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菅原道真对白居易的受容

2017-06-08 10:14屠颖丁晨蕾刘辰昀
文教资料 2017年9期
关键词:白居易

屠颖++丁晨蕾++刘辰昀

摘 要: 一个是中国唐代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一个是日本平安时代的学问之神。白居易和菅原道真都创作了无数诗歌作品,在白诗传入日本后,菅公的诗歌也受其影响。本文主要从菅原道真与白居易、菅原道真诗歌题材对白居易作品的受容和菅原道真诗歌语言对白居易作品的受容三方面论述其对白诗的接受和容纳情况及白诗的艺术魅力。

关键词: 菅原道真 白居易 受容

白居易是作品流传最广泛的唐代诗人,其在世时作品就远播诸国:“鸡林贾人求市颇切,自云:‘本国宰相每以百金换一篇。其甚伪者,宰相辄能辩别之。自篇章以来,未有如是流传之广者。”“其日本、新罗诸国及两京人家传写者,不在此记”[1]。白居易诗文流传至日本后,引起日本汉诗界的极大关注,诗人们纷纷效仿白居易,使得平安时代的汉诗诗风为之一变。当时对白居易受容最全面最深入的便是平安时期诗人菅原道真。根据《平安时代文学与〈白氏文集〉》一文统计,“菅原道真在《菅家文草》中引用、化用《白氏文集》达500多首,80多次”[2],可见白居易对菅原道真的深远影响。本文从诗歌创作、人格精神等方面探究菅原道真对白居易的受容情况,力求对白居易在日本的深远影响提供参考。

一、菅原道真与白居易

(一)日本白居易——菅原道真

菅原道真是日本平安时代中期公卿,学者。長于汉诗,被日本日尊称为“学问之神”。他的诗文作品有《菅家文草》12卷(900)、菅家后集(903)。其诗歌受白居易影响极大,《菅家文草》中有这样的记载:“(元庆)七年四月廿一日,缘响渤海客,权行治部大辅事。是时道真与渤海大使裴文籍,赋赠答诗数首,使称曰‘道真文笔似白乐天也。”渤海大使裴文籍感叹他与白居易诗文相似。此事后人也有记载,梅洞林慤《史馆茗话》载:“菅丞相撰进其三代家集二十八卷,以献延喜帝。帝赐御制律诗褒之,其诗曰:门风自古是儒林,今日文华皆尽金,唯咏一联知气味,况连三代饱清吟。琢磨寒玉声声丽,裁制余霞句句侵。更有菅家胜白样,从兹抛却匣尘深。时人荣之。先是,渤海大使裴頲与菅相赠答,谓其诗体似乐天,故御制云尔。末句意旨难解,盖读此集,则白集可抛掷之义乎?三代者,谓清公、是善及右相也。右相文藻今犹存焉,二代集不传,可以惜焉!”[3]可见渤海国人承认菅公之诗颇似乐天之姿。

昌泰三年(900),时任右大臣的菅原道真向醍醐天皇献上其祖《菅家集》六卷、其父《菅相公集》十卷和自作《菅家文集》十二卷,醍醐天皇赐诗云:“门风自古是儒林,今日文华皆尽金。唯咏一联知气味,况连三代饱清吟。琢磨寒玉声声丽,裁制余霞句句侵。更有菅家胜白样,从兹抛却匣尘深。”并自注云:“平生所爱,《白氏文集》七十卷是也。今以菅家,不亦开帙。”醍醐天皇认为他的诗可以超越白居易,虽有过誉之嫌,但亦可见日本诗坛对其和白居易的密切关系的认可。希世霊彦《北野参无准图》:“我菅丞相本儒家,诗比乐天无等差。行到江南何所有?名寻禅老实梅花。”也认为菅原道真的诗堪与乐天相媲美。可见道真果是公认的“日本白居易”了。

不仅如此,道真自己亦以白居易自诩。如《余近叙诗情怨一篇呈菅十一著作郎长句二首偶然见酬更依本韵重以答谢》,后注云:“来章曰:苍蝇旧赞元台辨,白体新诗大使裁。近来有闻裴颋云:礼部侍郎得白氏之体,余读此二句,盛上句之不欺,兼下句之多酢酬和之次,聊述本情。余心无一德,身有三官。总而言之,事缘恩奖,更被勅旨,假号礼部侍郎,与渤海入觐大使裴颋相唱和诗总九首,追以惭愧,故有此四句。”虽自号惭愧,其实记此事以扬名。《本朝文粹》八有纪长谷雄的书序《延喜(901-923)以后诗序》:“九日赋菊散一丛金(唐太宗诗),诗曰:‘庶士路中疑不拾,道家烟里误应烧。丞相常吟赏,以为口实。乘醉执予手曰:‘元白再生,何以加焉?予虽知过实,犹感一顾。”[4]梅洞林慤《史馆茗话》也记载:“纪长谷雄侍内宴,赋《草树迎春诗》曰:‘庭增气色晴沙碧,林变容辉宿雪红。菅相乘醉执其手曰:‘元、白再生,恐难及乎!”[5]菅原道真极力赞赏纪长谷雄之诗,认为其诗简直可以超越元、白。从二人关系来说,也有将自己和纪长谷雄并称,与元白相媲美之意。

(二)菅原道真人格精神对白居易的受容

从道真的作品中能看出白居易对道真在人格精神及生活方式方面的影响,同时能够看出,道真的确名副其实,可以称为日本的白居易,其自诩及他人评价皆非虚妄。

菅原道真曾被贬谪两次,根据他的仕途可以将他的人生经历分为四段,分别是:仕途显达时期、贬谪赞岐时期、重回台阁时期和贬居太宰时期。白诗对道真的影响可谓是一生的。《菅家文草》诗四《客舍书籍》中写道:“来时事事任轻疏,不妨随身十帙余。百一方资治病术,五千文贵立言虚。讴吟白氏新篇籍,讲授班家旧史书。罢秩当须收得去,自惭犹过橐衣储。”菅原道真被贬太宰权帅之时,只带了白居易的诗集赴任。两人的人生经历颇为相似,皆仕途波折。在平安朝人的印象里,提到竹就会想到白居易。白居易之所以好竹,并且在诗与文集中多次用竹,不仅因为其每贬谪之处皆有竹的陪伴,更大一部分是为了表现和追慕一种高洁刚毅不屈之志。

道真的诗中也多咏竹。如作于宽平七年的《竹》:“翠竹修篱下,修修玩碧鲜。雨中重影合,风里晚声传。欲见龙鳞化,见期凤翼迁。寒霜如可拂,万岁表贞坚。”风雨中的竹子青翠欲滴,动静结合,虽风吹雨打之竹又能够傲然挺立,表现出竹之坚韧不拔之志。“欲见龙鳞化”取自“竹杖化龙”的典故,白居易的诗中曾化用此典故“闻茂先之剑飞,见长房之杖化”。

道真被贬于太宰府所做的《雪夜思念家竹》别具一格:“自我忽迁去,此君远离别……纵不得扶持,其奈后凋节。”这首诗是将家竹视做朋友,很有将竹视为白居易之意。所突破之处在于竹遭雪埋而折,可见他当时处境艰难,但竹虽折,仍“后凋节”,足以体现出品质的高洁不屈。

白居易对道真精神人格上的影响不仅体现在竹上,还体现在各种题材的诗歌当中,如咏物诗、抒情诗等,都能见到白居易的影子。道真对于白居易诗歌的受容不仅仅是形式和语言艺术手法上的学习与借鉴,更多的是情感倾向和精神品质及生活方式上的一种选择。

二、菅原道真诗歌题材对白居易作品的受容

除了在人格精神上对白居易的受容外,菅原道真诗歌对白诗更是受容非常深入。从题材上说,道真对于白居易诗歌题材的受容是多方面的,有咏物诗、感伤诗、抒情诗、感怀诗等。

白居易有一首《送春》:“三月三十日,春归日复暮。惆怅问春风,明朝应不住。送春曲江上,眷眷东西顾。但见扑水花,纷纷不知数。人生似行客,两足无停步。日日进前程,前程几多路?兵刀与水火,尽可违之去。唯有老到来,人间无避处。感时良为已,独倚池南树。今日送春心,心如别亲故。”菅家文草卷三当中也有一首《送春》:“春送客行客送春,伤怀四十二年人。思家泪落书斋旧,在路愁生野草新。花为随时余色尽,鸟如知意晚啼频。风光今日东归去,一两心情且附陈。”道真的这首诗是在被贬谪至赞岐路上所写的,因为遭到世俗小人的诬陷,新登基的光孝天皇把菅原道真贬谪,诗中可见道真内心的悲凉。同时从“伤怀四十二年人”可以看出道真感叹自己已经年老,空有一颗为朝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心,自己却遭到贬谪。诗题为送春,又何止是春光的逝去?同样逝去的是自己的年华及对自己前途的希望,他担心朝廷会如同这春光一般渐渐衰颓。这与白居易诗歌所表现的情感如出一辙。两首诗诗题一样,同样借送春表现自己的内心,又同属伤怀诗,可见道真对于白居易诗歌题材的受容。

咏物诗当中,白居易与道真具有同样诗题的《柳絮》。白居易的《柳絮》:“三月尽是头白日,与春老别更依依。凭莺为向杨花道,绊惹春风莫放归。”道真的《柳絮》:“春雪纷纷绕柳枝,见知老絮陌头垂。诗人咏得诗情苦,莫使狂风第一吹。”白居易诗所表达的是对年华流逝、时光虚度的感慨。道真的诗也颇有相似的情感。除此之外,《菅家文草》卷五的《紫藤》及《白氏文集》卷一的《紫藤》,《菅家文草》卷二的《雨中花》及《白氏文集》卷二十二的《和雨中花》等皆为咏物诗受容。

再者如感怀诗的受容,《菅家文草》卷四中的《不睡》与《白氏文集》的《不睡》,诗题相同,感怀相异,菅原道真是因思宅思孙迟迟难以入睡,而白居易则是年衰自无睡,感叹年华已逝。同卷次的还有《白毛叹》与白居易的《樱桃花下叹白发》,同是感叹白发,白居易望着红樱花好却临风堪叹,年貌自衰,而受其影响的菅原道真却对头将少发乐观慷慨,莫言老去。这两组诗歌皆为即事感怀的题材,但是所感怀之情却不相同。

三、菅原道真诗歌语言对白居易作品的受容

菅原道真对于白居易诗语的受容,建立在对于作品的深入理解和足够认识上,因为在诗语受容上分寸的拿捏及使用的灵活性的把握需要作者掌握好界限和范围。从作品的分析当中可见菅原道真对于白居易诗语的受容可谓较为自然灵活。

(一)原诗句中能够直接吸收借鉴的部分

道真对于白居易诗句当中二、三字常用语的引用有动词、有名词。动词有“拨帘”“月砌”“嘲风月”等,名词有“山邮”“生衣”“愿丝”“诗魔”等。“拨帘”在《菅家文草》中是卷一《山阴亭冬夜待月》中的“不畏风霜几拨帘”,用自《白氏文集》中的《重题》中的“香炉峰雪拨帘看”,此为白居易名句。“山邮”意为“山上的驿站”,在《菅家文草》中为卷二《喜田少府罢官归京》的“山邮水驿思纷纷”,《白氏文集》中的诗句为卷十四《亚枝花》的“山邮花木似平阳”。《菅家文草》卷一《入夏满句过藤郎中亭聊命诗集》中的“爱嘲风月欲兴狂”中的“嘲风月”与白氏文集卷二十三《留题郡斋》“吟山歌水嘲风月”相同。“生衣”的意思是“夏衣”,日本称夏衣并不作“生衣”,道真的“生衣欲待家人著”中的“生衣”是化用白居易的“熨帖旧生衣”。唐代杜甫也有“生衣”之用,原句为“归楫生衣卧,春鸥洗翅呼”,但是其中这两个字的意思是指“物体表面寄生的菌藻类植物”,同字不同义。

从道真对白居易诗歌字词的运用当中,可以看出道真对白居易诗歌运用并非断章取义似的运用。两种不同的语言体系,词句的意思不同,可是道真运用得恰当准确,无生硬之感,很好地表达出自身所要表达的意思,也给作品增加了文采。

(二)将原诗句的一部分改编成吸收的部分

1.将文字换成同义或别义字词的改编

为了更好地表达意思,道真还将白居易的诗句中的文字进行同义字改编,表现出大抵相同的意思,却有着不尽相同的韵味。《白氏文集》卷十四中《暮土》“大抵四时心总苦”在《菅家文草》卷一《七月六日文会》变成了“一感流年心最苦”。两者都是表现内心的苦,但是前者侧重于内心苦闷,而后者则重点在于感伤“流年”。白氏文集中的卷二十八《恨去年》中的“春来不着家”,在《菅家文草》中换个表达方式就是卷六《诗友会饮同赋莺声宴饮来花下》中的“每年春月不居家”。同样,白氏文集中卷二十五《山石榴花十二韵》中的“今为砌下芳”在《菅家文草》卷四《春日感故右丞相旧宅》中则改编为“仍旧春开砌下花”。从五言变成了七言,其诗句意思却相同,而放在整句诗中所起的作用又不相同。

将诗句中的文字改成同义字,自然能表达出大抵相同的意思,但是道真对于白居易诗句的受容还有将文字换成别义字词,从而表现出与原诗句相反的意思,以达到作者想要表达的意思。白氏文集卷十二《长恨歌》中的“孤灯挑尽未成眠”,其意思是灯尽但是还没有入睡之意,表现的是内心的愁而睡不着,但菅家文草中卷一《山阴亭冬夜待月》中的“挑尽窗灯眼更嫌”则是表现疲累,意思相反。

道真对于白居易诗歌的受容不是照搬,而是将其“易容”从而达到受容。

2.将原诗的字句颠倒

将原诗句的字句颠倒能够达到不一样的效果,道真对于白居易诗句这样的化用处理也不少。《白氏文集》卷三《新丰折臂翁》“直到天明痛不眠”在《菅家文草》卷四《晨起望山》中改为“不寐通宵直到明”;《白氏文集》卷三十三《新亭病后独坐招李侍郎公垂》中的“浅把三分酒”在《菅家文草》卷二《暮春见南亚相山庄尚齿会》中改为“三分浅酌花香酒”;《白氏文集》卷十八《江楼宴别》中“夕吹和霜利似刀”在《菅家文草》卷四《对残菊咏所怀寄物·忠才子》中改为“霜气和刀每夜寒”……

道真对于白居易诗句形式的转变自然不止这几种方式,转变之后在诗歌当中孰优孰劣也需要更深一步判断,但是可以看到菅原道真对白居易诗语收容形式的多样性和灵活性。

四、结语

菅原道真对白居易在诗歌题材和诗语方面的受容在形式上具有多样性和灵活性,可见道真对于白居易诗歌受容的巧妙,定是在道真对于白居易诗歌内容和艺术手法的熟悉和理解之上。无论是诗歌题材还是诗语的受容,不仅是形式上的借用和化用,而且是更深层次的受容。从两人的诗歌中可以看出白居易對菅原道真精神情感及生活方式等的影响。诗可鸣志、可诉情,可以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他人的艺术创造、思想情感,菅原道真对白居易诗歌的受容也是白诗艺术魅力的体现。

参考文献:

[1]元稹.元稹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2:555.

[2]吴雨平.橘与枳——日本汉诗的文体学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153.

[3]蔡镇楚.域外诗话珍本丛书(第一册)[M].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48-49.

[4]藤原明衡.本朝文粹[M].日本:大正11年京都内外出版,平安晚期.

[5][日]梅洞林慤.史馆茗话[A].蔡镇楚,编.域外诗话珍本丛书(第一册)[C].北京:北京图书馆出版社,2006:36.

本文为徐州工程学院大学生创业创新课题论文,项目名称:菅原道真对《白氏文集》的受容;项目编号:xcx2016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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