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门事件”震惊华盛顿

●本报驻美国、德国特派特约记者　张朋辉　青木　●本报记者　崔杰通　●任重　柳直

“你被炒了！”美国总统特朗普早年做电视主持人时，在真人秀《学徒》中压轴的这句话曾红遍美国。5月9日，他再次对一个人宣布“你被炒了！”这一次带给美国的却是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暴。被特朗普突然撤职的是美国联邦调查局（FBI）局长科米，许多美国媒体以及政界人士称，这是自1973年的“水门事件”以来美国遭遇的最严重的宪法危机。科米目前正领导调查“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案，白宫坚称辞掉科米与此无关。俄罗斯也多次声明未曾干预美国大选，但特朗普自上台以来一直未能摆脱这一政治阴影。相关调查不但关系着特朗普的执政合法性，还潜在威胁着许多白宫高层——前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弗林已因大选期间与俄方私下接触而下台，有猜测称特朗普本人也可能被调查甚至遭弹劾。巧合的是，一天之后特朗普就在白宫会见来访的俄外长拉夫罗夫，这加剧了美媒及政界人士对特朗普的猜疑与抨击。

风暴起

当地时间5月9日下午5时许，一辆黑色的福特金牛座汽车在位于华盛顿的FBI总部外缓缓停下，一名身着深色西装的白发男子下车，右手拿着一个马尼拉文件袋，缓步走向FBI大门。这寻常一幕当时几乎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没人想到一场政治风暴马上将席卷华盛顿。

这名男子名叫席勒，是美国总统特朗普的前保镖，现在的职务是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外的安全人员，他替老板带来了一个令人惊愕的消息：免除FBI局长科米的职务，他被赶出办公室。消息传出时，科米本人正在洛杉矶FBI的办公室对下属讲话，身后的电视节目中播出他被解雇的新闻，科米笑称真是“一个不错的恶作剧”，但幕僚随即匆忙过来告知了他实情。由于辞退令立即生效，科米返回华盛顿已不能乘坐FBI局长专机，必须自己掏腰包买票。

特朗普给科米辞退令的内容很快曝光，上面不客气地写道，“我跟司法部看法一致，认为你没有能力有效领导联邦调查局”“你被解雇和免除职务，立即生效”。解除科米职务的原因列在司法部长塞申斯和副部长罗森斯坦分别写的另外两封信中。他们指责科米无法无天。罗森斯坦在信中说，科米在处理对特朗普的竞选对手希拉里电邮调查结论时“犯了严重错误”，科米当时确定对希拉里不予起诉，这是篡夺司法部长的权力。

“历史学家未来可能会将2017年5月9日视为美国历史上决定性的一天。上台未满一年，美利坚第45任总统就辞掉了FBI局长科米，这可能引发一系列事件并导致更有争议的大事发生，甚至总统被弹劾。”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9日刊文，抨击特朗普“玩火”。

共和党方面小心翼翼地支持特朗普，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成员格雷厄姆称，“鉴于最近关于这位局长的争议，我认为重新开始对FBI和国家都有好处”。共和党另一名大佬麦凯恩称，关于科米的解职，“总统有这个权力。我尊重这个决定”。民主党则炮火全开。参议院少数党领袖舒默称，他当面告诉特朗普，在与2016年竞选有关的各种调查进行期间把科米解职，“你犯了天大的错误”“是不是那些调查已经距离总统越来越近？人民会猜测是否在掩盖真相？绝对会。”参议院司法委员会成员杜宾称，任何中断或破坏FBI对俄罗斯干预美国总统大选调查的企图，都“会引起严重的宪法问题”。昔日希拉里竞选团队发言人法伦9日在推特上发文称，特朗普此举令人嗅出“政府在掩盖与俄勾结的丑行”。

CNN认为，特朗普动用了“核选项”。《华盛顿邮报》头版刊登6篇相关专栏文章，专栏作家伊格内修斯称特朗普解雇科米的行为是“暴动”。《纽约每日新闻报》在头版用超大字体写着“特朗普政变”。《纽约时报》把头版的大部分篇幅给了特朗普解雇科米的新闻，该报在社论中将这一事件与“水门事件”中尼克松解雇特别检察官相比，文章甚至写道，“科米被解雇是因为他领导的一项调查可能将一位总统赶下台”。《芝加哥论坛报》在头版刊文称，无论如何，这看上去都存在政治动机，是有意清洗主导调查的官员。维基解密创始人阿桑奇则在推特上开玩笑称，他们很愿意考虑聘用科米，让其管理华盛顿办公室。

“阴谋论”

特朗普在给科米的信中有这样的话：你在3个不同场合通知我，说我没有被调查，我深表谢意。10日，俄总统新闻秘书佩斯科夫称，莫斯科相信，解除科米的职务不会影响莫斯科与华盛顿的关系。他强调，美国官员改组完全是美国内政。这是美国总统的主权决定，这与俄罗斯没有、也不应有任何关系。就在10日，访美的俄外长拉夫罗夫与特朗普在白宫会见，俄BFM网评论说，“4年来，俄外长拉夫罗夫首次访美，对两国关系而言这是重要的战略事件”。

美国媒体则几乎一致地朝着另一个方向挖掘“内幕”。“国会山”网站评论说，特朗普解除科米的职务震惊华盛顿。在2017年这种极端政治化的气候下，让民主党及其他特朗普的批评者接受官方说辞没有丝毫可能。在他们眼里，更准确的事实是FBI正在调查特朗普竞选团队与俄罗斯的私下交易。

CNN称，真正的原因可能是5月3日参议院司法委员会听证会上的对话：

参议员布鲁门塔：感谢科米局长来此，感谢你以及你的手下为我们国家付出的辛劳。你已确认，我认为FBI正在调查特朗普下属与俄罗斯干预2016年美国大选的潜在关系，对吗？

科米：是的。

布鲁门塔：作为一名前检察官，你知道当调查某些人时，发现的证据可能会牵涉到对其他人的调查，是这样吗？

科米：是的。我们对此一直持开放态度，我们将循着证据进行。

布鲁门塔：那么，潜在地说，美国总统可能成为你们正在进行的调查目标，对吗？

科米：我只是担心——我不想回答这个——看上去这是不公平的猜测。我们将循着证据，竭尽所能挖出所能挖出的东西。

美国“政治”网站9日披露称，特朗普对辞掉FBI局长科米已经掂量了一周多的时间，最终在周二下午扣动了扳机。他没有给科米打电话，而是让自己的保安人员将解聘信件送到FBI总部。两名顾问称，特朗普已经越来越被有关对俄罗斯的调查所激怒，为不能控制围绕俄罗斯日益增加的负面故事感到受挫，他反复问助手，为什么针对俄罗斯的调查不会消失？他要求助手为自己发声。一名顾问说，特朗普有时候还对着相关调查的电视节目尖叫。

澳大利亚前驻美国大使比兹利对《澳大利亚新闻报》称，特朗普解雇FBI局长“影响重大”，“还不清楚具体的公开原因，但可以肯定的是FBI当下正在调查特朗普的竞选团队，甚至是特朗普本人与俄罗斯的关系，或许调查已经到了某些人希望能任命新的FBI局长来压制这一调查的地步。这一调查给特朗普带来的最大危险就是遭弹劾。”

大危机

1973年10月20日，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解雇了当时针对“水门事件”进行调查的特别检察官考克斯，尼克松达到了目的，但也赔掉了政治信誉，那次事件在美国历史上被称为“周六夜大屠杀”。

《纽约时报》10日称，“水门事件”之后的历任美国总统无论有多懊恼，都不愿意与联邦调查局局长对着干。唯一的例外是克林顿。1993年，他在塞申斯被发现存在道德问题并被控行事带有政治倾向后将其解雇。该报质疑特朗普解雇科米是“水门事件还魂”。

现年56岁的科米在美国政界与司法界高层已摸爬滚打近30年，是司法专家，也是政治老手，2013年9月起担任FBI局长。FBI局长的任期长达10年，覆盖了总统任期，这是美国的一种特殊制度设计，希望它能超脱党派与总统的掣肘。但这一目的实现起来并不容易。事实上，去年大选以来，担任FBI局长的科米一直处在风口浪尖。就在去年总统选举投票前几天，科米宣布重新调查希拉里在国务卿任内使用私人电邮信箱处理公务邮件一案，希拉里公开表示，科米此举断送了她的总统梦，等于帮了特朗普执掌白宫。今年3月，科米再度成为美国的政治焦点，他在一场针对“俄罗斯疑似干预美国大选案”的听证会上，首次证实FBI在调查莫斯科疑似干预美国大选一事，而且称俄罗斯可能与特朗普团队有不寻常的关系。此外，科米还断然否认特朗普指称自己遭前总统奥巴马窃听的说法。CNN称，科米与特朗普的关系可谓“爱恨交织”。

“特朗普解雇科米是对美国民主的攻击。”《纽约客》9日以此为题发表评论文章称，特朗普的所作所为像一个暴君，没有警告、没有挑衅，他轻易就开掉了拥有独立思维的FBI局长科米，随着科米出局，特朗普现在能捧出他的人（或女人）来掌控FBI了，新局长将有权停止相关调查。这就是正在发生的一切，这等于是对美国政体的一次有预谋的恐怖攻击，很可能会演变为一场宪法危机。文章称，特朗普上任后，许多人一直担心他对遵守民主标准、宪法以及法治的承诺，从轻率的颁布旅游禁令开始，他就没做什么来缓解这种忧虑，现在他的表现就像他崇拜的极权领导人。文章呼吁，美国国会必须约束他，通过任命独立检察官来调查“俄干预美国选举”事件，重申美国的民主原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