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树

谢昕梅

明神宗万历二十四年，京杭大运河上漂着一只木盆，不时有婴儿的啼哭声从河面传来。正在河里打渔的束老爹连忙划着竹筏子靠近木盆，老太婆束刘氏赶紧抱起孩子，打开包被一看，是个女婴，看起来也就个把月大的样子。奇怪的是，刚刚还撕心裂肺的哭声嘎然而止，那小家伙竟对着束刘氏手舞足蹈地笑了，把两个老人高兴得嘴都合不拢了，急忙收网回家。

束老爹膝下本有一子一女，女儿十六岁那年被恶霸糟蹋，不堪屈辱，投河自尽了。儿子呢，结婚不到一年，就被官府抓去做壮丁，从此杳无音讯。可怜儿媳终日以泪洗面，在生下孙子时也血崩而亡。老俩口只能靠打渔种田为生，勉强度日。如今孙子大树已经三岁了，长得活泼可爱，现在又得此孙女，可谓上天恩赐，遂起名天赐。从此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倒也相安无事。

转眼十五年过去了，两个孩子都长大了，大树神勇威武、英俊潇洒，天赐花容月貌、心灵手巧。他们一块劳作，一块嬉戏，早已情愫暗生。老俩口也正有此意，打算挑个好日子让他们洞房花烛，可偏偏飞来横祸。

地主臧百万家有一女，从小娇纵溺爱，年芳二十还待字闺中，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此女不但相貌平庸，而且专横跋扈，所以至今没有一个媒人登门提亲，无奈之下臧百万只能为其招赘。可这大小姐谁也没相中，一口指定非大树不嫁。而陈员外家的三儿子，乃一浪荡公子哥，吃喝嫖赌，无恶不作，竟打起了天赐的主意。两家跟约好了似的，同一天来到束老爹家提亲。两队人马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差点儿把束家的小院挤爆了。

束老爹不停地央求，我们小户人家孩子命贱，高攀不起，請你们回吧！

可富贵人家哪允你商量，句句咄咄逼人，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好好准备一下，我们三日后来迎亲！说完扬长而去。

大树到底曾经在外面习了两年武，有点见识。他说道，爷爷奶奶天赐，我们不能坐等狗咬，走为上策，只要我们顺着运河南下，他们就奈何不得。

孩子，你说什么痴话啊？束老爹老泪纵横，这世道哪有我们穷人的活路哟，再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还是你带着天赐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当晚，大树和天赐跪别了老人，趁着夜深人静出了家门，转眼间，便消逝在茫茫的夜色中。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了几户人家，这时天已放亮了。

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地方叫张长庄。大树上前想找人家想讨点饭吃，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就见不远处尘烟四起。大树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拉起妹妹就跑。可怜天赐三寸金莲，没跑多远双脚就锥心疼痛。大树顾不了那么多了，他抱起天赐就拼命狂奔，但任凭他身体再强健，也跑不过四条腿的马啊。顷刻间人喊马嘶，他们俩被团团围住了，领头的正是陈员外家的三公子。

不识抬举的东西，看你们往哪儿跑？陈公子一脸狰狞，大声呵斥道。再不乖乖就范，看我怎么整死你家二老！

大树知道爷爷奶奶已落在他们手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他怒火中烧，趁其不备，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飞了出去，不偏不倚，正中陈公子咽喉。而大树自己也被一支暗箭射穿胸膛，鲜血汩汩而出。只听大树惨叫一声：妹妹，我们来世一定做夫妻！说完便倒在了血泊中。

天赐见状，痛不欲生，从包裹中抽出剪刀，悲苍地说了句：树哥哥，等着我！寒光一闪，如杜鹃啼血。一息尚存的她，艰难地向大树挪去，可最终还是没能拉到大树的手，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待那群恶霸走后，人们感叹大树和天赐的爱情，选择了一处高爽之地，将他们合墓而葬。奇怪的是，第二年的春天，在大树和天赐倒下的地方，竟长出了两颗白果树苗，它们一高一矮，深情守望。两棵树长势喜人，也像是在互相勉励，几十年后，已然成了参天大树。每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它们繁茂的枝叶拥吻缠绕，就像一对亲密的爱人，且一株花开纤弱，一株籽实雄壮，所以当地人就称它们为“爱情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