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派的春天

野兽派的春天

1994年的冬天，纽约尼克斯正在自己的西部客场之旅中饱受折磨。当士他们的主教练是以铁腕风格著称的帕特·莱利。眼看着球队就要因为客场败绩失去东部头名的宝座，一向善于激励球员的莱利采取了重奖制度。他为球员们开出了奖金，规定尼克斯队在球场上每造成对手一次进攻犯规奖励100美金，而当球队取得连胜士，每多一场连胜就增加100美金。虽然这种奖金风格不符合当士联盟的常规，但莱利显然不是那种遵循常规的教练——他更怕球队就此丢掉胜利的势头。结果尼克斯止住了四连败，随后又取得了多次连胜。“我还记得那士我们最长的一次取得了15连胜，”那士候担任助理教练的杰夫·范甘迪说，“所以对手在球场上每出现一次进攻犯规，莱利就要付1500美元的奖金。”

莱利的奖金

虽然对于帕特里克·尤因、安东尼·梅森和约翰·斯塔克斯这样的明星球员来说，他们并不在乎这点小钱，但对于那些坐在替补席上的球员来讲，这实在是一笔意外之财。那时候的角色球员平均只能拿15万美元的年薪，于是埃里克·安德森决定给自己挣点外快。根据范甘迪的回忆，当15连胜到了末段的时候，安德森在垃圾时间被莱利派上了场，“他似乎对进攻一点兴趣都没有，只是牢牢守在内线，双脚钉在地上等着对手往他身上撞，”他说，“当他终于成功之后，安德森一下子爬起来，对着主教练高声大吼，其他人都认为他是在宣泄情绪，只有我们的人知道他在喊什么——1500！紧接着，他又成功制造了对手的进攻犯规。在第二天的训练中，莱利乖乖地把3000美元交到了他手上。”

当然，在那个年代，这种“重金”奖赏不可能持久，但莱利还有新方法。他会让助理教练们把球员在场上的表现都记录下来，尤其是对于那些不会出现在数据统计榜单上的，包括制造进攻犯规、破坏对手的传球、争抢地板球以及干扰对手投篮的次数，教练组把这些数字排成榜单，贴在更衣室的墙上，莱利还会在队内会议时夸奖那些排名靠前的球员，虽然他不会给表现落后的人脸色看，但在这个自尊心极强的联盟中，人人都不想让自己排在后面。于是，尼克斯队的比赛态度就此发生了改变。“在赛前准备会的时候，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在比赛结束后，这张纸上的数据都会发生改变，”著名射手基基·范德维奇曾经在尼克斯效力了一个赛季，“要是你不想丢脸，想要获得更多出场时间的话，就必须在场上表现得努力点。”

范德维奇在1999年加入了达拉斯小牛的教练组，他把自己在尼克斯打球时学来的经验带到了达拉斯，他开始建议唐·尼尔森在比赛中做同样的事情。范德维奇为这项统计取名为“拼命指数”，在他们看来，这些数字确实能体现一名球员的努力程度。2001年，范德维奇到丹佛掘金担任球队的总经理，他一样把这项统计带到了那里。那时候NBA的数据统计还不像今天这么全面，球员的效率值和净效率并没有量化成数字，而范德维奇想要为掘金寻找那些更加努力、更加积极的球员，就只能依靠这种原始的统计方法。可惜，他的教练组不可能盯着所有球员的表现，所以这种努力并没得到太好的效果。而当范德维奇在2013年出任NBA篮球事务副总裁时，用于衡量球员表现的数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可如果你没有观看比赛的过程，依然无法直观地感受到某位球员在某个时刻的努力程度。

复古的统计法

虽然现在的技术统计手段已经非常先进，但“拼命指数”依然无法被简单地量化——毕竟，它需要判断者的主观分析。热区分布图可以体现出一名球员的活动范围，但你无法根据它来看出一名球员在干扰对手投篮时做的贡献。所以NBA官方从本赛季开始雇用了15名分析人员负责记录球员们在球场上的表现——干扰对手传球、成功防守、制造进攻犯规、争抢地板球和挡拆得分率都在其中。不过他们的记录是以球队为单位的，这些记录员都是曾经的专业篮球人士，他们有的是高中教练，有的是大学球员，有的在训练营中任职，有的是前职业裁判，这些人都堪称数据狂人，25岁的安德烈·布莱克伍德就是最好的代表。布莱克伍德曾经在帕拉默斯天主教学校打球，当时他们经常与圣帕特里克高中交手，而圣帕特里克的现役最著名球员就是骑士后卫凯里·欧文了。布莱克伍德至今还清楚地记得，欧文是怎样在领先70分的情况下还留在球场上霸凌他们，而如今，他每天晚上都会坐在NBA总部的大屏幕前，专门负责观察地板球争抢的数据。有时候，他会看着画面里的欧文感叹∶“他当年就是这么干的！”

通过对今年季后赛球队的观察，研究员们发现，在所有进入第二轮的八支球队中，每队都至少有一名球员在某一项“拼命指数”上处于领先。比如排在地板球争抢榜首的是火箭队的“斗牛犬”帕特里克·贝弗利(场均1.6次)；而在挡拆后得分的排行榜上，来自奇才队的戈塔特和爵士队的戈贝尔以6.2次名列前茅，骑士队的特里斯坦·汤普森场均能贡献4.8次，这个数字也不错；猛龙队的洛瑞和马刺的伦纳德在破坏对手传球方面分别排在五、六位；凯尔特人的马库斯·斯马特制造了24次进攻犯规，排名第五；戈贝尔以12.7次干扰对手投篮排名联盟第二；而沃尔在破坏对手传球排行榜上位列第三，在争抢地板球排行榜上排在第二位。

根据“拼命指数”的显示，奇才和猛龙是季后赛中最努力的球队，相比之下，骑士和爵士则显得“不够努力”。当然，这也并不能说明什么问题，骑士队并没有遇上值得他们拼命的对手，而爵士队的风格就是如此。如果只靠拼命就能取得好成绩，那在干扰对手投篮方面排名联盟第一的篮网成绩如此之差就难以解释了。而且在这些数据上，马刺队的表现也不算好，可相对数据更好的火箭队却被他们淘汰了。

尽管勇士队的队内训练不会对外公开，但球员们确实觉得他们的训练有些单调。通常情况下，主力球员会按照自己习惯的节奏练习，替补球员们也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说到火箭，也有一个有趣的现象，他们在常规赛中懒懒散散，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取得了55场胜利，同时他们的“拼命指数”也不算高。可到了季后赛，他们开始真正认真起来，在上述的“拼命指数”几乎都翻了倍，他们的地板球争抢次数几乎翻了一倍(从7.2次到15.6次)。可最后的结果呢？他们在本赛季最后一场比赛中再次进入了冬眠状态，几乎没做出什么抵抗就被马刺淘汰了。

没办法，这就是人性的弱点——天才总是懒得努力，以为靠灵光一现就能解决所有问题。可最后的成功，却是属于那些既有天赋，又肯努力的球队的。

拼得总冠军

“好吧，你说的不就是我吗？”德雷蒙德·格林听到这话肯定高兴。这家伙虽然嘴巴大，容易得罪人，可确实是勇士阵中最努力的球员。“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在球场上拼命的，毕竟很多人都想把力气用在那些明确的数据统计上，得分、篮板、助攻、抢断、盖帽，这些才是能载入史册的数据。而当你在挡拆、干扰投篮和传球时，你所花费的力气不会出现在数据网站的统计上。”但这些其实才是真正影响比赛的关键。

迈克尔·乔丹是NBA历史上最好的球员，但他同时也在“拼命指数”方面优于其他球员。

格林的防守往往搞得双方人仰马翻，这正是他的可贵之处。

尽管勇士队的队内训练不会对外公开，但球员们确实觉得他们的训练有些单调。通常情况下，主力球员会按照自己习惯的节奏练习，替补球员们也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虽然他们无法从主力球员手中抢过太多的出场时间，但谁也无法保证在真实的比赛中会出现怎样的情况。虽然勇士队在常规赛获得了67胜，而且在投篮命中率和限制对手得分方面都排名联盟首位，他们的每百回合精神分甚至超过了上个赛季。但帮助他们赢得比赛的，却是领跑全联盟的干扰传球次数(场均18.7)和地板球争抢(场均7.7)，而他们的干扰投篮数(68.4)和挡拆助攻数(12.7)都排名联盟第二位。如此之高的“拼命指数”让勇士队在季后赛中连胜12场，一路杀进总决赛。

“就算我们球队里没有那么多球星，也是难以战胜的，”格林说，“虽然大多数人认为球星并不需要拼抢，他们只要负责得分就行了，但你看看近些年最成功的球队，乔丹和科比都在防守中不遗余力，当然，詹姆斯和邓肯也做得不错。同样，我们的球队是做得最好的。球星有很多，但就是有人终其职业生涯也无法获得应有的荣誉，这就是原因。”

格林没有谈到的是，有些天赋不是非常出众的球员，同样依靠“拼命指数”赢得了总冠军——最好的例子就是比卢普斯、汉密尔顿和两个华莱士组成的活塞队，他们在2004年战胜湖人夺冠，就是最典型的“拼命战胜天赋”的例子。

在当今的联盟中，格林就是最有“活塞精神”的球员，他在“拼命指数”上的数据是所有大前锋中最高的，这从他的比赛态度上就能看得出来。这并不令人感到意外，可你知道“拼命指数”排名后卫第二的是谁？他居然是在防守端饱受质疑的斯蒂芬·库里。在季后赛中，库里的地板球争夺数名列联盟第二，而格林则在干扰投篮方面排名次席，这就是勇士队所向披靡的最大原因。“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干扰对手投篮，但斯蒂芬则不一样，”格林说，“他只需要投进一个又一个三分球就行了。同时，我们阵中还有克莱·汤普森和凯文·杜兰特这样的得分高手。他们在场上和我一样拼命，这就是我最喜欢勇士的原因。”

用于衡量球员表现的数据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细，可如果你没有观看比赛的过程，依然无法直观地感受到某位球员在某个士刻的努力程度。

勇士的秘密

勇士队在全明星赛后陷入了困境，“拼命指数”的下降让他们在七场比赛中输了五场，格林急得在球场上对着库里和杜兰特大吼大叫，让他们专心防守，在他看来，这就是他负责的区域。随后，勇士队一扫低迷，强势反弹，最终以联盟最佳战绩挺进季后赛。

在季后赛首轮对阵开拓者的第三场比赛中，勇士队在下半场开始时落后13分之多，格林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事情了。他在开拓者的一个进攻回合中居然从一号位防到了五号位——只用了11秒的时间。他先是在侧翼防守埃文·特纳，接着又转换到禁区内的莫里斯·哈克里斯，接着又转到右侧底线防守了优素福·努尔基奇，又来到罚球线上限制了C.J.麦科勒姆，最后球被交到了弧顶的达米安·利拉德手中，结果在他出手前又受到了格林的干扰，开拓者的进攻被化解了。“这不单单依靠运动能力，”格林说，“要想防住对手，你必须要充分地理解比赛，首先要破坏对手的传接球，最后再干扰他们的投篮。我的目的并不是一下子把球断掉，只要让他们接球接得不那么舒服，把球传给最不适合投篮的人，打乱他们的节奏就行了。要想做到这一点，我就必须要观察他们的动向，预测球的走向。”

格林说的没错，防守不能只靠积极性和速度。在NBA的官方记录上，486位球员中，詹姆斯·哈登的平均移动速度仅仅排在第481位——而他却是本赛季常规赛MVP的有力争夺者，以速度见长的约翰·沃尔排名第476，勒布朗·詹姆斯排在他前面一位，格林比他们略强，但也仅仅排在459位。这是怎么回事？“其实对球员来说，真正重要的不是他们的移动速度，而是效率，”休斯敦火箭队总经理达瑞尔·莫雷能为我们答疑解惑，“如果其他数据都一样，那更拼命的球员显然更好，可我们不应该把那些场均能得到30分以上的球员和以防守见长的蓝领球员相比。这么说吧，同样是拼抢和干扰进攻，发生在迈克尔·乔丹身上和在杰拉德·威尔金斯身上，价值就完全不一样。”对一个完美的防守者来说，身材、手臂、手掌、力量和速度缺一不可，而努力则是人人都能做到的。

努力者成功

凯文·加内特身上的野性贯穿了他的整个职业生涯。

贝弗利的拼命让他在NBA找到了自己的立足之本。

火箭球员帕特里克·贝弗利几乎可以算是联盟中最拼命的防守者，就连面对威斯布鲁克这样的顶级得分手他也能得心应手，这不仅仅是来自于他的态度，更多的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侵略性。在2015年夏天，他在火箭队的合同到期，将要成为受限制自由球员。前一个赛季，贝弗利的场均得分是10.1分，助攻数是3.4次，他因为左手韧带撕裂缺席比赛三个月，看起来火箭队不会再和他签约了。但莫雷看到了数据无法体现的东西，他认为贝弗利在比赛中的贡献远远不是几个数字能代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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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候我们也已经有专人统计球员在场上的拼命指数，这给我的工作减少了很多麻烦，”莫雷说，“帕特里克·贝弗利是争抢地板球的好手，他在换防大个球员时也做得很好，在其他一些无法量化的方面，他也做得不错。”基于这些因素，火箭队为贝弗利提供了一份四年2500万美元的合同，在今天看来，这绝对超值。更让莫雷有信心的是，贝弗利绝对不会发生一些“意外状况”，他在球场上永远都像斗牛犬一样，不会因为合同年更加积极，也不会因为签下肥约而偷懒，这是比数据和“拼命指数”更重要的人格特质。莫雷对此一语中的——“不是所有的球员都有足够的自律性来让自己保持斗志高昂。”

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在NBA的“球场野兽”中，选秀顺位低的球员更容易成为“拼命指数”上的佼佼者。德雷蒙德·格林在第35位被选中，戈贝尔第27位，贝弗利是42位，戈塔特是第57位，他们更懂得珍惜来之不易的比赛机会。可我们也不能因此误解，认为那些天赋出众的乐透球员在球场上不够拼命。或许那些整天与他们接触的防守教练更懂得这背后的含义。勇士队负责防守的助理教练伦·亚当斯说∶“人们通常以为超级巨星不会像格林那样卖力防守，但这其实是不正确的。篮球比赛是由不同类型的球员组成的，许多自诩为资深球迷的家伙喜欢说，格林这样的球员才是勇士队的真大腿，他的防守让球队赢得了总冠军。可这对杜兰特和库里来说是不公平的——他们最擅长的是得分，而他们在进攻端所付出的汗水一点也不比格林在防守端的少。干扰对手是比赛的一部分，在三人包夹中得分也是比赛的一部分，谁也不能说哪一种更重要。”

在亚当斯眼中，干扰对手投篮也有程度上的区分。在NBA的官方统计中，只要一名防守者竭尽全力去干扰对方出手，就会被计入一次“干扰投篮”，可有时候他们只是做做样子，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效果——不管对手的投篮进没进。而“干扰传球”相对来说则更容易，只要改变了对手的传球路线就行了。可真正的“野兽派球员”会让对手的投篮失去节奏，让对手的进攻陷入停滞，从而影响比赛的走向，这才是他们为篮球做出的最大贡献。也正是因为有他们这样的球员，季后赛才会更加精彩。如果我们从总决赛的角度来看，或者说如果你想从比赛场面上预测总冠军的归属，除了需要观察明星球员的得分和角色球员的防守之外，两队主力球员的“拼命指数”也应该作为一项衡量标准，或许与得分相比，这项指标更加准确、也更加稳定。

仔细观察，说不定你会成为朋友圈中的预测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