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狗儿也有春天

陈柏清

四月的天气，闺蜜抓着我的胳膊对着吹到脚前的杨树狗儿夸张地尖叫，我却翘起嘴角，“你不怕吗？”“不。”我的笑意更深了，“为什么？”“因为这是杨树狗儿的春天。”

牛后与拉乌尔

“宁为鸡头不为牛后。”班主任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还飘荡在脑海，我已经有了深刻感悟。中考的时候。我仅以超过分数线0.5分的成绩考入市重点中学。当时离家很近的一所普通高中对我发出橄榄枝，如果我去他们学校就读，可以免掉三年的学杂费，可是我还是选择了市重点中学，想到重点中学的金色招牌，即使从那里走出来，也应该是昂首阔步的吧。可是我错了，在面对一群超能的学霸时，我一天都没有昂首阔步过。

我的前座鹭江就是班里“牛首”，我常常望着他的后脑勺想，它里面的纹路也许就像梯田，层叠迷人，要不为什么多么复杂的数学题都能被他一眼看穿呢？此时大家都围在他的座旁，激烈谈论着一个叫拉乌尔的人，在讨论的间歇，我问了一句：“谁叫拉乌尔”？平时我都是聆听者，这也许是一种自卑的保护，但是今天我被气氛所感染，或者是因为鹭江一个不经意微笑的眼神，我竟脱口问出了这句话。先是尴尬的寂静，然后有人轻轻地笑了一声，带着明显的轻蔑意味，我的脸微微发烫，心也跳得很剧烈，头不自觉地低下来。

班里有名的嘴尖牙利的猥楠，其实他叫卫楠，因为他总是喜欢讽刺别人，所以大家背后叫他猥楠，此刻他像一下握到了大刀的长柄，发挥长项，大声说道：“连拉乌尔都不知道，你不会是走后门来我们翔宇中学的吧？”又有人笑着说：“也许她弱听，没听清我们在谈论拉乌尔定律。”一滴屈辱的眼泪悄悄滴到校服的襟前，融成一朵淡蓝色的花，然后两朵、三朵……泪花一朵朵绽放，衣襟很快融成了淡蓝色的湖。

“行了你们，小轩惹到你们什么了？”声音很轻，但是毫不犹豫，同时一只手掌轻轻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背。大概有人看到我的眼泪，大家陆陆续续走开了。

我如释重负，收起眼泪。我知道，替我解围的是韩北。

初相知在杨树狗儿飘落的日子

四月的风吹得操场上的杨树狗儿四处翻滚，校园的四边长满了高大的杨树，此时杨树正摇摆着身子，树上棕红色的杨树狗儿正在风中四处抛洒。

我独自走过那些堆积着的杨树狗儿，走过漫长的操场，走向教室。春季运动会就要召开了，班里要出一个队列方阵参加开幕式检阅。我的身高都够，可就是在集体训练时老跟不上音乐节拍，和大家步调不一致，在经过几次耐心努力后，体育老师终于决定放弃我，在外班临时找一个女同学加盟填补我的空缺。

休息的时候，体育老师宣布了这个决定，我很想坚强，也很想让眼泪争气，坚守在眼里不掉落下来，可是十五岁的女孩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被弃的决定，如果没有眼泪，那真的异乎寻常。于是，淡定的表情下，眼泪却无法说谎。风吹掉下颏的泪水时，碎成无数忧伤的小水晶，围绕在我周围。操场的路那么远，我多么想一步跨到，就让我在无人的教室大哭一场。

“小轩！”韩北追上来，我扭头沉默地看了看她，眼泪在喉，无法言语。自从上次的拉乌尔事件后，我和韩北偶尔在操场遇见，只是会心一笑，她是我在翔宇内心默认的第一个朋友。她看了看我，装作轻松地说：“我要去洗手间，正好同路。”说着话，她用力地握住了我的手。我的眼泪一下冲溃堤坝，哗哗流下来。她换一只手搂住我的肩：“小轩……”

我咬住下嘴唇，忍住泪，轻轻长出一口气，笑了笑：“没什么。”

“嗯，是的，小轩，你努力过了。”我撩起耳边的头发给她看，“我真的弱听。”那一刻，我看见她雾蒙蒙大眼睛后的惊讶。

我这个秘密一直都保存得非常好，浓密的齐耳短发，耳朵被遮盖得严严实实，而助听器就藏在浓密的短发后。除了此刻的韩北，谁也不知道我的秘密。她轻轻地在我耳边说：“天生我材必有用。小轩，这个世界上没有完美的人，只不过有些缺陷是看得见的，有些缺陷是看不见的。”她温柔地对我说这句话时，毛茸茸的杨树狗儿正笨拙地滚过我们的脚边。

韩北的决定

从那天以后，韩北做了一个惊人的决定，她向班主任老师要求跟我坐同桌，虽然老师也很惊奇，但因为她的一再要求，老师答应了她。

自从跟我成了同桌，韩北在老师眼里就变成了一个不好的学生，因为她上课变得爱说悄悄话了。其实，她是把老师说的重点悄悄在我耳边重复一遍，于是有纪律要求严苛的老师便当堂训斥她，我心里非常不好受，下课时我悄悄告诉她别这样，会耽误她听课，可她总是笑嘻嘻地说：“我的智商，这点事儿应付得来。”

为了不辜负韩北的付出，我越发努力地学习，常常学到深夜，只要睁开眼就看书。高一年级的期末，我的成绩终于有了大突破，冲进了前十名，而韩北却从前五名一下跌出了前十。

我给韩北写了一张纸条，请她调回原来的座位，我不想她这样为我付出，否则我取得成绩也不能心安。可是韩北说成绩下滑是自己松懈了，与我无关。见她不答应我的请求，我下了最后通牒，我说你不离开我的座位，我就请病假不来上课了。其实不上学的那两天，我日夜都在担心她。就在第三天犹豫要不要上学时，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小轩，你来上学吧，我答应你的要求。”

分别只是另一种开始

回到学校后，我坐在座位上看着旁边空空的桌椅，鼻子发酸。正在胡思乱想，韩北走了进来，她拉起我的手说：“小轩，我有话对你说。”我随着她来到安静的校园，春天的杨树狗儿已不见，我们站在一棵杨树下，她握着我的手轻声说：“小轩，我要转学了，去省城的七中。今天是特意来跟你告别的。”此时我才注意到她没穿校服。我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为什么？”“因为我爸爸调到省城去工作，他希望带着我。”我不知说什么好，这对我无疑是个打击巨大的消息。我觉得眼圈发烫，哽咽不能言。热热的眼泪顺着我的脸颊滴在红色羽绒服上，我断断续续抽噎着说：“我不想让你走。”

“小轩，我也舍不得你。”韩北哭着说，然后拿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匆匆塞给我说，“快去上课吧，你的成绩来之不易，要加油！”她红着眼圈挥着手臂冲着跑向教学楼的我喊道。

直忍到放学我才打开盒子，因为怕当场会哭出来。随着盒盖轻启，一只精致的水笔呈现在眼前，笔头雕着精致的小天使，天使的翅膀夹着一个折成蝴蝶狀的小纸条，我打开，上面写着“给天使小轩：我会永远记得那个杨树狗儿飘落的春日，永远记得你，我可爱的朋友。加油，小轩，这世界会有一片天空是为你准备的。记住，杨树狗儿也有春天！”我拿起那支有着韩北气息的水笔，想起往昔相处的种种，预期的泪早已滂沱。

亲爱的韩北，我一直记得你，记得你的那句话，杨树狗儿也有春天，我一直快乐努力地活着，因为那个杨树狗儿飘扬的日子，我遇到了你，也就遇到了春天，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