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站在公王岭上

李郁

早在一年以前，这本书已经脱稿，总觉得要有说一点的必要，却迟迟不知从何入手。

这本书虽然叫《丝绸之路的起点——西安》，但内容依然是讲述西安的历史文化，论述古代西安那些历史事件、地理环境、政治人物、文化艺术、宗教信仰等等，定位是普及读物，通俗性便成为第一的要求，因此在以往学术研究的基础上重新加工也就是必然的选择。但是，如何做出本书的特色？我们便从2016年初开始，按照史圣司马迁的方式，游历了陕西的绝大部分博物馆和文物古迹，期望从最直观的研究成果中汲取学术的养分。

大概只要是写作西安的历史文化旅游的文字，蓝田猿人必然是第一个被提出的，否则便显得没有头脑，无从谈起。我们在写作《丝绸之路的起点——西安》的时候，也不能脱此窠臼。由于几十年来，从小到大，几乎所有的历史课本里对此都是同一种说法，我也索性照抄了那些内容，所以直到最后才去考察蓝田猿人博物馆，只当是走走过场而已。事实上，我在那里的所见所闻，并没有什么新意，惟有所谓的“蓝田公王岭动物群”使人耳目一新。那些在此地发现的42类动物化石证明在一百多万年前后，此地的气候和植被也如“猿人泰山”的环境一般，我想，我们所见的那个复原的粗壮剽悍的蓝田猿人未尝不是“泰山”呢。

然而，当我站在公王岭——那个发现蓝田猿人头盖骨的黄土台上，却有别样的感觉。远看是缓缓的坡地，一层层地由远及近，对面高耸巍峨的秦岭山脉，笼罩在薄薄的云烟之中，台阶之下那清澈而潺潺响动的正是古老而著名的灞河水。

我们知道，在那公王岭的西边不远处，介于蓝田猿人和半坡人遗址的中间有一个古老的镇子——华胥镇，这大概是中国最古老的镇子了。它就是传说中的黄帝梦游的华胥国的所在地。华胥氏和他的一对儿女女娲和伏羲正是诞生在那里。不远处的骊山传说是女娲娘娘的神山，而古老的伏羲岭正是以伏羲的名字命名的。

人类学家说，蓝田猿人是迄今发现的中国北方最早的古人类，却与我们并无基因上的传承关系。然而，蓝田人所选择的生存地域却是如此秀美，如此适宜人类的生存，不得不令我遐想。或许在蓝田人之后，那些替代的智人并没有放弃这一带的美好家园。于是，我们不妨想象一下，那古老的先民究竟是什么时候逐渐地从公王岭一带沿着灞河谷地转移到华胥一带，将人类的文明升华到一个新的高度，从而成为中华文明的新起点。大约是六七千年前，他们的后代繁衍生息，将文明的种子撒播在灞河、浐河两岸的西安半坡和临潼姜寨一带。又在四五千年前后，构造了高陵的杨官寨文明。他们的领袖是叫做女娲呢，还是叫做伏羲，还是叫做黄帝？不管是谁，但我可以如此说：美丽的蓝田大概就是他们最古老的诞生地。甘甜的灞河水滋养了世世代代的华胥子弟。无怪乎，在秦穆公以前，灞河水正是被称之为滋水，那是先人们为感恩这一条河流的功德而永远铭记的称呼。

中国的人类文明史到底有多久，陕西的古代文明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算起呢？蓝田猿人，距今一百万年左右，但是，他们究竟是动物性强一些呢，还是人性强一些？大概还是动物性强一些，他们的文化从本质上讲，不应该属于人类文明的范畴。

人类文明区别于动物文明的最主要标志是脱离了人的动物本能需要的那些创造和发明。半坡人、姜寨人的文明代表了那个时期生活在古代西安周围的人类的文明程度，半坡人、姜寨人的彩陶是艺术杰作，显而易见具有了相当高度的创造性，在满足人们生存需要的同时，带给人们美的享受。但是他们建立了怎样的氏族管理体系，依靠的是推测。可是，从周代开始，所建立的分封制度和礼乐天下却开启了中华文明的新纪元。

据文献记载，三千一百多年之前的周文王姬昌以仁厚治理天下。当此之时，殷商的纣王残虐无道，天下诸侯离心离德，周文王趁机东向谋求夺取天下，于是将都城从岐山的根本之地转移到沣河西岸一处叫丰的地方，继承他的周武王又隔河在它的對面修建了一座镐京，历史上称之为丰镐，这就是今天西安一带最早的城市。那里山川秀丽，水草肥美，南边依靠横亘千里的一座大山，北边依托贯穿谷地的两条大河，大大小小的溪流从南山的谷口汇聚成河，缓缓流淌，纵横交错。丰京和镐京就这样被密如蜘网的河流所包围，其中比较大的是西部的沣水和涝水、东部的灞水和浐河、南部的滈水和泬水，最终流向北部的渭河，再加上正在此地汇入渭河的泾河。于是就形成了八水绕城之势。这就是古城西安的奠基之作。

传说中的周文王擅长星象占卜之学，他相土择地、在当时的丰地建立京城的时候，是否曾经预言过在他之后居然有十三个王朝在此建都，这里将会出现千年的帝王之城，创造千年的辉煌；之后又过了千年之久，这里还将会变成21世纪中华文化复兴的世界大都市。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西安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丰厚资源却为中国古代人的生存和治理活动提供了一定的保障，从而保持了相当长时期相对稳定的封建统治格局。

周文王以及周武王的开创之功，名垂千秋，几千年的统治者无一例外地尊称他们为圣王。继之而起的秦朝、汉朝、新莽、隋唐等强大的统一王朝创造了世界历史上辉煌灿烂的文明成果，至今依然为人们所称道。

这就是西安——一座流传了千年之久的帝王之城、英雄之城、文化之城。

我们该用怎样的笔墨描述它呢？所有过去的辉煌已经发生，但早已被淹没到黄土和泥沙之中，我们只有在历史的遗迹和考古发现中一斑窥豹，却已经令我们兴奋不已了。这正是丝绸之路的起点——西安的历史文化纪实。

（《丝绸之路的起点——西安》，三秦出版社2017年5月出版，2014年陕西省委宣传部重大文化精品项目）

作者简介

李 郁 三秦出版社编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