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九村

2017-07-14 15:55张全友
文学教育·中旬版 2017年6期
关键词:老院土墙院落

张全友

记忆里爷爷说我们家经过数次迁徙才住进了九村。在九村又搬迁几回,后来才算安顿下来。

我居住过的老院大都很温馨,尽管它们十分简陋,但每一处都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对第一处院落,我的记忆其实是在早已搬离后才回观到的。那时我们已经住到了南院儿,我返回北面玩耍的时候,偶然看到这处老院,有了想进去看看的好奇心。院儿不大,围墙也不高,是用土打起来的板墙,经年累月,早就被风雨冲刷得沟沟壑壑。那时正是夏季,土墙里面小小的园子,還种着一些芥菜、辣椒。几只破烂的瓦盆瓦罐,立在矮土墙的跟脚下,刚刚下过一场雨,盆沿与罐子里积聚着些污浊的雨水。我想看看生我的那个地方到底什么样。门锁着,我从窗口探头朝里看。屋很低,空间很小,四面土基砌的墙,上面的泥皮已经脱落不少。再细看,好像是这间屋要塌的样子,屋当中顶着一根粗木柱。我的心一阵透凉,难道这就是我来在这世界的第一“驿站”?真够凄凉。第二处迁徙的院儿其实也不大,但要比前面那处好许多,三间明窑暗房结构,坐北朝南,坐落在九村的南河沿上。这处院落再往南不远,是一条清凌凌流水的小河,现在那河早枯竭了,连记忆的痕迹也快寻找不出。

九村的那些老院,如今多已经濒临坍塌,村里的人们,也走了大半。我也多年没有再回去九村。假如有机会去那几个老院的地方看上一眼,想必它们早是杂草丛生了吧?

九村,是我的出生之地,亦是我的终了之所,可我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故乡陌生?以至于快成一个局外人了。几年前,为某单位做一次田野调查,目标定在华北,于是我想到了故乡九村。在生活的河流里,生命负累,精神也无以逃遁。但忽然一次回溯却发现,有些美好正在荒芜,童年的故事随风远去。我遥远祥和的村庄,那些荡弃着牛屎羊粪味道的街巷,它们开始从这个世界慢慢地消失。

我得回一趟九村。九村,让我留恋的太多。那种远,安逸得近乎可怕。如果谁家某天在办酒席,响几声爆竹,全世界仿佛都在轰轰烈烈。九村虽远,但附近却有可以消遣的小城。最好的是那些像泥土一样淳朴的人们,当你在即将迷路之前来到九村,这里的人就会给你指出一个极佳抵达目的地的方向。

我这个陌生的村里人,就在那次回乡的时候,因长途跋涉焦渴难耐,正愁想讨一口水喝,却看到了你。你给我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开水,外加一脸可爱的笑容。我一口气喝下了甘甜的水,这可是家乡的水,是哺育我生命成长的源泉。

我这才注意起来自己的“九村”。好安静的地方,为什么没有看到村里其他人呢?家乡难道真的成了所谓的“世外桃源”?我除了你,再没有看到第二个此刻还在村庄里的人。

那是在夏季,我记得繁枝茂叶缠住了我的思维,那间屋子的前前后后,到处都是枝桠茂密的树木。大概就在我恋恋不舍地退到稍稍远些的一条街路上时,我还听到了那树冠丛中如歌行板的鸟叫,夹杂着伴奏的蝉鸣……

如今,这样美好的记忆也过去好多年,现实像严峻的石头压着我的每一天,关于那些美妙梦幻的触须,大约也早被庸常日子腌制得失去了感觉。不过,当时间会给我片刻宁静的时候,我的记忆就又回到九村。

有时候当我累了,心情坏了,就去想想。这个九村:几间低矮的村舍,参差不齐,院落是用枯木桩围起来的,似方似圆;那些太随意伸向院坝内的繁茂树枝,更加随意地栖落着一些正在唱歌的鸟儿,而被它们包围起来的你,进进出出那些生活在乡下的日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恰到好处,刺进我的心里。

其实这是个务实远大于幻想的时代,朋友交易生活工作,太需要立竿见影并时过境迁。我却无药可救地出逃,最后回到九村。我想用尽一生去追问世界的一句话,却到最后搁浅起来,并有了具象的记忆,且那样美好。

“你是谁?”

一声浅浅的问询,源自九村。

九村,徘徊在历史边缘的故乡,成了我梦臆淤积的诟病。夜深人静时候,那里却鸟语花香。

(选自《文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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