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的华美礼服

简君

少俊的胳膊骨折的时候，我和他分房而居已经快两年了。

那天傍晚，我正在厨房里做饭，少俊和儿子在楼下的球场打篮球。突然我听见儿子的喊声：“妈妈，爸爸的胳膊摔坏了，快下来！”他们父子俩打球摔伤是经常的事，我没放在心上，继续炒菜，儿子的声音又响起来：“妈妈，快下来，爸爸的胳膊摔断了！”

听到儿子着急的叫喊，我才关了火换衣服下楼。楼下的邻居已经用摩托车送少俊去医院了，从他们的描述中我才知道少俊的胳膊肘关节错位很严重。我打车赶往医院，他已经在邻居的帮助下拍过X光片，等着结果了。

一身短衣短裤的少俊疼得眉头紧锁，满头大汗。检查结果出来了，少俊肘关节错位，撕脱性骨折，医生帮他复位后打上了石膏，说一个月后才能拆。

回到家后，我喂少俊吃完饭，还得帮他洗澡。已经快两年没和他有任何亲密接触的我波澜不惊地帮他脱衣服和擦洗身子，像极了一个护理工。

“你轻一点行不行？这里还没洗好。”少俊抱怨着，我没有任何反驳和解释，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早就忍不住了。与少俊结婚十七年了，朋友们说，你们两个都是好人，怎么就那么不相容呢？苦思之后，我得出一个结论：他是一个好同事、好朋友、好大哥，却不是一个好丈夫。

记得有一句歌词：“相爱总是简单，相处太难。”等到真正和少俊生活在一起，我才懂得这歌词的意思。两个有着二十多年不同生活环境和生活习惯的人，猛然住到了一起，不可避免会出现许多矛盾。我发现，我和少俊的性格有太大的差异，他说他是一个生活在现实中的人，而我是不食人間烟火的仙女。我上大学以前一直生活在父母身边，中年得女的父母对我宠爱有加，也培养出我细腻、敏感、浪漫的性格。而少俊却是一个粗线条的人，或者准确一点说，他是一个很现实且有点大男子主义的人。

刚结婚的时候，我一心要做一个温柔的贤妻，给少俊最大的快乐。那时，我们两地分居，他在七八十公里以外的县城，每周才能回家待上一天。在这一天里，我极尽妻子的温柔，买菜做饭洗衣服，样样不让他插手，甚至连皮鞋都给他擦得干干净净。直到一年后他调回我身边，他都还可以对同事们炫耀说：“我的皮鞋都是老婆擦的。”

一天，少俊的好朋友玉秋来我们家，给我讲他们出去春游的事：“少俊给我们女士买了好多小吃，一路上像个绅士一样，对女士呵护有加呢。”然后玉秋又说：“听说他的皮鞋都是你擦的，怎么跟我们出去春游就像变了一个人呢？”听了玉秋的话，我很伤心，我一直以为少俊不会体贴人，却不知道他这么会照顾别人。

我忍不住找少俊理论，没想到他振振有词地说：“她们是外人，当然要做好一点，你是自家人，有这必要吗？”他的这番理论让我在春意融融的午后感到阵阵凉意。

加上后来的一些生活琐事，我们开始长时间地抱怨、争吵。我不明白别的夫妻怎么那么和谐，他们的生活怎么就没有琐事的纠缠，而我们却要如此烦恼。我和少俊的感情越来越淡，甚至到了分居、谈离婚的程度。我和少俊就像两个合租在一起的朋友，很近也很远。

很早以前我就有一个做服装设计师的梦想，我喜欢在纸上用几笔勾画出心中华美的衣服，然后配上几句小诗。后来，因为婚姻，因为孩子，我放弃了自己的梦想。现在，既然婚姻已经到了这一步，我的快乐也只能在设计和缝制服装里去找了。

我逛遍市场买回中意的布料，比比画画，裁裁剪剪，用不了多久，一件美丽的衣服就出现在我手中。我沉醉于此，精心设计，细心缝制。如果有朋友看中我的作品，我会无偿送给她，看到我的妙手能把朋友装扮得美丽多姿，我就觉得快乐。

那天晚上，我又一个人静静地构思一种款式，然后拿起剪刀裁剪……坐下来休息的时候，我看着已经裁剪出来的布料，一条条一片片地堆在那里，等待我把它们缝缀成美丽的华服。我忽然恍然大悟，朋友们身上的那一件件漂亮的衣服也都是这些碎布条缝制而成的啊！其实，细想起来，又有哪一件衣服拆开来不是碎布条呢？只要用心，碎布条也可以做成最美丽的衣服，令人惊艳。

我的心突然一动，做衣服是这样，婚姻是不是也如此？别人的婚姻看着很完美，其实，那也是一件件生活琐事构成的，关键是要有一份精心设计的心思，才能用同样的碎布条缝制出不一样的华美礼服，把婚姻装点得多姿多彩，和谐温馨。

在少俊骨折的这一个月里，我试着用平和的心态面对他，我不再费心想着离婚的事，除了悉心照顾他，我还沉浸在自己的爱好中，快乐着自己的快乐，也用这份快乐去缝制我的婚姻生活。

等少俊痊愈后，我的假期也结束了，我又回到单位去上班。“你笑起来原来也是很灿烂的啊！”同事们不经意间的一句感慨让我惊出一身冷汗。原来这些年来我留给别人的都是愁眉紧锁的印象，幸而我已经醒悟，笑容又回到了我的脸上。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少俊开始关注我，开始在朋友面前夸我，甚至让朋友到网上去看我的文章。一天，我的一篇游记上了报纸，我居然听到少俊对儿子说：“儿子，我们去玩就玩了，你看你妈妈，还能把玩乐变成文字。”

不久前，我换了一份喜欢的工作。面对全新的工作，我感到压力很大，常常失眠、焦虑，我发现自己有了轻微的焦虑症和强迫症，虽然有意识地调节，但收效甚微，我脱发越来越多，黑眼圈更重了。医生建议我多吃核桃补脑，于是我买回了核桃。

多年来，家里的水果都是我洗干净了削好给他们父子俩吃的，核桃也得我自己敲开。那天晚上，我洗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看到了一幅让我不敢相信的画面：少俊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正专心致志地剥核桃，剥出来的核桃仁放在一个小碟子里，陷在核桃壳里的，他居然拿一根牙签慢慢去挑，一边挑还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看你不出来，不出来！”看我注意到他了，少俊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核桃虽然好吃却很难剥啊。”

朋友们都说现在的我过得越来越滋润，越来越快乐了。因为我发现：生活就是一些碎布条，不能抱怨，不能放弃，要用心去设计和缝制，才会有婚姻的华美礼服。

（发稿编辑/周婷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