组》,此莘亭去鞍地可一百多公里,近三百里,齐师纵敌深入国境,盖非常理,莘地之近鞍明矣,高氏所辨诚是也,顾栋高谓:“高江村驳正地理处,多体会《传》文而知其道里之远近,说多当理”27,洵为的评。

清人不但以史事辨古地,更能借地理考史事,彼此互照,转相发明。朱右曾《诗地理征》“鲁道”条:“《载驱》诗曰:‘鲁道有荡,齐子发夕。《传》曰:诸侯之路车有朱革之质而羽饰。发夕,自夕发至旦。笺曰:汶水之上盖有都焉,襄公与文姜时所会。考《春秋经》庄公元年三月,夫人孙于齐。二年冬十有二月,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禚。杜预曰:齐地。《左传》定九年齐侯致禚、媚、杏于卫。则为齐、卫接界之地。(《春秋经》庄公)四年春王二月,夫人姜氏享齐侯于祝邱。《地形志》:泰山钜平县有祝邱城,非汉东海之即邱也。五年夏,夫人姜氏如齐师。七年春,夫人姜氏会齐侯于防。《地形志》:钜平县有防城、阳关城。冬,夫人姜氏会齐侯于穀。齐地,今东阿县。胡氏《春秋传》曰:齐诗《载驱》刺襄公盛其车服,疾驱于通道大都,与文姜淫之诗也……盖以《载驱》所咏为庄公五年夏之事也。以愚考之,殆四年及七年春之事耳。《左传》:于会禚,曰:书奸也;于会防曰:齐志也。杜预曰:‘书奸,奸发夫人;‘齐志,出于齐侯之意;《传》举二端,则其余皆从之。夫禚,齐地,往而会齐侯,故知奸发夫人,则如齐师、会穀可知矣。防,鲁地,来而与文姜会,故曰齐志,则祝邱可知矣。《载驱》之诗,明是齐志,况祝邱、防、鲁道、汶水俱在钜平,故曰:诗所咏为庄四年及七年春之事也。”28 朱氏指出文姜奔齐则入齐境,襄公会文姜则入鲁境,本诗既列齐风,本为刺齐襄公而作,则显为“齐志”,此与《左传》史事比照,则可知“诗所咏为庄四年及七年春之事也”。

除了对具体史实的推定,清人复能从诸国疆域的宏观视角出发以论春秋形势,高瞻远瞩,纵横捭阖,其著例如顾栋高论彭城与诸国之关系,其云:“入春秋时,宋乃有彭城。彭城俗劲悍,又当南北之冲,故终春秋之世,宋最喜事。齐兴则首附齐,晋兴则首附晋。悼公之再伯也,用吴以犄楚,先用宋以通吴,实于彭城取道。楚之拔彭城以封鱼石也,非以助乱,实欲塞夷庚,使吴、晋隔不得通也。晋之灭偪阳以畀宋也,非以徳宋,欲宋为地主,通吴、晋往来之道也。盖彭城为宋有,而柤为楚地,偪阳为楚与国,皆在今沛县境,如喉噎中之有物,宋有偪阳,而吴、晋相援如左右手矣。故当日楚最仇宋,常合郑以齮宋亦最力,迨悼公已服郑,不复恃吴;吴阖闾之世,力足以制楚,不复专赖晋;而宋于是晏然无事。是彭城之系于南北之故者非小,而宋常为天下轻重者,以其有彭城也。”29顾氏将对彭城地理位置的讨论,置于楚、郑与吴、晋两大势力相互对立的背景之下,彭城恰好处在吴、晋两国联系的交通枢纽之上,是两国联合抗楚的信息通道,而彭城本属宋,故宋之地位便因彭城而发生了显著变化。当两大势力对峙时,宋于吴、晋为盟友,于楚则为敌方,一旦吴、晋联盟拆解,各自抗楚,则彭城不再重要,宋亦复归无事。钱穆先生谓:“春秋以前,年代即渺茫,人事亦粗疏,惟有考其地理,差得推迹各民族活动盛衰之大概”30,顾说析理深透,由考史而论史,堪称运用地理认识分析国史演进的典范。

四、立足地學法

自古以来,历朝历代,你方唱罢我登场,人事皆非,而舞台不变,此舞台即地理也,所以说地理研究与其他问题的区别之一是鲜明的地学身份,在某种意义上有着很强的现实性,并非如往事云烟一般灰飞烟灭,而是的的确确真实的存在着的。清人显然已经深深体悟了这一点,并能以地学作为立足之基点以考辨古地故邑。

从自然地理的角度出发,清人对众说纷纭的经解难题重加阐释,获得了极有说服力的结论。如焦循辨《禹贡》九江,其云:“江缘水中矶石沙洲,分为九派而复合,似九河之播而有不同,河之播为九则间别其道,非一河也;江之分为九则穿达于矶洲之间,实一江也。”31 九江究为虚指亦或实指,难作定谳。若乃实指,又为哪九条江,前人于此,众说纷纭,焦氏是说,不落窠臼,允为新解。其详考曰:“按‘导山曰‘逾于河、曰‘过九江,非闲文也。《正义》释‘逾于河云:荆山在怀德县,逾于河谓山逾之也。此处山势相望,越河而东是也。自衡山至德安县,由南而东北,无容经九江,此所以或以洞庭为九江,或以彭蠡为九江也。不知过九江正非虚过,盖自衡山而来,山脉盘结于九江之间,此江之所以九,而敷浅原则其归宿地也。江中矶洑横突、洲嶼繁多,此正山脉之所在。故导山至此,必求之水中曰过九江者,山脉过江中也。庐山在原之东,盖脉自东还至西也,《水经注》引《庐山记》曰:上霄之南,大禹刻石志其丈尺里数,今犹得刻石之号焉。禹之导山固未尝不登庐山,乃或以经不言,遂谓禹导山止于敷浅原,岂其然哉……盖水行矶石之间,以水言谓之九江,以山脉言亦为九江,郑氏言山谿所出其孔众多,正谓此也。《淮南子·要略训》云:禹之时,天下大水,禹身执蔂垂,以为民先,剔河而道九岐,凿江而通九路,辟五湖而定东海。剔河即播九河,凿江即九江孔殷,辟湖即震泽底定,此西汉人解经。或以九江、五湖不烦致力,何其迂也!江、汉既合此地,山脉所结,未易畅流,乃凿为九而多其孔,始奏朝宗之绩。导山之过九江,所以致九孔,即所以致江、汉朝宗也。”32 焦氏由“导山”入手,逆推衡山所行,山脉潜行,横截大江,所过之处正为大禹治水所凿之所,故分裂江水,疏为九派,九江之名殆由此也。此说立足山脉行藏之法,真可谓创见也。在关注山脉川流的同时,清人更能借助舆图以辨古地,清初之时蒋廷锡皆以倡发此法,蒋氏云:“今四海大一统,皇上恩威所届,靡不沾被震慑,邮传所至,迎将恐后。特命使臣,远历西番,究原讨委,写图以志,支派经络,了如指掌,诸家浮说,有所折衷矣。”33 而李慎儒考辨《禹贡》地理,则大量采用此法,甚至参考了域外地图,其云:“(程大昌云)今平州正南有山而名碣石者,尚在海中,去岸五百余里,卓立可见……近来西洋人所绘海道图及英国人金约翰所辑《海道图说》,于海中岛屿綦详,皆不云此海中间峙有一岛,则程氏之为凿空毫无疑议。”34 地学法之精微于此可见。

以上所述皆可谓纸上谈兵,清人为了考辨经学地理,甚至跋山涉水,亲往目验,如阎若璩辨《四书》地理,《四书释地》“虞虢”条:“虞、虢二国,杜注:虞国在河东大阳县。余谓山西之平陆县也。虢,西虢国,弘农陕县东南有虢城,余谓河南之陕州也。名虽二省,而界相连。莫妙于裴骃引贾逵注曰:虞在晋南,虢在虞南。35 一言之下而形势了然,尔时为晋,献公十九年正都于绛,绛在太平县之南、绛州之北,土人至今呼故晋城,遗址宛然。余尝往观,因怪杜长于地志之学者,于庄二十六年‘士蒍城绛注:绛,今平阳绛邑县;成六年‘不如新田又注:新田,今平阳绛邑县。竟为一地乎,果为一地,不应将迁新田之时,名献公所都曰故绛矣。新田,《括地志》在绛州曲沃县南二里,余亦往,土呼王官城,距故晋城五十里。曾告之黄仪子鸿,子鸿曰:于书亦有征乎?余曰:《明一统志》平阳府‘古迹载:晋城在太平县南二十五里,晋士蒍所筑,献公都焉者。余盖不独以目验而知之矣。”36 阎氏亲身走访,晋城遗址与王官遗址自为两地,又辅以文献之证,杜预含糊二地均注一县,其疏阔明矣。又如顾栋高考《春秋》地理,其谓:“余尝往来京师,亲至兖州鱼台县,访隐公观鱼处,询之土人,云:距曲阜不二百里”37,“余尝往来京师,至嘉祥县有弦歌台,此地与齐界相接,去费县尚远,(程)启生以为费县非所当备齐之处,此说是也”38,此为寻访古地。又云:“余尝适汴梁,取道凤阳,由归徳以西,历春秋吴、楚战争地,及杞、宋、卫之郊,慨然思曰:周室棋布列侯,各有分地,岂无意哉?”39 此为纵观地理形势。又言:“余经历七省,到处访求《春秋》地理”40、“余亲历鄱阳湖,方深晓其地理”41,皆可见顾氏跋山涉水、不避劳倦之精神。清人重视实地调查,能够不畏艰难,躬行走访,体现出了一种客观求实的科学精神,真可谓难能可贵也。

上文从四个方面,对清人地理考据的主要方法进行了简单归纳,四者既独立,又互通,既是地理考据之法,也是清人进行学术研究的重要途径。可以看出清人在古代地理考据方面已经达到了远迈前人的水平,其所创设与发展出的一系列考据手段与方法,既反映了清代学术考证的总体思路,又最终促成了其地理研究的卓越成就,因此在很多方面持续的影响和启发着当今学者进行历史地理研究。

注释:

① 本文所谓清人,是指清代时期从事学术研究的学者,其活动年代主要依据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凡例》(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6页所作界定。

② 近代学者罗振玉总结清人学术研究方法有所谓六端:征经、释词、释例、审音、类考、攈佚,只在“类考”中稍稍言及地理(《清代学术源流考》,江苏文艺出版社2011年版,第133—135页);今人张舜徽以为乾嘉考证学手法有五:通核、据守、校雠、摭拾、丛掇(《爱晚庐随笔》之二“乾嘉考证学”条,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98页);现代学者漆永祥总结乾嘉考据学方法有四:小学研究法、古书通例归纳法、实事求是、纵贯会通(《乾嘉考据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82—110页),皆无一涉及地理考据。而专门论述清代地理学进程的专著《中国地理学史(清代)》(赵荣、杨正泰撰,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竟也于清人地理考证方法未曾论及,实在是令人费解。民国著名學术刊物《禹贡半月刊·发刊词》提出今后具体工作的四个方面,其一即是要完成清人未竟之业。回顾学史,连总结清人成果与方法的工作都没有能够完成,遑论更进一步,本文之写作实深感于此,而有望于将来也。

③ 今检《续汉志》河东郡猗氏县刘昭注:《地道记》“《左传》文十三年‘詹嘉处瑕,在县东北。”则此非刘昭言,乃转引《地道记》也。

④ 沈钦韩:《春秋左氏传地名补注》,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56—57页。

⑤ 顾炎武:《日知录集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2336—2338页。

⑥ 江永:《春秋地理考实》,《春秋战国史研究文献丛刊》所收道光九年学海堂刊《皇清经解》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年版,第68—69页。

⑦ 杨守敬、熊会贞:《水经注疏》,江苏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590—591页。

⑧ 顾栋高:《春秋大事表》,中华书局1993年版,第695页。

⑨ 胡渭:《禹贡锥指》,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57页。本文引用《禹贡锥指》皆以此本为是,若标点有不同看法处,径改,不出说明。另,关于此整理本标点问题,可以参看吕友仁、李正辉:《整理本〈禹贡锥指〉求疵》一文,收入《中国经学》第4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⑩ 阮元:《十三经注疏校勘记·左传校勘记》,《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影印本,第7494页。按本文所引《清经解》、《清经解续编》皆为上述版本,标点由笔者酌加。

11 《续汉书·郡国志》为西晋司马彪所撰,南朝梁刘昭补注,非刘昭所撰也。

12 顾炎武:《左传杜解补正》,《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2页。

13 陈启源:《毛诗稽古编》,《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684页。

14 《尔雅》:周有焦護,郭璞注:今扶风池阳县瓠中是也,王应麟《诗地理考》卷3引《寰宇记》:焦穫薮,在京兆府泾阳县北外十数里,亦名瓠口。则陈氏所释,文献可征也。

15 《毛诗地理释》卷4小序,上海图书馆藏稿本。阎若璩亦曰:“《诗》与《书》相表里,‘信彼南山,维禹甸之,则《禹贡》之终南也;‘丰水东注,维禹之绩,则《禹贡》之‘沣水攸同也;‘奄有下土,缵禹之绪,则指‘禹汝平水土、‘后稷播时百谷;‘洪水芒芒,禹敷下土方则指‘禹敷土;‘天命多辟,设都于禹之绩则指‘五百里侯服等。”(《尚书古文疏证》,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影印本,第802页)

16 李黼平:《毛诗紬义》,《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10437页。

17 《寰宇记》注石门为“鲁城门外”,今检《四部丛刊》初编影印日本正平活字本《论语集解》未见此注。又皇侃《论语集解义疏》卷7:“‘子路宿至‘者与,云‘子路宿于石门者,石门,地名也。子路行住石门宿也,一云石门者鲁城门外也。” (《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95册,第476页)而日本京都大学藏钞本《论语义疏·宪问》:“石门,地名也。子路行住石门宿。云石门者鲁城门外。”四库本所谓“一云”之“一”,钞本为分隔符“/”,然皆不以石门为门名。又《释地又续》“石门”条:“《蔡邕传》释诲曰‘石门守晨,章怀太子贤引《论语》郑康成注云:石门,鲁城外门也”(《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201页),则此郑玄注或为阎说所本。

18 《四书释地》,《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170页。

19《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四书释地提要》,《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210册,第315页。

20 其中尚存未能明辨者,钱穆先生云:“河南、洛阳,汉二县名,东西相距四十里。河南,古郏鄏地,是为王城。洛阳,古成周城,是为下都。盖武王克商,定鼎于郏鄏。至成王卜涧水东、瀍水西,而宅洛邑,王城是也;又于瀍水东卜之,亦吉,迁殷顽民居之,则下都是也。平王东迁,居王城。至敬王与子朝争立,出奔,晋定公使魏舒率诸侯之大夫会于狄泉,城成周居王。时子朝在王城,故苌弘云:‘西王天弃之,东王必大克。盖以成周在王城东故也……敬王既迁成周,而王城其后遂名河南。至考王,封其弟桓公于河南,以续周公之官职。至孙惠公,乃封少子于巩,号东周惠公,盖以巩别于河南而为东、西也。其后巩入于韩,遂以雒阳与河南为东、西周。王赧立,东、西周分理,又徙都西周,则旧王城即河南也。平王以前,以雒邑与丰、镐为东、西,故雒邑称东都,亦称王城;敬王以下,以洛阳与河南分东、西,故洛阳称下都,又称成周;考王以下,则王城为西周,而巩与雒阳为东周。”《史记地名考》卷7“东西周”条(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305—306页)。据此,既可证毛说之不诬,又可补毛说之未逮,东、西周之辨,至此尘埃落定也。

21 毛奇龄:《春秋毛氏传》,《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1155页。

22 据《史记·韩世家》“败齐顷公于鞍”条《史记正义》引《括地志》云:“故鞍城今俗名马鞍城,在济州平阴县十里”,高氏此处引作“在平阴西十里”,不知何据,贺次君《括地志辑校》据《名胜志》补为“在平阴东十里”(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144页)与《通典》所载合。

23 《春秋地名考略》,《春秋战国史研究文献丛刊》影印清康熙间钱塘高氏刊本,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年版,第145—146页。

24 阎若璩:《潛邱劄记》卷2,《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859册,第433页。

25 江永《春秋地理考实》成公二年“靡笄”条:“《传》: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杜注:山名。《汇纂》:《史记》晋平公元年伐齐战于靡下,徐广曰:靡当作历。志曰:历山即《左传》所谓靡笄之山也。今名千佛山,在济南府南十里。今按:战于鞍,鞍在历城。《传》云:六月壬申师至于靡笄之下,癸酉师陈于鞍,则靡笄与鞍非一地。《史記》战于靡下,当作历下,然遂以靡笄为历山,恐非。《金史》云长清有劘笄山。劘笄当即靡笄,长清县在济南府西南七十里,山在其县,晋师从西来,正与壬申癸酉差一日相合,当以《金史》为是”。

26 高士奇:《春秋地名考略》,四库全书本,第147—148页。

27293738394041 《春秋大事表》,国家图书馆出版社2009年版,第888、529、507、695、529、997、1008页。

28 《诗地理征》,《清经解续编》,风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5047页。

30 钱穆:《提议编纂古史地名索引》,收入《古史地理论丛》,读书·生活·新知三联书店2004年版,第297页。

31 《禹贡郑注释》卷上,《续修四库全书》第55册,影印湖北省图书馆藏清光绪二十五年刻本,第219页。

32 《禹贡郑注释》卷下,《续修四库全书》第55册,影印湖北省图书馆藏清光绪二十五年刻本,第231页。

33 《尚书地理今释》,《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1540页。

34 李慎儒:《禹贡易知编》,《续修四库全书》第55册,影印湖北省图书馆藏清光绪二十五年刻本,第462页。

35 此为《史记·晋世家》“假道于虞,虞假道,遂伐虢”句裴骃《史记集解》所引。

36 《四书释地》,《清经解》,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175页。

作者简介:孔祥军,扬州大学社会发展学院副教授,江苏扬州,225002。

(责任编辑 张卫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