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终南山

2017-09-20 11:34◎文/孔
金秋 2017年12期
关键词:终南道长终南山

◎文/孔 明

散步终南山

◎文/孔 明

是个星期天,一伙朋友相约去走终南山。说是走,也是有约在先的。去的有男有女,有强有弱,有看见山就投怀送抱的,也有看见山就迈不开腿的。既然是休闲,就随遇而安吧。三辆车一溜儿跟进,依山的公路畅通无阻,山清水秀扑眼而来,车停哪儿都是风景这边独好。一个拐弯,一个草坪,前车戛然而止。朋友们一个个现身,握手,眼睛都东张西望。一男玉树临风,迎立风口,一顶草帽,一身农人的打扮,却不像农人,像高隐的道士。周兄向我介绍,说他姓贾,是过去的诗人,现在的居士,寄身在此处,以种地读书自乐。又向他介绍我,他与我热握。我笑道:“过去的诗人,现在还是诗人。不能说过去的女人,现在就不是了。”众友大笑。

贾居士优雅地伸出手,做出上山的指示。下一面草坡,过一座独木桥,出现了一条可行三轮车的沙土路。贾居士说,上山有捷径的。便不走那条明显是路的路,偏走了一条不像是路的路。有点陡,却也有点攀援而上的意思,有树枝可以抓握,有石头可以踩踏,还有回眸便居高临下的感觉。女士陈君自谓第一次登山,我纠正她:“是走,不是登。”但对她来说,就是登。来前她听说是走山,便以为只在山下行走,沿河两岸绿,顺道一脉清,便穿了刺绣的真丝便鞋。她说:“苦吔,山这样高!”贾居士回头:“高吗?”说他住在上边,一日多少来回,气都不喘。陈君已喘气了,也自然落后,大家说笑着等她。走走停停,步入了一个阴凉界,树木苫蔽了几间房屋,檐下有农家乐的招牌。周兄说,就在这里歇脚,享受清凉,给肚子补充一些绿色能量。大家无异议,奔向一处幽境,树木遮住了蓝天炎日。一方木桌,一围木凳,一圈食客。顶上,啾啾鸟语悦耳;脚边,咕咕一脉清溪。都说那流的是真正的矿泉水,我掬饮了几口,陈君说:“现在倒计时,60分钟后无反应,矿泉水合格!”说着抬起手腕看表。

席上,贾居士向周兄敬酒,说:“周老师是我的恩师,是我惟一敬重的老师!”一饮而尽。众人都被他叫过老师,闻言颇不惊愕,都微微示笑。居士嘛,方外高人,言语庄重,理解万岁。也都与贾居士一一碰杯。我以茶代酒,众友知我,偏以言语难为我。女士韩君说:“孔老,人生在世,情趣二字。你不烟酒,如何解得情趣?”我笑道:“你只知烟酒情趣,却不知不烟不酒的情趣。”韩问:“情趣何来?”我答:“情趣不都在烟酒里。”大笑。吃喝总得有谈资,我说:“最近走大明宫,走出了一些感悟。譬如慧能的那首偈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我另有了心得,与大家分享。乔达摩·悉达多于毕钵罗树下成佛,被尊为释迦牟尼佛,毕钵罗树被尊为菩提树。菩提,觉悟也。老子说:‘名可名,非常名。’菩提就是个名儿,当然可以说不是树。明镜,哈哈,观照自我,不就是孤芳自赏吗?幻影而已,当然不能说是台。这样理解,那首偈诗是否豁然开朗了?”在我笑谈中,一位终南隐士几次插话,显然要和我辩论。我笑道:“今天是散心来了,不是问道来了,咱不讨论,行吗?我也就那一说,你也就那一听,别较真!”过后,我坐水边看鱼翔浅底,终南隐士的影子接近了我,仍然要继续那个话头。周兄的影子也移近,发声:“上山吧,不敢耽搁了。”一位女士戏水正乐,自言自语:“还上呀?我以为就这儿了。”话从水面飘过来,我又掷过去,笑:“难道只为了吃?”

终南山的风景,高一丈,不一样。天蓝得出奇,云白得不是了白,是棉花疙瘩被撕碎了,轻浮炫耀,显摆高洁。峰峦似拱手,又似颔首,仿佛近在咫尺,贾居士说走一天也未必能到跟前。我认出了人头峰,那一年走扯袍峪,一路走高,和人头峰合过影。终南山有七十二峪之说,实际上山外有山,峪内就有峪,没有个准数。终南捷径,不是通向深山——山里何处算捷径?而是通向朝廷,隐居终南,或可做官。我等虽非化外,却也清闲自得。一缕清风,一眼清绿,一耳清寂。赏山之清秀,阅水之清明,看天之清朗,品茶之清香,身临终南山,便拥有终南山,不知足而何?

又是谈笑间,望见了丛林掩映的屋檐,似乎冒着炊烟。常人登山,多是奔房子而来,我等俗人,随遇而安,岂能超然物外?记得一位女士问过:“咱这是到哪儿算是到呀?”贾居士答:“庙!上边有庙!”果然有庙,新修的,已悬挂了大雄宝殿的牌匾,但门被锁着。我说:“礼佛,就在门外吧!”一位女士窥视门缝,说:“没有佛呀!”我说:“礼佛本来就是礼自己,你就是佛!”她咯咯笑,声像纯银掉到了石板上,反弹上去,与铃声交相配合。循声仰望,蓝空飞檐上,悬一枚风铃随风摇摆。那位女士说:“好听!”我说:“这是梵乐,真到佛天福地了。”轻薄的云透视日的白,我说:“那是佛日!”那位女士仰脸,脱口而出:“怎么会是佛日呀?”天问,无需答案。再往上走,一拐弯,豁然间不敢相信了两眼:“这是到天上了吗?”天造绿门,被藤簇拥,藤又缠绕了篱笆,辟出一院洞天。肃然起敬,神往而轻移脚步,款步拾阶而上。一条狗迎来,尾巴摇得生欢,楚楚可怜,女士们争相亲近、亲热,掏出吃食就要款待。一脉清溪,聚集一滩清澈,生长了一团清莲,粉红的花苞半隐莲叶腋下。一树桃,一树李,一树梅,不是盆栽,胜似盆栽。走动着几个婀娜女子,各有姿态、姿色,看见我们微笑、窃笑。走高,迎眼一壁石龛,对着一尊石几,配了几方石凳,凳上放了垫子。一男清俊,赤足,长须,端坐主位上,像在独品。看见我们,乌黑的胡须掩映了似笑非笑。贾居士说,他是道长,正在等候我们。并不寒暄,一一落座,我无话找话:“这儿冬天怎么过?”道长沉吟作答:“自有过的办法。”殷勤添茶,答非所问。我仍想搭话:“您住山多长时间了?”道长沉默,回答得勉强:“很长。”话不投机,周兄、雷兄先离席,我也坐不住,便起身,说是看看仙境。确实是别样的造化,别样的景致,清幽,清泉,还有清乐,却不拒绝人间烟火。土屋,石屋,茅屋,各自独立,又相互依附,高低随地势。树梢上悬挂了花花绿绿,还有小孩的尿布;石头上晾晒了煮熟的土豆片或绿菜叶。曲径通幽,幽处竟是厕所,鲜花簇拥。清泉石上流,可以走近,却不能逾越,绿树隐蔽了篱笆和栅栏。临幽远眺,树冠荫庇了几间房屋,一位道士打扮的青年端坐门首,目不斜视,正在吹竽,声渺茫得若有若无。返回品茶处,不见了道长。周兄手指,只见高处一亭翼然,玻璃围护,道长正与几位女士盘坐而茶道。久候不见出来,只能咳嗽,竟无一人回应。我笑曰:“道的魔力巨大呀!”且看莲潭,俩女子蹲潭边,弯腰,像择菜,又像装择菜,多半个脸在水里,蓝天白云也在水里。好不容易等来了道长,赤足走前,三位女士拉开了距离随后,跟着摇尾巴的那只狗。

出山的路多次拥堵。不明白,该是归去的时候,且明日上班,进山的车如何不减反多了呢?好不容易挣脱了山的束缚,直奔王莽绿色生态园,那儿的万亩荷花开放了。日将西落,车仿佛开进了集贸市场,车水马龙,人如潮涌。我想,该是赏花者兴尽了吧?下车,挤出人流,踅进荷塘,豁然呈现另一番天地。偌大的荷塘里,游人稀少。真个荷叶田田,荷包满满,粉红的,玉洁的,或亭亭玉立,或半掩玉颜。几位女士都陶醉了吗?顷刻不见了踪影。背景恰是终南山,与荷塘浑然一体,像一轴舒展的水墨画。这时候,我才有恍若隔世的感觉,不知道是返回了人间,还是走进了太虚幻境。置身其中,流连忘返。太阳还未落下去,月亮已经升起来,日月同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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