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正蓝

2017-05-11 07:52刘凤阳
椰城 2017年4期
关键词:李莉海螺游泳池

■刘凤阳

海水正蓝

■刘凤阳

上车后,郑子超挑了一个靠窗的位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他打开平面电脑,打算就这样把四个小时的行程交代给旅行社的这台大巴。网页里跳出一串标题:《美少妇钟情婚外恋》《她亲手割下了丈夫的××》……等等,血淋淋的插图也是手绘的、粗劣的插图。靠右边座位上的那个女孩立刻皱起了眉头,扭转了身子,好像郑子超用这些标题滋扰了她。装吧!郑子超把字号调大,恶作剧地撇了撇嘴角,恨不得高声把那些标题全念出来。

随后的一路上倒也相安无事,郑子超也觉得这样明目张胆地“阅读与欣赏”有些过分。他拿眼睛的余光不断地瞄那个女孩,见她始终一动不动地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不敢或者不屑接受他的那份挑战。他其实也并不真的要挑战什么,也许只是因为这单调的行程有些无聊,也许只是因为她那种单纯、无辜的样子刺激了他的某一根神经——这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挑逗呢!记得有人说过,女人的一点点抗拒就是对男人最好的挑逗。李莉哪里知道,以这样的“流氓哲学”,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挑逗了他。

他们这个旅行团纯属乌合之众——来的几十号男女都是一家门户网站的广告客户,为了稳定“客户资源”,网站出资把他们一揽子兜了过来,交给了一家旅行社,算是对他们广告投入的一点奖赏。临走之前,来的人基本上互不相识。所以郑子超根本不知道他暗暗斗气的那个女孩叫什么名字。

八月的滨海市是一个赤裸的季节,只有傍晚的海滩才拥有一份难得的宁静:燥热里的骚动和骚动着的燥热似乎都随着一波一波的海水退潮了。李莉披着一条大浴巾,一个人来到酒店里的淡水游泳池旁。生在北方的李莉只是读大学时略识水性,她只能坐在游泳池边,领略一下水的清凉和洁净。原本白皙的胳膊和双腿这会儿变得通红。奇怪,她一直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可两天来海边这毒辣的太阳还是无孔不入地灼烧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她撩起水,有些自怜自爱地拍打着大腿和双臂。蓦地,她看见一个人从水里湿漉漉地钻出来,坐在了游泳池的另一边。天呐,原来是他,那个在大巴车上大模大样、大看特看“黄色网站”的男人!他浑然不觉地坐在那儿,大口大口地喘气,一边拿双手不停地抹着湿淋淋的头发和脸,浑身上下只有一条黑色的、紧绷绷的游泳裤!李莉不觉地又看了他几眼。一颗颗细小的水珠顺着他那不算高大却极其健壮的身体急遽地滚落着,毛烘烘的两块胸大肌随着他的喘息不停地抖动着,嘴上却不失时机地叼着一支香烟……天呐,这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呐!他干吗不到大海里去,却偏偏跑到这个几十米见方的淡水游泳池里来游泳!李莉不由地再一次生出一丝惊惶,她连忙拿浴巾裹紧了身体,匆匆地回到了房间里。

同房间的那个女孩不知到哪里去了。李莉在卫生间的大镜子前,仔细地擦拭着身体。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脸颊、脖颈、双臂以及大腿以下,全都是通红通红,这使得她的浑身上下泛着一种异样的韵致。她不由自主地捧起双乳,眼下,只有那儿还保留着本色的白皙,它们一如当初地、调皮地翘着,两颗饱满的乳头也是一如当初地鲜嫩欲滴。是的,她的白皙是北方女人特有的白皙,白得沉着,白得“瓷实”,不像南方女人的白,太过的俏薄,完全经不起风雨的样子。她脱下刚刚在游泳池边淋湿了的内裤,黝黑的、完美的三角区一下子暴露在了镜子里。她下意识地用手去遮挡着,又忍不住地要去看一眼……一个什么样的男人,经由什么样的路径,才可以发现她二十二岁的、成熟的美丽与美好?李莉的大脑“轰”地响了一声,那个男人毛烘烘的胸脯突然从她的眼前一闪而过,天呐,她是不是无意之间在用一个男人的眼光打量自己的身体?她为什么突然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如此的兴致?

李莉不敢再往下想,连忙穿上衣服,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机。

郑子超再一次跳进游泳池里,这已经是他游的第十个来回了。真好,真痛快,今天的这个游泳池,就好像给他开了专场,没有一个人来打扰他,他浑身的力气正不知道往哪儿去发泄呢!

刚才,他看到那个名叫李莉的女孩独自坐在游泳池旁,她是那样胆怯、矜持,又是那样孤零零的,令他再一次想起大巴车上自己无意中对她进行的那番“滋扰”。这样敏感、内敛的女孩子,现在真是不多见了。像他们这种“草台班子”一样临时凑起来的一班人马,互相之间不失时机、又不留痕迹地调一把情,那才真正是散了心,那才是“旅游”的真谛和妙处所在!谁又在乎旅游的景点?就拿他来说,这个滨海市,他至少来过五次了。可她见了他就像受了惊吓的兔子一样赶快裹紧浴巾逃跑的样子,真让他又好气又好笑。他只好装作根本没有发现她。

郑子超坐在游泳池边的方格瓷砖上,悠悠地吐着烟圈,渐渐地平定了运动带给他的喘息。这一次,他原本是让手下人来参加活动,自己不打算出来的,恰好赶上老婆的学校放了暑假,放了假,老婆便急急巴巴地带上儿子,回内地的老家去了。想想他得“独守空房”的那难熬的十几天,就临时决定出来了。老婆还是那个和他从内地一起南下打江山、闯天地的老婆,家也还是那个家,怎奈何现如今他们之间什么也都像是例行公事一般,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激情与新鲜感了。早几年她一头扎进股市里,折腾来折腾去,是亏还是赚,郑子超一概不闻不问,就算让她找个乐子也罢!这几年倒是不炒股了,却又一头扎进了互联网,其奋不顾身、义无反顾的劲头一如当初英勇投身在股市里。她跟他说到她的那些网友,那可真是各色人等,遍布祖国长城内外、大江南北,她该不会像那些初出茅庐的少男少女,去搞什么网恋吧?就算她去搞网恋,郑子超也不会放在心上了。那是比“柏拉图”还要“柏拉图”的事情,他不是也常常标榜自己到处留情、风流而不下流么!她倒是有话跟她的那些网友“聊”,一“聊”就是几个小时,郑子超依然是不闻不问,半夜里,她噼噼啪啪敲击键盘的声音已经成了他最好的催眠曲,他才懒得去管呢!

有一个和他十分稔熟的友人曾向他感叹:像他们这种人,年纪轻轻的时候,是有贼心没贼胆,后来呢,是有了贼胆没有“贼”金钱,再后来,是有了“贼”金钱没有“贼”时间,千万不要等到那一天,有了“贼”时间却没有了“贼”身板。

可是,那个女孩,那个名叫李莉的女孩,她实在是太嫩了,嫩得一掐就冒水,嫩得他倒不忍心再去对她有一丝一毫的“滋扰”了。她绝对不是一个调情的对手,倒是一个需要耐心呵护的玻璃小人儿。

从海面上吹过来一阵阵咸涩、滞重而又湿热的晚风,情场老手郑子超,到处留“情”的,贼心、贼胆、贼金钱、贼时间、贼身板样样具备的郑子超从游泳池边站起来,差不多就有了一种正人君子的良好感觉。

第二天,旅行社安排的活动是潜海。李莉不知怎么就觉得恹恹的,饭也吃不香,嘴里有一股干涩的苦味。昨天一整夜,她都在睡眠和梦魇之间挣扎着,热汗和冷汗交替地出了一身又一身。她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怀春的少女。她可不正是怀春的年龄!可是,可是,她的少女泪为谁而流,她的少女心为谁而动?

入水之前,每个人都被套上了一件沉甸甸的潜水服,还根据各人的体重为他们在腰间系上了重量不等的铁砣。李莉在潜水教练的导引之下在水底浮游着,一队队斑斓的鱼群在她的身边游来游去,那种飘浮着的、又有点透不过气来的感觉真像是又回到了梦里。教练曾嘱咐过她,如果觉得太憋闷,就向他做一个特定的手势,他会及时把她托出水面。但是她听任自己憋闷着,自始至终没有发出那个信号。

在一个规定的时间和规定的线路里,他们经历了许多来此旅游的人都经历过的那个短暂的“潜水史”,一个个湿淋淋地上了岸。李莉的目光扫过阳光下的海滩,又若有所失地收了回来。他们这群人中独独不见了他。他去了哪里?有几个人已经提前返回了自己的单位,难道他也走了吗?

在水边,一些游人正和散落在海边的几个卖海螺的妇女讨价还价。李莉走了过去。那几个妇女穿着家常的衣裤泡在海水里,浑身上下早已经湿透了,乍看上去倒像是不小心落了水。她们贩卖的那些海螺可真是大啊,李莉以前从未见过这么大、这么漂亮的海螺。她摸了摸钱包,打算也去买一个。

突然间从海面上风驰电掣般冲过来一辆摩托艇,几个警察模样的人刚一跳上沙滩,卖海螺的妇女立刻四散而逃,她们极其敏捷地钻进了海水里,和警察玩起了迷藏。李莉只好怏怏地准备走开。他们中间只有一个男人因为钱付得及时,买到了海螺。天呐,又是他!他没有走!李莉不觉地有些莫名的欣喜,她赶快转过了身。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他捧着那只巨大的海螺跟了过来。

“你好!你是不是也想买一只海螺?”他说。脸上倒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轻佻或者侮慢。一件雪白的圆领T恤和一条深绿色沙滩裤使他今天看上去特别干净、得体。

李莉的脸微微地红了。“是的,我……只是看一看……”她嗫嚅着。

“要是你喜欢,就送给你吧!”没等李莉答上话来,他又说:“不过,我还是先替你拿着,等回去时下了大巴再给你。很沉的呢!”说着把海螺往李莉的怀里一杵。

“谢谢!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能……不能掠人之美呀!”她只好双手接了过来。像一件上好的瓷器,它是那样凉爽、光滑,有一种珠圆玉润的感觉;也是像一件瓷器一样,又沉重又脆弱;浅琥珀色的底子上,一些褐色的花纹均匀地分布着,她不觉地用手轻轻地抚摩着。

“收下吧,收下吧,我求你收下了!”他的双手在胸前合拢,深深地鞠了一下躬,朝她做了一个夸张的表情和动作。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想不到,你这人还挺幽默!”李莉恢复了镇静。他们并肩走回了队伍里。

几天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正面接触。

郑子超觉察到了她脸上刚刚掠过的那片红晕。风在椰树林里回旋;海浪远远地拍打着堤岸。他的心里又一次涌上了一种说不上是爱怜还是冲动的复杂的情绪。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回到了那个纯真的年代,他还是从前那个不嫖不赌、纯真的小伙子。他是不能再往前走一步了!凭经验和直觉,他确信像她这样的女孩,一旦投入,就会动真格的。他不能也不该拉她下水。

李莉抬起头,定睛望着他。纯棉的白T恤清晰地勾勒出他健壮的体魄,眼角和眉梢的那一点点细纹在阳光下一览无余——这使他凭添了一股成熟和自信。这个津津有味地当众阅读下流故事的男人,这个独自沉迷在游泳池里的男人,这个轻而易举就扰乱了她的“芳心”的男人,这时候突然就变成了一个礼数周全的绅士。也许一开始她是有些误会他了。

夜里,她再一次被梦魇缠绕,在梦里她又来到了海滩上,炙热的阳光烘烤着她,那一会儿,她真想躲在一个什么地方……对了,她要把自己埋在潮湿、凉爽的沙子里。这时候便有一双男人的大手伸过来,一捧捧地捧起沙子盖在她的大腿上,然后是小腹,然后,那双不安分的手捧起沙子,顺着她的胸脯浇下来、浇下来,并且就势揉搓起了她。隔着细碎、凉爽的沙子,她感觉着那双手的温存和放肆。在梦里,她突然就有了十倍于平日的勇气,她双手捧起了沙子,像那人一样浇在他的大腿上、小腹上、胸脯上,像他一样,她揉搓着他那毛烘烘的胸脯,她看见,在光天化日之下,那条黑色的游泳裤被高高地顶起了一个小“帐篷”,她自己也已是一片津湿……梦里这不堪的一幕搅得她心神不宁,一种巨大的羞耻感淹没了她。一向矜持自重的她怎么会做起了这样无稽的梦!醒来后她想,大概是旅途的劳顿和陌生的环境所至,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接下来的两天里,他们仍然像起初那样,仿佛谁也不认识谁,彼此没有再讲过一句话。可是,郑子超分明感受到了李莉时不时匆匆瞥过来的目光,那目光羞怯而又大胆。他陷入了一种矛盾的心情中。这些年里,他涉猎于商场和情场,仿佛已是游刃有余、刀枪不入了,想不到这个羞怯的女孩的一个眼神,竟使他感觉有点乱了阵脚。这不像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时,是一场旗鼓相当的交锋,一场“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的征战。他反倒有些把持不住了。好在,旅行社安排的活动就要结束了,他们都不得不回到各自惯常的生活轨道上,到那时,不用自我督促,他就会很快地忘掉她。一回到公司,他的“贼时间”就不多了,他还不足以“有闲”到可以谈情说爱的地步。

可是,他实在不愿轻易就放过这样的一个机会。

临走的头一天晚上,郑子超一个人闲闲地躺在房间里的沙发上看电视。旅行社为他们制作了一个通讯录,上面收录了所有参加这次活动的人员名单、通讯地址和手机号码。他把玩着那份通讯录,默诵着“李莉”名下的那串数字,一边老谋深算地思虑着这份“最后的晚餐”。

与此同时,李莉穿戴齐整地又一次来到那个游泳池旁。她徘徊在那儿,不得不对自己承认,她希望能够在这儿碰见他——那个她实在看不透的男人。是的,他的做派曾经引起过她那样的反感;他们的这个“乌合之众”就要“作鸟兽散”了,这萍水相逢的几天立刻就会被忙碌的现实“删除”和“刷新”,今日一别,难再相逢……她有一万条理由阻止自己去这样想,可她终究无法阻止住自己。突然,她的手机响了。

“喂,你好,请问……是哪一位?”她急忙按下接听键,问道。

“你好,是我……”

是他!果然是他!李莉的心立刻狂跳起来。

“我只想和你道个别,——我们还一直没有当面交换过联系电话呢……”这个听上去无比温和、醇厚的男中音沉吟了片刻,“你现在在哪里?在酒店里吗?”

“我……在酒店的游泳池旁……”

“那好,你在游泳池旁等着,我马上就出来。”

郑子超关上电话,抄起电动剃须刀,在脸上飞快地走了几圈,便快步走了出去,脚步里有一种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急切。

天色已晚,游泳池边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李莉独自站在那里……这是决定性的一刻;这几乎是生死攸关的一刻……习习的晚风吹拂着李莉滚烫的脸颊,只再多一点点勇气,她就会落荒而逃了。远处的海滩上一片空茫,暮色中的大海是一片混沌的铅灰色。她突然觉得天旋地转,当郑子超快步走来时,她做梦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一头栽进了他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郑子超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就连他也有些意料不到。“请别……别哭了,好吗?”他老练地安慰着她,“你受了什么委屈吗?说出来吧,说出来就会好受一些。”这样的话他早已稔熟于怀,对于一个哭泣着的女人,这是最有效的安慰了。

很快地,李莉恢复镇静、止住了哭泣,从他的怀抱里挣了出来。但是身体接触的感觉还遗留在他们的身上,这种感觉似乎一下子又拉大了他们之间的距离。一时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好了。

郑子超点上了一支香烟,大口大口地抽了起来。终于,他狠狠地掐灭烟头,一把抱住了李莉,在她的脸上、嘴唇上、脖子上、胸脯上狂吻起来。李莉没有躲闪,听凭他那双丰厚、老练的嘴唇一遍遍游走于她的周身……

夜里,他们终于住进了另一家酒店。郑子超一遍遍地亲吻着她、抚摩着她,冲动早已使他不能自持。就像在梦中见到的那样,李莉清清楚楚地看见了他的勃起,她突然有些恐惧了。

就像他曾经做过的许多次那样,郑子超熟练地一一剥去她的衣裤,阳光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的印记尚未彻底完成:这儿那儿的一片片潮红给她横陈的玉体增添了一种异样的稚嫩,他的动作忍不住地就粗暴起来……

李莉的泪水滔滔不绝地流了下来。尖锐的疼痛使她第一次清醒地意识到,她已经失身于一场模糊、盲目的热情中,失身于一场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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