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北京书风管窥

2017-07-04 18:24邹典飞
中国美术 2017年1期
关键词:诺尔书法

[编者按】

进入20世纪,随着清帝的逊位,中华民国建立,并于1912年4月迁都北京,昔日的帝王之都成为民国的政治、文化中心,这也标志着一个崭新时代的来临。北京作为历史古都以其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及丰富文物收藏,汇聚一大批的新旧人才、通学硕彦、书画名家。他们或是地地道道的北京入,或于清末民初之时旅居北京,有的出身于王公贵胄的旗人或旧官僚家庭,有的则为来北京创业的“北漂”。正是这一强大艺术群体的共同智慧,為北京书法发展提供了新的思想创作源泉和较高的视野,使得北京书法呈现出异彩纷呈、空前繁荣的新局面。

贡桑诺尔布、三多即是旧京书家中的重要人物。贡桑诺尔布,简称贡王,是内蒙古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世袭札萨克郡王,兼卓索图盟盟长,清末民初时活跃于旧京。他工诗词,喜鉴藏,擅长书法,在旧京文化界颇富盛望。三多隶属蒙古正白旗,祖籍抚顺,生于杭州,为杭州驻防旗人,自幼深受江南文化熏陶,晚年定居旧京,书法得俞樾、王廷鼎真传,尤工隶书,在旧京书坛亦占有一席之地。

蒙古王公 旧京藏家——记贡桑诺尔布的生平与书法

贡桑诺尔布(1872—1931),姓兀良哈(乌梁罕)氏,字乐亭,号夔盒,蒙古族。为内蒙古卓索图盟喀喇沁右旗世袭札萨克郡王,兼卓索图盟盟长。喀喇沁部先世为元代开国功臣,清初建喀喇沁右旗,固鲁思奇布被授为第一代札萨克——旗王。光绪二十四年(1898),贡桑诺尔布承袭了喀喇沁右旗郡王爵位为第十三世旗王。担任旗王后,他在制内兴利除弊,废除了森严的等级制,加强了对喇嘛教的管理,兴办了三所新式学校,开设了工厂、百货商店,大力发展邮电通讯。光绪三十四年(1908),经肃亲王善耆举荐,贡桑诺尔布招揽300名蒙古兵编入新建禁卫军,并被任为“御前行走”。1911年,与那彦图、博迪苏等蒙古王公参与组织“蒙古王公联合会”(亦称蒙古同乡联合会),向清廷内阁总理大臣袁世凯呈递请愿书,表示与清廷“大皇帝无二心”,继续效忠清王朝。1912年,参加御前会议,反对清帝退位。1月26日,清皇族“宗社党”主要成员良弼被革命党炸伤身亡,袁世凯逼迫清帝退位,贡桑诺尔布等蒙古王公见清廷大势已去,表示拥护共和。与孙中山多次接触,加入同盟会,被推举为国民党中央的九理事之一。同年9月,民国大总统袁世凯委任贡王为民国政府蒙藏事务局(蒙藏院)总裁,又以他“效忠民国”进封亲王。贡王任职蒙藏院总裁期间,在北京创办蒙藏学堂,后改名为蒙藏学校,1927年废止。1931年,贡桑诺尔布病逝于北京。

贡桑诺尔布是清末民初的旗人中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他思想开明,为近代蒙古地区的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作为世袭的蒙古王公,他从最初的拥护立宪,反对共和,到后来加入孙中山领导的同盟会,其思想及其政治抱负充满着复杂和多变的因素。其间贡王活跃于内蒙古喀喇沁右旗和北京之间,其北京的王府坐落于太平街。1931年,他也病逝于此。贡桑诺尔布的成长受其父影响很深,他的父亲旺都特那木济勒(旺王)白幼喜读书,对书法、绘画、诗词均有较高的造诣,他曾用汉文写了许多诗词,有《公余集》传世。但博学多才的旺王性格暴戾无常,对奴仆十分严厉,经常施以酷刑,视奴仆性命如草芥,故人称“厉害王”。旺王对后代子嗣的教育极为重视,在贡桑诺尔布6岁时,旺王聘请山东举人丁锦堂教授其诗书,聘请河北武师马雪樵传授其武艺,还聘请喇嘛教授他蒙、满、藏经。由于贡桑诺尔布自幼受到蒙、满、汉、藏多种文化的教育,著有《夔盒吟草》。1913年,贡王在北京创办蒙藏学堂,校址在北京西单石虎胡同,现为中央民族大学附属中学,校内东部为清初吴三桂之子吴应熊驸马府,后改为右翼宗学(宗室子弟学校),乾隆年间成为大学士裘日修的赐第。蒙藏学堂招收蒙、藏学生入京就读,培养了许多的少数民族人才。如乌兰夫、李裕智、多松年、奎璧、吉雅泰等。蒙藏院废止后,贡王居于北京太平街王府,此地有山林之盛,也成为旧京文人墨客的雅集之地,与他交往较多的有严复、梁启超、余绍宋、三多、钱桐、宝熙、周肇祥、李诜、陈半丁等。居闲时,贡王常赴琉璃厂、地安门的南纸店、古玩店收购书画古玩,是享誉旧京的收藏家之一。他还远赴上海、杭州,与吴昌硕、李瑞清、曾熙等书画名家切磋技艺,探讨书画收藏鉴赏。1921年,北京一些收藏家在中山公园联合举办“书画金石展览会”;1924年,在中山公园举办“江西赈灾书画展览会”。这些展览中均有贡桑诺尔布的藏品。他的藏品中著名的有唐寅《山水卷》、董其昌《行书卷》、石涛《竹西图》、高其佩《指画册》、边寿民《花卉册》、高凤翰《西园雅集图》等。

首都博物馆藏有一件民国时期旗人画家关松房绘《贡桑诺尔布像》,画中贡王坐于松下,着深衣,头戴草帽,手持书卷,一派汉人士子风范。画上存旗人宝熙长题:“萧然松下坐盘陀,五十年华鬓未皤。身外无边好风月,眼中不改旧山河。佳宾解作鲜卑语,壮士能为敕勒歌。诗卷酒杯良自得,陆沈此世意云何。奉题夔盒贤王玉照。沉堪宝熙拜书。”另夏孙桐长题:“谡谡清飙不世情,深衣独坐拥书城。高闲未异陶家径,更为春醪一举觞。松石韦郎寄古欢,轶群那得并东丹。请开十尺鹅溪绢,自写龙沙六月寒。夔盒主人命题。丙寅四月,夏孙桐。”此幅作品绘于20世纪20年代初,而夏孙桐的题跋则书写于1926年。从此幅作品中可知贡王对汉文化的向往和憧憬。史树青先生曾撰《蒙古族书画收藏家贡桑诺尔布》,对贡王事迹有一定的描述。在史先生笔下,贡王是一位风雅之士,喜爱与文人名士交往,他在北京艺术界有着特殊的地位和影响。在朋辈中,贡王和肃亲王善耆交往很深,并有一层姻亲关系,善耆的三妹善坤为贡王的福晋。善耆亦擅书法,在旧京书坛颇有名望。笔者曾见《和硕肃忠亲王墨宝》一册,正文为善耆楷书册页,创作于1921年,后有升允、罗振玉、溥伟、贡桑诺尔布及日本人小平总治、国雄(疑为日本人)题跋。贡王题跋于1923年,文日:“嵩护卫泰,字环五,肃府护卫也。其为人忠直笃实,临事不苟,余为肃邸姻戚,知之最悉。庚子之役、辛亥之变,护卫之竭诚效忠,尤为难得。今出此册祈跋,在护卫本非考求翰墨,留意临池者,惟以故主手泽,珍重宝贵,是其心亦可见矣。呜呼!世道陵夷,人心不古,肃忠亲王大节昭垂,翰墨自是余技,而嵩护卫之倦念故主,尊重遗翰,则此册之传又非寻常翰墨可比,诚有关于世道人心,岂浅鲜哉,用志数语,以期不朽。癸亥九月下旬夔盒识。”此题跋是贡王为肃王护卫嵩泰所作,其中表达出他与肃王的交谊及对前朝的眷恋和世风的哀叹。

目前存世的贡桑诺尔布书法并不多见,但从记载中可知,贡王工于书法。如光绪二十八年(1902),崇正学堂开学典礼。贡王为学堂撰写一副楹联,并悬挂于学堂正厅明柱之上,“崇武尚文,无非赖尔多士;正风移俗,是所望于群公”。上下联首嵌“崇正”二字。他还即兴赋诗一首:“朝廷百度尽维新,藩属亦应教化均。崇正先从端士习,兴才良不愧儒珍。欣看此日峥嵘辈,期作他年柱石臣。无限雄心深企望,养成大器做强鄰。”从中足见贡王的学识和抱负。如今贡王所书的大字楹联已不存,但从他的手札及所处时代书法风格分析,他的大字书法应属馆阁体一路。鉴于他早年从山东举人丁锦堂习诗书,故取法在欧、颜、柳、赵之间,面貌和同时的许多皇族取法类似,清末皇族习书不逾欧、颜、柳、赵之门,近取清代帝王书风(康熙、雍正、乾隆)及四家中成亲王永理、旗人铁保等。因此推断,贡王的大字除继承了馆阁体外,应未受碑派书风影响,为旗人皇家书法风格。目前笔者仅见贡王一通手札及题跋,手札为行楷,是贡王致建斋(李光久)书信,用笔厚重之处似鲁公,秀润处存“二王”风神,整体风格雄浑而拙茂,灵秀不乏苍劲,望之亦似宋元人书。从贡王的经历来看,他的书法早年受到良好的训练,视野也比较宽广,加之他身为清末蒙古王公,于日常中书法是其必备的一项技能,与之交往者身份很高,既有清代皇室贵胄,兼有旧京书画界名流。贡王还喜好收藏,首博如今还藏有书画名流吴昌硕、陈半丁、李瑞清、胡毓骥、俞原、邱棂、思本率等为其所作册页26开。可见贡王喜与书画名家交往,并深受旧京文化影响,故此贡王书法下笔即不落尘俗,其所书题跋随意自然,是他中年之后的书法,比其书札多了几分自信和洒脱。从笔法上看,贡王已经忽略了字的起收笔,纯任自然,于气息把握,能将帖学书法格调控于宋元之间,无俗态媚姿,加之其少数民族性格中的豪爽,故他的书法别具风姿。笔者认为贡王书法颇有几分元初少数民族书家康里崾崾的意味。

在民国书法史上,少数民族的书法往往被忽略,尤其是民国时期,旗人书法多混同于汉族书法之中,被视为是一种缺乏创造力的风格。尤其是清帝逊位后,很多旗人书家更变得默默无闻。但笔者认为帖学书法能在碑派书法冲击中尚保留一分元气,还得益于一批旗人书法家的坚守和执着,特别是这些深受汉文化熏陶的少数民族书家。他们除受本民族的文化影响外,对汉文化向往和憧憬,在学习中能很好地继承汉文化中的精髓,并与本民族的文化相融合,在千人一面的书法中,逐渐融入自己的理解,对书法的发展有一定的贡献。

目前,对于贡桑诺尔布的研究以史学和文学方面为重,他的书法没有专门的学者进行汇集整理。因此长期以来,这位少数民族书家的艺术成就被埋没和遗忘。随着年久日深,他的书法已如凤毛麟角,因此笔者希望以此文引起学者和藏家们的关注,对这位昔日享誉旧京的蒙古王爷书法庋藏研究,对后人了解旧京前贤书法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

清新闲雅 超拔时俗——记三多的生平与书法

三多(1871—1941),蒙古钟木依氏,全名三多戈,汉姓张,号六桥,晚号鹿樵,隶属正白旗蒙古,祖籍抚顺,生于杭州,为杭州驻防旗人。早年就读于杭州旗营内的梅清书院,光绪十年(1884),承“世叔父”荫袭三等轻车都尉,食三品俸。后历任杭州都护将军(1894),正白旗四佐佐领(1896),稽查商税事务(1901),京师大学堂提调、浙江武备学堂总办及督练公所洋务局提调(1902),杭州知府、第一标统兼候补道(1960)等。光绪三十四年(1908)任归化城副都统,任职期间,在蒙地推行改革,重视教育。1911年,外蒙古宣布独立,被驱逐出境。乘火车先至奉天,后到天津过起寓公生活。1912年,赴沈阳负责管理故宫和清朝关外三陵(清永陵、福陵、昭陵),由张作霖拨给管陵费用……1932年,迫于生计,出任伪满洲国电信电话株式会社副总裁。1941年病卒。

三多是清末民初的特殊历史人物,作为少数民族,他一生活跃于政坛,面对复杂而变的政治环境,有着诸多的无奈和彷徨。从政治上看,他不是单纯的遗老,但对前清有着特殊的眷恋。对待民国,他并未一味的敌视;面对日本侵略者,他又表现出了一层遗老的情怀。纵观三多的一生,其经历曲折多变,充满着传奇色彩。除政治身份外,三多是清末民初活跃于文坛的知名诗人、词人、书画家,著有《可园诗钞》《粉云庵词》《柳营窑》等。有的学者认为三多是近代以来继清后最有名的蒙古族汉文诗人。三多和北京的渊源很深,民国时他曾居于东城板厂胡同。晚年,他在北京过起了隐居的生活,以著述为乐,直至病卒。谈到三多的家学,他生于杭州旗营,此地自古为文人汇聚之地,也是江南文化的重镇之一。作为蒙古八旗的后裔,三多认为,“我朝家法文武并习,顾独以韬铃自囿耶”,故发奋读书。他先拜王廷鼎为师,王去世后,又从王廷鼎的老师俞樾先生游,从二先生习诗词书画。此外,三多还广交江南硕学名儒,如谭献、杨葆光、蒋学坚、樊增祥、易顺鼎等,学人中与之交厚的有金梁、裕恂、宋恕、宋文蔚、俞陛云(俞樾之孙)、徐珂(谭献弟子)、张鹤龄、郭则法(俞陛云女婿)、王永江、王耒等。郑逸梅先生回忆,“与六桥往还及唱和者,尚有赵萼楼、任卓人、陈寿松、袁巽初、嵩允中、吴学庄、邹筠波、方佩兰、李益智、何堂孙诸耆旧。相处久,人亦忘其为蒙古人也”,俞樾对三多的诗学成就评之日:“与其师瓠楼(王廷鼎号)互相切磋以求其深,而又深又求其显,而又显有一唱三叹之音,而无千辟万灌之迹,合杜韩韦柳而炉冶之,以自成一家,则虽香山、剑南可以驾而上之,而曲园又何足以望之。”谭献评其诗曰:“清超拔俗……清逸闲雅有儒将风……读如春山之秀色可餐,如秋月之朗人怀抱,如入柳阴曲径闻流莺之宛转,如栖幽岩披松风之泠泠,听流水之溅溅,抑亦啴缓和柔而无俗韵,又复旷邈若山林之士,何蚤成若此。”通过翻阅三多的《可园诗钞》,可知他与活跃于旧京的宝廷、宝熙、贡桑诺尔布、耆龄、文廷式、李希胜、蒋式惺、许宝蘅、袁励辈、罗瘿公、罗振玉、严修、邓邦述均有诗词唱和,其间他还参加过许多的旧京诗社雅集,如罗瘿公诗社、蛰园吟社、聊园吟社等。

三多工于诗词,这与他喜爱藏书和读书密不可分,他曾作《藏书》诗:“爱坐图书府,如对古贤豪。积石亦为仓,敢比谯过曹。”三多好读《红楼梦》,并以常以“红楼”事入诗,其《寄赠耆寿民龄京卿》诗中有“怡红君薄成常侍,不曾唐突到西施”之句。除藏书读书外,三多喜购藏书画碑帖,居京期间,他是琉璃厂、隆福寺、地安门一带的古玩店和南纸店的常客。1912年,三多曾在琉璃厂购得成亲王赠红梨主人《任陪都律诗》立轴,并赋诗云:“五载三边建节牙,能遭人骂胜浮夸。祖居此亦堪栽柳(吾家世居抚顺城,顺治二年迁驻杭州,盛京乃第一梓桑也),吏隐何妨学种瓜。鸿爪且寻留雪印(去冬由西伯利亚归,过奉曾小住三日),马头犹看傲霜花。诸公未必悭珠玉,辉映红梨旧主衙。”三多还访得著名突厥碑刻《阙特勤碑》,椎拓后遍请名流文士题跋。据传三多的藏品中有三件奇珍:一是《西溪梅竹山庄画册》,最初为“西泠八家”之奚冈自嘉庆八年(1803)开笔,经过近百年的集结成册。此画册将清代中晚期的杭州书画名家尽收其中,后辗转于于莲客、张珩之手,曾滞留北京近百年。2005年杭州市政府重建西溪,此画册重归杭州。二是清代旗籍词人纳兰性德画像(《容若侍卫小像》),此画像后为大收藏家张伯驹先生收得,后张先生捐赠给故宫博物院。三是三多藏《石头记》,又称“三六桥本《石头记》”,此本为一百一十回本,有人认为此书后三十回为曹雪芹原著版本。此本据传流入日本,但下落不明。除此三件珍品外,三多还藏有纳兰性德生前所用双凤砚,此砚原藏罗瘿公处,上刻有纳兰注德题字和朱彝尊题词,罗去世后,三多从琉璃厂海王村觅得,故倍加珍视。丹凤砚曾入邓之诚先生之手,后流落入日本。

最后谈谈三多的书法,关于他的书法至今未有学者专门整理,可能源于近百年的流失。但三多的书名不低,他的老师王廷鼎曾记三多:“书习魏齐造像诸碑及曹景完志,作八分书得三公山及校官碑笔意,皆苍秀有致。”三多书法师从王廷鼎、俞樾。王廷鼎书法存世不多,故暂且不论。然俞樾的书法对三多影响很大,甚至贯穿了三多一生的书法创作。俞樾博通经史、著述宏富,尤擅长隶书,得《张迁碑》《衡方碑》《汉三老讳字忌日碑》之神髓,作书喜掺入篆书笔意,整体书风静穆含蓄,高古卓茂。俞樾曾在《春在堂随笔》中记:“江艮庭先生,生平不作楷书,虽草草涉笔,非篆即隶也。一日书片纸,付奴子至药肆购药物,字皆小篆,市人不识。更以隶书往,亦不识。先生愠曰:‘隶书本以便徒隶,若辈并徒隶不如邪。余生平亦有先生之风,寻常书札,率以隶体书之。湘乡公述此事戏余,因录之以自嘲焉。”从此段笔记中可知俞樾的某些书法观念。三多在学术上一生服膺俞樾,故书法也继承了俞对汉魏碑派书法的理解。

三多出身杭州旗营,早年应受过系统的馆阁体训练,楷书习欧、柳、赵,从存世的一些手札中可窥见一斑。随着三多从政的经历,他眼界日宽,友人囊括了清末民初诸多名流俊彦,加之他自身学养深厚,精通诗词绘画音律,故此他的书法体现出和俞樾不同的个性。三多行书迥异于常见的帖学书法,乃帖学和北朝碑刻融合之作,用笔震颤,取波磔之势,显得古朴可喜,体势开张,结体贵在松而不散,法度存而面目新,这可能源于他广泛涉猎齐魏造像,对碑派书法有所借鉴。三多的行书还有掺杂草书者,受篆隶、北碑的影响,结体呈横势,只是采用了一些草書结体。其书法最有特点的是隶书,从外形上看,三多隶书与俞樾面貌略似,二人均喜卓茂厚重一路,不求险怪离奇,以文人审美加以取舍,但俞樾隶书更为厚重凝练,乃学养积聚而成。三多“作八分书得三公山及校官碑笔意”,三公山即《祀三公山碑》,此碑为汉代篆书体,风格纯古道厚,兼有隶书和行草笔意,是字体由篆入隶入草的见证。《校官碑》亦称《潘乾碑》,端庄浑厚,兼具篆意,亦属稚拙一路的书体。若三多隶书仅以此两碑为归宿,很难与俞樾书法相颉颃,但他兼取《曹全碑》,此碑结体舒展,用笔放纵,意态醇美,和《祀三公山碑》《校官碑》面貌迥异,也与俞樾书法的审美略存差别。可知三多虽为蒙古八旗后裔,但经过几代深受江南文化的熏陶,性格中也融入了江南文人的细腻,书风熔雄浑飘逸于一炉。细观三多的隶书,除学养功力外,还洋溢着一种清新的活力。他受俞樾影响,写信亦喜用隶书。他的隶书不是一味恪守成法,有些字体篆隶相参,面目并非一味纯古,反而存几分秀逸之气,堪称清新闲雅,超拔时俗。他的大字隶书虽无曲园老人的庙堂之气,但也不显薄弱。三多的书法凝聚了诗词、书法、绘画、音律的多重艺术成分,广泛吸纳了碑帖书法得精华,故能别出心裁,堪称古貌新颜,在旧京书坛占有一席之地。

(邹典飞/首都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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