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即是生活,漫长的生活

2017-06-15 16:13
南方周末 2017-06-15
关键词:尼特安吉安娜

“为什么外在的东西那么重要?应该更多关注安娜的内心世界,而不是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立陶宛编舞家安吉利卡·乔丽娜反问道。

南方周末记者 王寅

发自上海

十几把椅子就够了

热烈的舞会上,成双成对的人们翩翩起舞,只有安娜·卡列尼娜形单影只。她试图靠近深爱的沃伦斯基,但沃伦斯基被各色人等包围簇拥,安娜被不断地阻挠,不断地推开,人们就像一堵高墙将她隔绝在外。当安娜终于接近沃伦斯基时,她看到的却是冷漠的双眼。众人手挽手呼啸而去,绝望的安娜重重地跌落在地。

舞台上响起安德鲁·洛伊德·韦伯的《仁慈的耶稣》,女高音就像安娜的内心独白,安娜再度起身,环顾四周,悄无一人。此时,她的灵魂已经先于肉体死去。安娜缓缓走向舞台深处,黑暗中不断抛掷出椅子,椅子在幽暗的舞台上闪着寒冷的光亮,安娜踉跄躲闪着,一次次跌倒。演员们背对观众坐到椅子上,腾挪身体,用椅子腿猛烈敲击地面,模拟出火车车轮碾过铁轨的声音,也仿佛是观众抑制不住的心跳。编舞用写意的手法巧妙地表现出安娜卧轨的结局,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立陶宛安吉利卡·乔丽娜舞团的芭蕾舞剧《安娜·卡列尼娜》在华美的歌声和轰隆隆的车轮声中落幕。

“我们总试图具象化不幸,好似一个事件,而不幸从来都不是一个事件:不幸即是生活,漫长的生活,只是偶尔会闪烁幸福的假象,从未有真正的幸福、生活的目标。”芭蕾舞剧《安娜·卡列尼娜》的说明书上印着列夫·托尔斯泰的这段话。

列夫·托尔斯泰的长篇小说《安娜·卡列尼娜》问世以来,各种艺术形式的改编不计其数,芭蕾舞台上的安娜各有风姿,立陶宛舞蹈版的安娜是其中较为突出的一个。安吉利卡·乔丽娜是立陶宛国宝级编舞家,她将原著的故事情节完整地搬上了舞台,却又将重点放在情感和心理刻画上,演的是爱情故事,探讨的却是关于幸福、嫉妒和欲望的主题,把观众们耳熟能详的经典作品演绎得高潮迭起。该剧获得2013年俄罗斯戏剧最高奖项“金面具奖”最佳编舞、最佳舞美奖和最佳女舞者奖。

舞台设计采用极简风格,台上的道具除了十几把椅子,就是一条长木板。椅子的出现频率之高、使用之多,蕴含了多重象征。在安娜和她的儿子之间,有一长排的木制椅子,安娜要去到儿子身边,必须从椅子上跋涉而过,此时的椅子象征着安娜和儿子之间的重重阻隔。围成一圈的椅子可以集会、可以宴饮、可以听歌剧……简约设计的舞台上空无一物,舞剧的场景转换极其快速,从幕启时的圣彼得堡火车站瞬间就可以转换到安娜哥哥史蒂瓦在莫斯科的家,只要把灯光变换成橘黄色,再搬上几把椅子就行了。对椅子出神入化的运用,使它们就像有了表情和生命。观众对椅子的设计赞不绝口,安吉利卡·乔丽娜却十分轻描淡写:“这是机缘巧合,是上帝给了我灵感。”

半人高的长木板的运用也十分灵活,在马术比赛时,横向放置时就是观众倚靠的栏杆,竖向放时又成了赛马的障碍。当歌手站上长木板,它就是歌剧院的舞台;当安娜的儿子走上长木板,它又成了致命的悬崖。“用一个十分简洁的装置,作为戏剧冲突焦点中的人物和关注他的一群人之间的划分。过多复杂的软件,会消耗观众太多的注意力,越是简单的景,越是留给观众更多想象的空间。”安吉利卡·乔丽娜如是说。

这是谁的安娜?

安吉利卡·乔丽娜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自己并未完整读过托尔斯泰的小说原著:“舞台上的表演更多来自生活,演员的表现也更多是日常的生活内容,小说只是小说。舞台上出现的其实就是生活中经常出现的。”

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完整地研读原著,才有了更大的想象空间和创作自由,得以抽离出适合舞台演绎的部分。但也有俄罗斯文学专家提出了不同的意见,他们认为托尔斯泰的安娜绝对不会身穿白色服装出现在舞会上,即使深陷情网之中也不会,这样的改编几乎在舞台上埋葬了托尔斯泰。

面对这样的批评,安吉利卡·乔丽娜反问道:“为什么外在的东西那么重要?应该更多关注安娜的内心世界,而不是她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每个人的心中都有自己的安娜,而立陶宛的安娜是白色的。

《安娜·卡列尼娜》中采用了多段俄罗斯作曲家阿尔弗雷德·施尼特凯创作的音乐,特别是安娜和沃伦斯基的情感主题,采用施尼特凯的著名作品《第一号大协奏曲》,先后出现了两次。第一次是热恋中的安娜和沃伦斯基,激昂飞跃、不断递进攀升的小提琴生动地演绎两人热烈的爱情。随着剧情的发展,两人出现矛盾,安娜对恋人充满猜忌,这段旋律再次响起。同样的音乐出现在不同的情节点上,有了截然不同的含义,少了温情,却多了悲剧和伤感的气氛。

施尼特凯的音乐曾被很多编舞家采用,但是处理得如此天衣无缝,却并不多见,就好像是施尼特凯专门为这个舞剧谱的曲一样。安吉利卡·乔丽娜说:“很早就听过施尼特凯,但没有很强烈的感受,一直到有机会去创作《安娜·卡列尼娜》时,正巧这样的音乐来到了我的面前,这是天然的契合。”

南方周末记者看了两遍《安娜·卡列尼娜》在上海的演出,每一场演出都有细微的差别。第一天演出,安娜和卡列宁去观看马术比赛,与沃伦斯基擦肩而过时,安娜轻轻抚摸了一下沃伦斯基的前胸。而在第二天的演出时,安娜并未向沃伦斯基伸出手去,仅仅是四目相对。安吉利卡·乔丽娜认为这是演员发自内心的自然举动,是非常到位的即兴表演。

舞剧中不乏巧妙的、非常规的动作设计,用不断旋转书本来表现卡列宁的手不释卷;好几段双人舞是演员躺在地上,在连续不断的翻滚和拉扯中完成舞蹈动作,舞者自然的身体状态,与经典的、程式化的芭蕾大相径庭。安吉利卡·乔丽娜对安娜寄予无限的同情,但对剧中男性角色是另一种态度,除了沃伦斯基之外,男性角色大多猥琐、滑稽,让该剧多了几许诙谐。

极少有观众知道舞台上演员的差别,职业舞者之外,另外一部分演员从来没有学过舞蹈,只是为了这部舞剧,才接受了舞蹈训练。“这是一个生活化的,不是非常舞蹈化的作品,最原始的动机是接近真实的生活,努力淡化芭蕾的痕迹。所有的演员在表演中强调生活,要更真实更自然。”安吉利卡·乔丽娜对南方周末记者说。谢幕时的掌声和喝彩证明安吉利卡·乔丽娜是正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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