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山地的河流

2017-09-13 02:24张钟涛
草原 2017年8期
关键词:鄂博父辈大山

张钟涛

这是让父辈们想了一生的事情,一条河终于流进了大山的胸膛。好几次,在回白云鄂博的路上,我都会沿着一条河的方向寻找着,平静的土地、平静的村庄和平静的道路,它们都静静地躺在那儿,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其实就在这平静的土地和村庄的深处却涌动着一条河,它从昆都仑河畔一路走来,穿过了阴山山脉,穿过了那片广袤而起伏跌宕的山峦,直抵白云鄂博的腹地。我仔细想了一下,“引黄入白”这项工程对于坐落在草原上的矿山,对于我,它流淌的方向和存在极其重要。

在很长一段时间,我一直都在想着这样的一件事情,如果我们能让这条河流再提前几年或者更早一些流进草原和矿山,那么,这座草原上的边城又会是一番怎样的景象呢? 在“引黄入白”工程通水剪彩后的几天里,白云鄂博就引来了很多金色的凤凰在这里栖落,许多投资者们也把目光投向了富神之山,他们看重的是“引黄入白”给这座神山带来的魅力。干涸的土地不会带来富裕,贫瘠的土地需要滋润,这个道理会让很多的人突发奇想。

时光不会倒流,但岁月可以留住许多往事,我从白云鄂博钩沉的记忆里,打捞出许多至今让我难忘的故事。20世纪50年代中期,一群群血气方刚的青年,从祖辈们厮守一生的乡村,日夜兼程地来到草原矿山,从此也开始了几代人奋斗的征程,在最初的岁月里,他们住在一顶顶帐篷里,他们把简单的行李搬进去,开始了极其艰苦的工作和生活。整个矿山小区没有一条平整的道路,嘎什那格勒,这条被牧民誉为“苦河”的河流,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干涸了。于是,矿工们就走在上面,这条宽阔的河道,是白云鄂博唯一的一条通往山里的路,路面上布满了尘土,也布满了沧桑,每年的7、8月份,当雨水自西向东滚滚而来的时候,这条路也就成了矿山唯一泄洪的河道。洪水奔腾咆哮的声音能掩盖住山里的炮声,这种景致在我十几岁的时候几乎每年都能见到好多次。雨水汇集起来的声浪过去了,于是会留下许多残砖碎瓦,枯枝烂叶,路面上一片狼藉,雨过天晴,人们就开始清扫路面,一条流淌泥泞而又凹凸不平的马路,开始承载建设者们最初的梦想。

父亲是第一批来到矿山的,当时被召集到了矿山找水小分队,那时的矿山人知道,粮食和水是他们看重的东西,于是父亲就跟在那些人的后面,几乎搜遍了白云鄂博所有的脉络,父亲说,找水的过程其实就是同大自然相处的过程,他们经常会遇到野狼和风暴,经常会因为断粮和缺水而承受饥饿和干渴。在这种艰难困苦的条件下,最终他们在新宝力格草原上找到了白云布拉格。这个至今还在涌动着清泉的水源,也是父亲为之骄傲一生的事情。后来又有了塔令宫水源。这两条地下河,一条在西,一条在东,它们最终汇流在白云鄂博山脚下,成为这座神山的生命之脉。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两条水系,一些专家曾经建议把包钢的高炉和选厂也建在这里,但很快都被否定了,原因很简单,白云布拉格和塔令宫,每天储存的水仅仅能够维持矿山和草原牧民几万人口的生产和生活,如果遇到干旱,这两条季节性河流就可想而知了。所以,白云鄂博和这片草原对水的渴望和梦想,是多么的虔诚。如果有一天,能把黄河水引到这片神山圣土,那将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再后来,父辈们不是没有梦想过,也不是没有期盼过,白云鄂博多么期待一条大河的浸润和抚摸。

这是一个让矿山人一生都难忘的日子。2000年后的第八个春天,“引黄入白”工程在昆都仑河畔破土动工,一个被誉为包钢的“三峡工程”由此拉开了序幕,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草原矿山,矿山人也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庆贺这个让他们等了许久的消息,据说,那几天小镇上的白酒卖得很快,当然这不一定是真实的信息,但有一点我可以相信,他们渴望母亲河的哺育,这是不争的事实。黄河,这个让矿山人只能从书本里读到,从电视里看到,从收音机里听到的最为母性的词语,就要流进大山生命的体内了,你说他们能不兴奋吗?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父亲也经常打来电话,询问一些关于“引黄入白”的情况,从父亲的语气里,我听得出来,当年父辈们留下的那些遗憾,今天终于可以弥补了。那些日子,我在回白云鄂博的路上,总能看到繁忙的施工景象,阴山之北耸立起来的那些生命的坐标,在我的内心生出许多的敬畏和感动。

我的一个朋友是这项工程指挥部的负责人,在整个工程即将完工的时候,他给我说了这样一组数字,他对我说,整个“引黄入白”所铺设的管道,全长145公里,最高和最低处落差525米,沿途横跨了4个旗县区,32个村、镇、嘎查,穿越6座大山,途经3条河流,11条河谷,1條地震带,这条长龙在铁路路基下方穿行了7次,与不同等级公路交错10回,完成土石方总量约770万立方米。我听了这些数字之后,首先想到的,这是一次了不起的穿越,在我看来,整个工程所带给我们的惊喜和感动,远远超出了它自身的价值。后来我在一篇文章中读到了这样的一段文字:“引黄入白”工程凝聚了包钢建设史上的多个第一:第一条长输双管线,第一次长输越野施工,第一次高压管线焊接。其实我看重的还不完全是这些个“第一”,最让我为之关注的是创造这些“第一”的建设者们,他们为了这条河流的诞生,迎烈日,卧冰雪,用意志、汗水和智慧,在荒野上忍受了那么多的艰难和困苦。当初,父辈们为了寻找一条河,几乎尝遍了所有的苦涩和艰辛,在他们的心中,这条河的分量已经远远胜过自己的生命。梦想也像一条河那样一直都在他们的心中涌动着,几十年后,一条大河奔腾浩荡而来,而且是那么的洒脱,那么的自信和从容,一往无前的融进了草原和大山的胸膛。回想起来,当初这个梦想是那么的遥远,可是今天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真实可信。一条河承载着父辈们的困惑、疑虑和期望,裹挟着一种古老和现代的文明一路走来,怎么会让我们无动于衷呢?在“引黄入白”通水的那天,我尽管没有感受到一条河滚滚而来的气势,但我仿如听到了黄河之水涌进大山和草原的声响,那是怎样的一种声响啊!矿山几代人期待了许久的那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吟唱,这是苍老的母亲一声声亲切的召唤。总之,那天许多矿山人的双眼都噙满了热泪,那一行行激动的泪水啊,浸润着这块山地,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呀,我似乎也知道了这片古老而又年轻的土地,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我在后来的一首诗中,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这个时候 我只能倾听

倾听红色山峦的骨血

怎样从大地的胸膛

快速飞奔

这个时候 我只能倾听

倾听母亲河

怎样翻过一道又一道山梁

穿过天边的青草和田野

流进我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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