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伦诗十首

2017-06-08 11:30吴雨伦
大家 2017年2期
关键词:爱尔兰

吴雨伦

鼓楼西剧场的咖啡馆

咖啡館的周围摆满书架

空中有圆形的吊灯

背景是爵士音乐

吧台小哥在擦拭酒杯

菜单上写着

“如果我是女人,

我会将咖啡涂在身上,

而非香水。”

杜鲁门的名言

这时楼上传来声嘶力竭的嚎叫

“图波斯基!”

伴随着摔倒的巨响

所有人都抬起头望了望天花板

和微微摇晃的吊灯

只有吧台的人仍在擦拭酒杯

二楼是鼓楼西的排练厅

墙上贴着他们的海报

一个即将演出的

关于杀人犯的话剧

在我决定为艺术献身的时刻

——赠管雪萌

在一次话剧演出里

我被迫和一个女孩

演一对老夫妻

还有吻戏

姑娘是个典型的

北京大家闺秀

父亲是个军人

听说枪法很准

这令我十分紧张

在演出高潮部分

当他的父亲看到那些

敏感的画面时

也许会怒不可遏

掏出手枪

当众打死我

这不禁令我寝食难安

演出时间一天天临近

我幻想的那个开枪的瞬间

也一天天临近

但那是我们拒绝成为

成熟男性?

和创造艺术的理由吗?

我灵魂里的一只小天使

这样告慰我

也对

这让我又一次鼓起勇气

我决定在演出时

换上一身白衬衫

演出结束后的舞台上

那斑驳血迹的白衬衣

终将告慰我的灵魂!

乌镇的舞台上一个波兰演员在中国观众面前的即兴发挥

我是一个波兰医生

企图告诉人民污染的真相

人民却把我视作敌人

救命啊!

我不仅失去了我的麦克风

甚至失去了我的中文字幕

请问现场有没有人懂波兰语?

你懂波兰语?

请做我的翻译

万分感谢

我只是想说些什么

八十年前

日本人攻击了你们的国家

六十年前

大跃进

五十年前

文化大革命

二十多年前

1989年6月4号

而与此同时

波兰也爆发了革命

现在

我们是资本主义你们是社会主义

雾霾都很多

空气很不好

请问现场哪些人是开车来的?

你们以后最好骑车来看戏

我有点口渴

我是一个口渴的医生

请问你们有没有水?

你有水

谢谢

你的水瓶很漂亮

如果我是乞丐你还会给我吗

如果我身无分文的来到乌镇?

你们都喜欢把钱装到信封里?

我想朗诵一首波兰诗歌

不读自己民族诗人诗的民族

没有希望

这个诗人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这是一首关于世界末日的诗

在世界结束的那天

一个蜜蜂绕着三叶草

一个渔夫擦着发亮的网

我是一个被人民诅咒的医生

无药可救的杂种

请拿起你那漂亮水瓶

在我告诉你的时候

扔向我

希望它能像炮弹一样飞翔

然后

炸毁我的胸膛

北师大游泳馆的老太太

学校游泳馆

由一个脾气暴虐

乖戾的老太太负责

65岁上下

刷卡的时候

我们尽量不看她的脸

但也难免摩擦

有时我会怀疑

这个令人发指的老太太

就是杀死老舍的凶手

至少是凶手之一

五十年前

伫立在殴打老舍的队伍中

在太平湖旁

目送老舍坠入湖里

如今在游泳池旁

目送我们跳入池中

灾难的预感

起飞前

经过飞机头等舱

看到座位上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

拿出即将关机的手机

打开股票账户

飞机摇摇晃晃地飞过华北大地

无题

我要像赞美人民一样

赞美人民的高铁火车头

在大雪降临

漆黑

极寒之夜里

从远处驶来

巨大轰鸣

像一头被点燃的

发情的公牛

愤怒叫喊

在一家咖啡馆的墙壁上看到的电影海报

罗马

被写在一个女人的裙摆上

顶天立地的健壮女人

脸颊泛红

双手叉腰

黑色上衣

身材占满整张海报

只露出一点暗红色的天空

和黑色的云

眼睛装下整个意大利

导演把名字写在她的胸口

五月十四日梦

我与一支登山队

几天的跋涉

即将登上大山之巅

在胜利之前的

最后一面山坡下

太阳出现在山头的正上方

天空一片湛蓝

土地被照成金黄色

那真是一片极美之景

我拿起脖子下的相机

对准那轮红日

企图拍下点什么

可太阳突然熄灭

像一盏灯

天空也变成了黑夜

山头只剩下轮廓

五月二十二号的梦

大厦内

透过窗户

黑夜里的无数高楼

在灯光的衬托下

放射着金属的色泽

和玻璃的白光

以及用它们巨人般的轮廓

遮住天际

挡住地平线

这时

一个骑着扫把的女巫从天而降

身着紫袍

她的扫把后面用绳子

拖拽着满是坑洞的

白灰色亮光的

月球

在楼宇间飞行

月球把大楼拦腰砸断

像911那样

玻璃碎裂的清脆声音响彻全城

一首神奇的爱尔兰歌曲

这是我偶然间听见的

爱尔兰歌曲

一首非常冷门的歌曲

全中國只有两人

在网站上

关注并转发了它的作者

其中还包括我

多么轻柔唯美的歌曲

一个古老的摇篮曲

夹杂着20世纪磁带的雪花声

难以辨识到底是英语

还是爱尔兰语

但这不重要

它让你很容易联想到那些经典的

电影桥段

但它却给我带来了极大的苦恼

每当听到它时

我仿佛置身于

爱尔兰草原上的某个角落

一个小木屋里

屋外阳光灿烂绿草和绵羊

屋里火炉轻轻燃烧

不时发出麦穗炸裂声

我躺在摇椅上

刀片划过我的手腕

鲜血滴在地板上

幸福的

等待死亡

或许我潜意识里认为

这是比被火车碾死更高级的

诗人的死法

这种感觉令我彻夜无眠

但它又是如此具有吸引力

让我不得不打开这首歌曲

重新寻找那种情景

直到我精疲力竭

倒在床上

却依然无法入眠

为了治好我的失眠

我开始寻找这首歌曲的来历

但正如我之前所言

它是一首冷门的

爱尔兰歌曲

整个中文网站也没有它的资料

甚至没有它的中文译名

只知道它是一首

爱尔兰歌曲

但它真的是一首爱尔兰歌曲吗?

我不记得有谁告诉过我

直到我爷看到了这条转发

没错

是这首爱尔兰歌曲的转发

他听到了这首歌

并告诉了我它的中文译名

以及作者的

这是所有中文网站都没有的资料

当然

我不能指望一个80岁的老人

能给我提供一首爱尔兰歌曲的更多信息了

但这依然令我很吃惊

如果你了解中国历史

把它联系到一位80岁老人的身上

就会和我一样吃惊

它让我在有那么一小段时间里

开始怀疑中国现当代历史的准确性

怀疑理性思维

怀疑那个把红皮书扔向天空的时代

怀疑能阻挡我爷听到爱尔兰歌曲的一切要素

尽管只有那么一瞬间

但不管怎样

他总归是一个幸运的老头

能够在80岁的时候

给别人讲述

一首最遥远的爱尔兰歌曲

而且治好了我的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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