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元明时期第一人称复指代词“咱”字研究

2017-04-20 12:06贺颖
青春岁月 2017年5期
关键词:女真第一人称复数

【摘要】宋元明时期,后起的第一人称复指代词“咱”字使用情况非常复杂。以现有语料及其相应研究成果为依据,就“咱”字的语源及其包括式意义起源时间进行研究分析,其语源应为汉语中“自家”二字合音,在南宋至元明这一时期完成了语音与字形的转换并延用至今,其使用情况与时间、地域等因素联系紧密。其第一人称复数包括式意义用法的产生可能受到阿尔泰语系中女真语或契丹语的影响。

【关键词】近代汉语;人称代词;“咱”

宋元明时期“咱”、“俺”、“我每”、“咱每”、“俺每”等新兴人称代词与旧有人称代词并举,使用情况复杂。作为后起第一人称独立复指代词用法的“咱”字,学界探讨很多。问题集中于二:一为第一人称复指代词用法语源;二为此用法是否具有严格的包括式意义,北方方言中第一人称复数包括式是否源于此。

“咱”字未见于《说文》,最早于金代韩道昭《四声篇海》中出现并明确第一人称用法:“子葛切,音咂。俗稱自己爲咱。”宋无名氏《新增詞林要韻》中注“咱”:“咱,我也。”“咱”字与“喒”、“偺”等字互为异体。《集韻》中注“喒”:“子感切,音昝。喒喒,味也。”这一时期“咱”字亦可做语气助词使用。黎新第(1992)分析《董西厢》时认为“咱”字“作为代词读平声,作为语气助词读仄声”,“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汉语变调构词的历史痕迹”。

“咱”字作第一人称代词用的语源存疑。吕叔湘(1941)认为其为“自家”合音:“自字《广韵》‘疾二切,家字‘古牙切,但自字今音已清化为ts-,……正可得tsa。”梅祖麟(1988)认为“咱”字是汉语中原有材料,但其第一人称代词用法的产生应是受到阿尔泰语系语言的影响。张延成(2004)认为,梅氏轻视汉语内部自主产生的情况,过于强调外来语影响。吕氏“合音”说在敦煌变文及唐宋文献中可找到支撑语料。吴福祥(1994)研究发现,“自家”于变文中共23例,用法为复指前文出现的事物或人同“自身”义;位于句首做第一人称代词;泛指文中未出现主体,其中第二种用法仅2例。宋代“自家”第一人称复数代称用例增加并成为其主要用法,涵盖范围扩大,用法上已与“咱”非常类似。元代《中原音韵》中,咱字归精母家麻韻陽平咱小韻。咱、子、自三字均属精母。明初《洪武正韵》中,子为祖似切上聲二紙子小韻,自为疾二切去聲二寘自小韻,同样均属精母。“家”字《中原音韵》中属見母家麻韻陰平家小韻,与咱字同韵类。是以据现有语料或可推断,“咱”字的语源是汉语中“自家”二字的合音。

第一人称复指代词用法的“咱”是否具有严格的包括式意义直接关系到近代汉语中北方方言中第一人称复数包括式产生的时间。成书南宋的《张协状元》中“咱”字相关使用仅一例,而“自家”10例。据此或可推论:南宋时“自家”尚未完成向“咱”字的转换,但已有此趋势萌芽。元杂剧中第一人称代词独立单用例极少见,第一人称代词独立复指与第一人称代词复合复指用例较多。关汉卿著作中“咱”字共用20例,宫天挺则共用11例。明代使用江淮官话创作的口语性著作《遇恩录》中无“咱”字用例。总体而言,有元一代的“咱”字于北方的使用频率较南方要高。

此外,元译碑文及蒙文旁译材料的情况较为特殊。元译碑文采用当时汉语口语进行对译,蒙语中代词系统与汉语中差异很大,对译时存在的一些变通情况需仔细分析。祖生利认为元代白话碑文多“统治者颁发寺院、道观、庙宇的各类旨书”,在语言上受到蒙语原文影响。其翻译中将蒙语中第一人称代词复数形式ba、bida与汉语中的“我每”、“俺/俺每”、“咱/咱每”互用。《蒙古秘史》的旁译材料又与碑文材料的对译体系不同:第一人称代词单数及其变以“我(们/行)”对译,第一人称复数及其变格以“俺/俺每”、“咱/咱每”对译,其中主格ba对应“俺”,主格bida对应“咱每”。是以元代“白话译文中‘俺、‘咱与中古蒙古语ba、bida及其变格形式之间,存在着并不十分严格的对应关系”。

目前,虽有部分研究者认可“咱”字的第一人称复指代词用法的产生受到阿爾泰语系的影响,但具体为哪一语支,如何影响汉语仍需充足材料的支持与严密论证。第一人称代词复数的包括式的外来语源于元代对译或旁译蒙文材料中并无确证。梅祖麟(1988)推论12世纪(宋元时期)包括式的产生“影响汉语的阿尔泰语是女真语,或契丹语(已灭绝)”。经拟音考证,女真语中复数第一身主格为b?,所有格为m?ni,两者区别明确。女真语与满语一脉相承,演变中存在音节音素或脱落、同义语词变音等情况,满语中m?ni变为muse。日本学者津曲敏郎(2001)研究发现,满语书面语中第一人称复数意义的muse“完全可以看成是多数情况下表示包括式……也就是与前面谈到的汉语包括式‘咱们在一些特殊用法中表示的动机完全相同”。孙伯君(2003)研究认为,元明时期“元明戏曲与金代的院本一脉相承”,如关汉卿的剧目中便有涉及女真的题材。而当时的一些曲作家“并不真正精通某种外族语,对剧中人物具体应该说哪种话并不细加区分,因此,对白中会出现女真人口中说的有时是蒙古语,有时是女真语”。阿尔泰语系中部分词于语族中共有,“咱”的语源以前学者多释之为蒙语,随着音译材料与相关研究的逐渐丰富,释为女真语或许会更为准确。

基金项目:2016年贵州大学研究生创新基金项目“元南戏《白兔记》用韵研究”,项目编号:2016021

【参考文献】

[1] 黎新第. 《董西厢》曲句“着”“咱”二字的平仄[J]. 重庆: 重庆师院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1992(04):82.

[2] 吕叔湘. 近代汉语指代词[M]. 上海: 学林出版社, 1985.

[3] 梅祖麟. 梅祖麟语言学论文集[M]. 北京: 商务印书馆, 2000.

[4] 张延成. 梅祖麟教授语法史论文点评[J]. 古汉语研究, 2004(01).

[5] 吴福祥. 敦煌变文的人称代词“自己”“自家”[J]. 古汉语研究, 1994.

[6] 蒋秀玲. 《元朝秘史》代词研究[D]. 河南: 河南大学, 2007.

[7] 金光平, 金启孮. 女真语言文字研究[J]. 北京: 文物出版社, 1980:200.

[8] 津曲敏郎. 关于满语第一人称复数代词[J]. 满语研究, 2001(02):25.

[9] 孙伯君. 元明戏曲中的女真语[J]. 民族语文, 2003(03):45.

【作者简介】

贺颖(1992—),女,汉族,陕西西安人,硕士研究生学历,单位: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主要研究方向:音韵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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