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手与命运搏杀双癌夫妻迎来生命春天

暮虹

双癌家庭弥漫阴霾

2014年10月9日，冯文波在公司组织的体检中，发现肝区有大片阴影，经上腹部CT复查，被确诊为中期肝癌。冯文波瞬间跌入焦虑惊恐的河流，一直在废弃铁道边枯坐到天黑才回家。

走进家门， 4岁的女儿给冯文波递拖鞋，妻子杨芳已将三菜一汤摆上桌。冯文波的心一阵痉挛，泪流满面。杨芳惊讶地问：“你怎么了？”他颤抖地将诊断书递给妻子。只瞟一眼，杨芳就哭了：“好好的，怎么就得了肝癌？”夫妇俩不忍女儿看到父母的泪眼，和着饭菜将悲伤、眼泪咽进肚里。

32岁的冯文波是天津人，毕业于北京工业大学，是天津恒大集团的工程师。小丈夫一岁的杨芳也是天津人。两人于2009年组建家庭，次年女儿馨馨降生。冯文波和杨芳结婚几年没红过脸，是同事和邻居眼里一对恩爱小夫妻。虽然家里经济算不上宽裕，但杨芳心中幸福指数超高。谁知一夜之间，癌魔就残酷地植入他们的生活……

次日天刚亮，杨芳就起床了，给丈夫和女儿做好早餐，她匆匆赶往天津肿瘤医院排队拿号。专家号是拿到了，可病房紧张，丈夫的住院日期被排到了10天后。10月12日，冯文波开始呕吐，痰中带血，肋部隐隐作痛，杨芳心碎了。为了丈夫，柔弱的她变成了一个“赖皮女人”：她背着矿泉水和面包，成了医院的“钉子户”，院领导走到哪里她跟到哪里，一遍遍哭诉丈夫的病情。对方被她缠得没有办法，破例在医生办公室加了张床，让冯文波提前住进来。

院方为冯文波制定了两套手术方案：一是实施射频手术，局麻后用穿刺针直插肝部，再发送射频电流，以高温烫死癌细胞；二是全麻，用伽马刀切除癌变部位。两种手术各有利弊，前一种患者痛苦少，但复发可能性大；后一种风险系数高，但属根治性治疗。夫妇俩反复权衡，选择了后一种方案。

签完手术风险书，冯文波叮嘱妻子：“如果我倒在手术台上，你重新找个好男人，别让馨馨受委屈。”杨芳伸手捂住丈夫双唇：“你必须活着走出手术室！”

冯文波全麻后被推入手术室。6个小时后，当医生疲惫摘下口罩，宣布手术成功时，杨芳死过一回的心重获新生。

一个星期后，杨芳让丈夫出院回家休养。鉴于冯文波的病情，单位彰显人性化关怀，让他带薪养病。杨芳更是将丈夫当“熊猫”呵护：做丈夫负面情绪的垃圾桶；一天三次准时督促丈夫服药；陪他做仰卧起坐，增加冯文波肝部的血流量……

2015年1月，杨芳身体出现异常：小腹阵发性隐痛，且尿频尿急，下肢肿胀。1月26日傍晚，杨芳下班回家，冯文波惊骇发现她裤子上有块巴掌大血迹：“你这是怎么回事？”杨芳对镜一瞧，才发现自己的狼狈，联想到最近身体的不适，她头皮发紧。

第二天一大早，冯文波陪妻子来到天津妇幼医院。检查后发现，杨芳患上了晚期宫颈癌。丈夫正在进行化疗治疗，生死未卜；如今自己又遭癌魔袭击，杨芳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摔倒在地。冯文波咬紧嘴唇，对妻子说：“你今天就住院，我现在回家拿生活用品。”

杨芳坚持要回家：“我把馨馨安置好了，才能安心住院。”此时年关临近，马路两边挂上喜庆彩灯，街上到处是喜气洋洋买年货的人。不远处，几个与馨馨年龄相仿的孩子蹦蹦跳跳在放烟花。想起女儿小小年纪很可能失去父母，杨芳轻声抽泣。冯文波握紧妻子的手：“病情也许没你想象的那么糟糕，别自己吓自己。”

下午5时，夫妇俩将女儿从幼儿园接回家。草草吃过晚饭，杨芳安顿好女儿回房间睡觉，然后与丈夫在客厅分析病情。馨馨听父母几次提到宫颈癌，悄悄下床，脑袋探进客厅问：“妈妈，什么是宫颈癌？”杨芳冲女儿吼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回房睡觉去！”馨馨“哇”一声大哭起来，杨芳也哭了。冯文波清楚妻子心里的悲伤和压抑，没有责怪她态度粗暴，默默进房间安抚女儿。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夜。冯文波与杨芳疲惫不堪，但就是睡不着。黑暗中，夫妻俩满脸都是泪水。一个家庭有一个癌症患者，都是天大灾难，何况夫妇双双罹癌？悲伤阴霾弥漫这个双癌之家……

悲情夫妻联手抗癌

次日天一亮，杨芳黯然与丈夫商量女儿的安置问题：“癌症猛于虎。你我即便都做了手术，也不知倒在哪一天，咱们必须将馨馨托付给一个可靠的人。”两边父母都年过六旬，体弱多病，照顾馨馨力不从心。冯文波与妻子细细梳理双方亲戚，觉得杨芳的表妹曹婷是最合适人选。曹婷先天不育，家庭和睦，经济条件也不错，女儿跟着她不会受委屈。接着，杨芳在电话里悲壮向表妹托孤，承诺如果自己和丈夫离世，他们名下的两居室算作她抚养馨馨的补偿。为让表姐安心养病，曹婷答应了。

杨芳患子宫癌的消息，传到了两边父母耳朵里。1月28日上午，杨家父母跌跌撞撞赶来了。杨母将4万元存折塞给杨芳：“今天就住院，要是你有什么意外，我和你爸也不活了。”随后，公婆也登门探望。婆婆交给杨芳5万元：“两边父母都健在，你和文波必须好好活着，给我们尽孝。”父母的白发和眼泪，激发起冯文波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担当与责任！

双方父母走后，冯文波给妻子注入正能量：“女儿年幼，父母年迈，老老少少都将我们当依靠。我们的生命不仅属于自己，还维系亲人的幸福，好好活着是我们的使命！”丈夫的肺腑之言，引發杨芳共鸣。这时，5岁的馨馨画了一只憨态可掬的“大嘴猴”，奶声奶气对杨芳说：“幼儿园阿姨说了，人每天要像大嘴猴一样开心快乐。你和爸爸好久没笑了，我想每天看到你们的笑脸。”那一刻，杨芳在精神上站立起来了，浑身迸发新生的力量。她招呼丈夫：“走，咱们现在就去医院。”

冯文波将女儿托付给两边父母照顾，陪杨芳住进天津妇幼医院。1月30日，杨芳接受病灶切除手术，整个子宫被摘除。从全麻中清醒过来，她含泪对丈夫说：“我没有子宫了，不是一个完整女人了。”冯文波轻拭妻子眼角泪水：“你失去一朵花，却拥有了整个生命春天，有什么可遗憾的？”

这年春节，冯文波与妻子是在病房度过的。惨白墙壁、刺鼻苏打水味、悲情离去的病友……带给夫妻俩别样生命体验。共同的患难，让两人更有相依为命之感。正月初七，杨芳出院回家。肝癌丈夫，宫颈癌妻子，让这个家与众不同。为点燃妻子的生活信念，冯文波问杨芳：“我这辈子最大愿望，就是看着女儿幸福出嫁，你的最大愿望是什么？”杨芳歪着脑袋想了想：“我嘛，最想做的事就是周游世界。”“所以呀，我们得坚强与命运抗争，快快康复。”杨芳回复丈夫一丝笑容。

3月中旬，夫妻俩出院后联手抗癌：一起接受化疗治疗，一起服用康复药物。每天早上6点，冯文波就叫醒妻子，夫妻俩一起爬楼梯，从1楼一直爬到21楼。两人上超市，冯文波的购物车里装的经常是山药、桂圆、枸杞等有助于宫颈癌康复的食物，而杨芳带回家的，则是胡萝卜、柑橘、芦笋等抗肝癌类果蔬。长期化疗，夫妻俩头发、眉毛掉光了，互称“光头美女”“秃顶帅哥”。

2015年8月，9次化疗后的冯文波身体状况越来越好，返回单位上班。而切除子宫的副作用渐渐在杨芳身上凸显：她月经消失，卵巢衰竭，骨质疏松，出现更年期症状。而且身体迅速发胖，仅半年体重就增加了20斤。杨芳频繁在电脑上登陆“子宫癌病友群”，想从病友那里寻找对策。

然而，病友却反馈给她一条条负面消息：安徽、河北两位患者，手术刚满3年就悲情离世；上海、福建、云南等地多名患者，失去子宫也失去了阳光与幸福。她们有的离婚，有的夫妻生活不和谐，丈夫有外遇……联想到自己身体的异常，杨芳的心被刺痛了：自己的生命不知还能维持几年；即便幸运活下来，时间一长，丈夫会嫌弃自己吗？种种纠结，引发杨芳情绪剧烈波动：她将康复药物扔进垃圾桶；没来由地冲冯文波发火；不准丈夫接异性电话；冯文波下班晚归几分钟，她要求丈夫解释原因。

三个月后，杨芳在医院进行最后一次化疗。当天早晨7点，她嚷着要吃榴莲，冯文波匆匆下楼去买。谁知两个多小时后，他才抱着榴莲赶回病房。杨芳呵斥丈夫：“你是不是去海南买榴莲了？烦我就明说，犯不着用这种方式躲避我。”冯文波不顶撞不抱怨，默默为妻子切榴莲。事后，杨芳才从同病室一位家属那里得知，超市9点才开门，冯文波转了几家市场才买到榴莲。杨芳诚恳向丈夫道歉：“对不起，我错怪你了。”冯文波摆摆手：“夫妻之间讲的是情，而不是理，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杨芳心里暖暖的。

双癌夫妻迎来生命春天

冯文波开朗乐观，心里不藏事，康复状况在同类患者中是最好的。2016年6月，他一顿能吃两个馒头，苍白脸色出现红晕，头发、眉毛重新生长；而杨芳的人生，则是一条起起落落的曲线。6月3日，杨芳吃了小半碗汤圆，整整一天胃里不舒服。她以为是汤圆不易消化，没有在意。谁知次日早晨，杨芳突然腹部疼痛、便血。冯文波慌忙将妻子送往医院。原来，杨芳体内的癌细胞转移到结肠，患上了结肠癌，沦为悲情“双癌女人”。

冯文波当即让妻子住院。然而，家里积蓄不仅早已花光，还欠下了4万元债务。他恳求院方延迟缴费，对方了解到冯文波和杨芳双双患癌，且已经历两次手术，破例减免杨芳60%费用。一位好心同事主动借给冯文波3万元，缓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因经历过一场癌症，杨芳已没有了当初的绝望与恐惧。阳光透进窗户，她靠着病床写遗书。傍晚，冯文波做好饭菜送到医院，杨芳交给丈夫一个信封。冯文波小心翼翼启开，里面竟装着三封遗书，是杨芳分别写给父母、女儿和丈夫的。写给冯文波的遗书字字泣血：“上苍可能要剥夺我做贤妻的机会，真遗憾，不能与你白头偕老。如果有来生，我们还做夫妻，到那时，我一定做个健健康康的女人……你畢竟做过手术，没有我的日子里，你必须远离烟酒，不准熬夜，不准生闷气……”

冯文波知道，此时再动情的安慰也苍白无力，他陪妻子找到主刀大夫咨询病情。对方告诉他们：“在癌症中，结肠癌的凶险程度比较低，90%患者术后能长期存活。”杨芳的心顿时松绑。返回病房，冯文波给妻子讲述：“日本有一种鱼叫夫妻鱼，成对存活。如果一条不幸死了，另一条也活不过一个星期。你我就是两尾夫妻鱼，为了我，你得坚强活下去。”杨芳从丈夫那里感受到绵绵的信心与力量，心里生出憧憬。

6月9日，是杨芳生命中又一个刻骨铭心的日子。这天上午，医生打开她的腹腔，将体内15厘米坏死的结肠成功切除。一个星期后，杨芳出院回家。冯文波变身妻子贴身的保健医生：因肠道变短，杨芳必须少餐多食，他一天给妻子做5顿饭；将药片一粒粒数清楚，连同温开水放到杨芳掌心；杨芳每隔21天去医院化疗一次，冯文波铁定守在妻子身边……

冯文波白天在单位忙碌，女儿上小学中午也不回家，平时家里只剩杨芳一个人。孤寂中，杨芳变得格外脆弱：邻居的一个眼神、一句话，电视里的一则癌症报道，都让她产生最坏的联想，以致郁郁寡欢，伤怀落泪。妻子长期闷在家里，不仅不利于病情康复，还有可能引发心理疾病。此后，冯文波将双休日全交给妻子，陪她踏青、采摘、参加癌友会。

这年6月，北京、天津上百名癌友真情互动，共同攀登河北蓟县黄崖关长城。一位73岁的老太太成了这次活动的明星。她55岁患肺癌，此后十多年里，又先后患过淋巴癌、胃癌、肠癌等7种癌症，经历过大大小小11次手术，身上4根肋骨是用金属做的。即便如此，她依然开朗乐观，精神矍铄，随第一批癌友登上了海拔736米的最高峰。杨芳被震撼了，问老太太是什么信念支撑她如此坚强。对方呵呵一笑：“温暖亲情和对生活的热情。人呀，只要自己不打败自己，没有人能击垮你。”与老太太相比，自己算幸运的。杨芳对丈夫感慨道：“从今天起，我的生命字典里不会再出现‘死亡两个字。”冯文波释然了。

三次手术，数十次化疗，使冯文波夫妇背上了7万元债务。他们没有条件出去旅游，冯文波花200元钱淘了一辆三轮车，然后发挥理科生特长，将它改装成一辆“小房车”。双休日或小长假，冯文波用三轮车载着妻女，赴周边短途游。他一边蹬车，一边哼唱改词的《我是快乐的车夫》，夸张的腔调，逗得杨芳和女儿哈哈直乐。

这年秋天，杨芳在癌友指导下，迷上了养景天科多肉植物。冯文波陪她从花卉市场买来紫珍珠、虹之玉、姬秋丽等花卉。每天太阳一出来，夫妻俩就将多肉植物搬到阳光充足的阳台。明媚日照下，紫珍珠呈现养眼的紫色，姬秋丽的粉色格外动人，虹之玉则呈现出晶莹的红色……

夫妇俩将20多盆景天科盆景拍成照片，发到社区论坛。很快，社区一些景天科爱好者登门取经，双癌之家经常高朋满座。频繁接触中，杨芳夫妇交到了不少朋友，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生活快乐充实。

2017年2月，冯文波与杨芳赴医院复查，奇迹出现了：冯文波被切除的肝部，再生了60%；医生预言再过一年半载，他的肝脏大小将与正常人无异。杨芳体内的癌细胞被彻底杀死，癌胚抗原指标恢复正常。这对悲情双癌夫妻，迎来了崭新的生命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