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年

2017-05-17 00:55徐树忠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7年3期
关键词:文学青年文学

春节期间,朋友聚会,席间不时有人说起,曾在某某地方看过我写的什么文章,然后就是一些或多或少的溢美之词。搞得不明真相的其他客人真以为,我是一位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立刻投来敬佩的目光,很是尴尬。老实说,我的确写过一些文章,但都是随手写就、随性而为,登不了大雅之堂,够不上这般美誉,折煞我也!平时自己朋友不多,爱好又少,出门转转看看世界又囊中羞涩,有时间就只能捧着一本书打发打发零碎的闲暇。年轻的时候的确做过当文学家的春秋大梦,憧憬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担当,发出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铮铮誓言。曾经的激情俨然成为发过酵的香茗,温中和胃。而年近半百的我亦已步入贼心半死不死的中年,混在人群里,绝对瞧不出天深云浅来。姑且杜撰并美其名曰:文学中年。

文学中年,应该是从文学青年演变而来的。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正值改革开放的初期,我20岁师范毕业,被分配在了家乡的一所中学任教,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只比我小一岁。喇叭裤、蛤蟆镜等曾一度成为年轻人的时尚,可我们这一帮文学青年并未迷失方向,和那个时代一样都充满了青春活力。那时候,几乎每所学校教师都缺编,周课时都在30节以上,工作很辛苦。每月只有117.5元的工资,买辆自行车都是件很奢侈的事,但生活是快乐而充实的。

文学青年非常关注文化活动。什么扬剧《百岁挂帅》,什么歌剧《白毛女》,不管有多远,只要足力能及的地方我都会一往无前。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一个秋天的晚上,为了到新落成的宜陵电影院,看一部新上映的《战争与和平》,我穿上熨帖的白衬衫,踩上一双刚买的白球鞋,独自一人步行了十多公里。出发前,我已对路途的远,路况的复杂有了心里预期。所以,去的路上,一切顺利,可在回头的路上感觉不对劲了,周围黑漆漆的,阴森森的,远处镇上昏黄的灯光有气无力地眯着眼,阴沉沉的,又想起了这里就是老人们经常说起的枪毙犯人的地方,我顿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恐惧如同爬虫丝丝游动。尽管我平时胆子已够大的了,但在穿过宜陵北闸那段阴森恐怖的树林时,突然就不知从哪儿吹来了一阵阴风,榆树叶子“沙沙”的响,就像在我身后有一群行人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我连打了几个寒颤,紧缩的心立刻“砰砰”的剧烈跳动起来,额头不知何时也冒出了黏糊糊的冷汗。我硬着头皮,不敢回头,有时也会扯着嗓子唱上一段“北风那个吹……”,给自己打气壮胆,但还是越走越怕,脚下也不自觉地加快了速度,迅速走出了那片黑色的林地。如今回想起来,我那时的痴迷劲,绝不亚于当今的“星迷”、“果粉”们!

最期待的是星期天。因为爱书,也就常常到县城的新华书店看书买书。一跨进书店,我的眼睛就像探测雷达全方位扫描过去,在那些高高低低、花花绿绿的列队中,偶遇一本早已听说的好书,便双目放光,耳热心跳,两手发痒,急忙抽出一本,唯恐错失机會,被别人抢去。然后就会踮起脚,使自己瘦削的身体挨蹭过别的顾客和书柜的夹缝,甚至从高个子顾客的腋下钻过去,找到可以把自己藏起来的一角,蜷缩在那里,不挪窝,不动步,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坐就是半天,直到两腿发麻发胀,头脑发黑发晕,肚子叽哩咕噜地提意见时,方知时候不早。所以,每次离开书店,我都像喝醉了酒似的,脑子被书中人物故事所扰,踉踉跄跄,走路失去了控制能力。我自己的书,每一本都是宝贝。买回来以后,先要用洁白的手帕拂去上面的灰尘,然后包好书皮。我不会马上去读,而是一页一页地翻着。用手指去摩挲书中每一个字迹的纹路,让幽幽的墨香弥漫在静谧的空气中。那个年代,我们对生活充满憧憬,崇尚文化,热爱文学,努力工作,畅谈理想,热情似火,惟恐虚度光阴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有愧?”期待“再过二十年,我们再相会……”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当认识到这一点时,文学青年已变成了文学中年,曾经清澈明亮的文学之眼,而今已经变得浑浊忧郁了。曾经的那种锐气和豪气就像猛烈的寒风,过了立春就会缓缓地收住了脚步。曾经的叛逆和矫情,都化为了青春的回忆和人生的感慨,变得温和、稳重、宽容。不过毕竟还不是文学老年,“纵使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红楼梦》)文学中年也有众多的无奈和压力。

文学中年依然干着教书匠的活儿,做的是一眼可以看到底的事,看的是永远望不到边的人,操的是中南海的心。生活变得单调、从容、执着,与生为友,与书结缘,常常有“何以百炼刚,化为绕指柔。”(魏晋·刘琨)的失望。偏偏老天爷还会让你不知不觉中深陷诱惑,“桃花灼灼有光辉,无数成蹊点更飞,为有芳林含笑待,遂同温树不言归”(唐·苏颋)。灼灼爱心催开桃花朵朵,让文学中年眼前一亮,宛若旧友,似曾相识。

“飞蝶舞人前,花开草木鲜。小河鱼戏水,春色满桃园。”(初二(6)班黄颖《小桃园之春》)

“争春桃李未言休,出浴花仙溢彩流。琼蕊风雨润初开,美人醉卧海棠柔。叶舟十里诗香遍,碧水一滢琴曲悠。抱月台阁花恋月,莫愁湖女亦莫愁。”(初二(4)班吴焱《莫愁·海棠·诗香》)

孩子们笔下的“春风”、“春花”、“春雨”都闪耀着一种诗性的光芒。他们自身更是闪烁着人性的光辉。他们阳光智慧、朝气蓬勃,又富有才气和情怀,给人以宁静、清新的享受。其实,这些就是文学中年梦想的发端。“我们已经走得太远,以至于忘记了为什么而出发。”(黎巴嫩·纪伯伦)文学中年已懒得思考这样的问题了。

文学中年心里一直珍藏着一个风轻云淡的梦:僻静的小巷尽头,有一处三五间房子的小茶馆,门口种植着几株高大的芭蕉,馆内播放着古筝曲《高山流水》,壁上挂着郑板桥的《竹石图》,文学中年坐在竹榻上,桌子正中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右手边放着一本《唐诗三百首》,左手边是一个有着青花瓷盖碗的杯盏,屋里弥漫着可以枕着入眠的茶香。“时人不识余心乐,将谓偷闲学少年。”(宋·程颢)天地真的有大美,胜似神仙和皇帝。

(作者介绍:徐树忠,语文特级教师,发表学术论文及文学作品若干,出版专著多本,现居江苏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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