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美丹

●陈 年（大同）

康美丹

●陈 年（大同）

我老婆康小丽原来是个会计，因为工作的失误，管财务的她摊上了官司。人人都知道她是替上面的人背了黑锅，却没有一个人肯替她说话。这是没办法的事，社会就是这样，想玩你就得懂规矩。后来通过高人指点，正式开庭时康小丽判了缓期一年执行。轻判的主要功劳归于我们的孩子，小孩子还不到三岁，她不能没有妈妈的照顾。官司打完，我把二万块钱打到一个陌生人的账户上，帮忙的朋友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不过为这事我们俩不得不办了离婚，孩子的抚养权归小丽。这样就可以钻法律的空子。在协议书上签字时，小丽哭了。朋友劝她，不用哭哭啼啼的，也不是真的离啦，这个男人还是你的。没办法！这不是为了给法官看个证件嘛。现在办假离婚假结婚的夫妻多了去，人家为了买套新房都要办离婚。何况你这是牢狱之灾，大事！想想在里面坐一年牢的滋味，离婚算个屁！

离婚不离家，表面看来我们还和以前一样生活，一同吃一同住，牙牙学语的女儿也爸爸妈妈叫着。可各自的心里总有一种灰落落的感觉，就像是丢失了一件贵重物品，明明知道不可能找回来了。还是要不停地找下去。

没有那张结婚证书，我们都有点心虚气短。为了让彼此信任对方，我们不断地增加夫妻生活频率，延长时间，挑战极限，手段花样推陈出新。小丽常常会在做爱时小声哭泣，她说，我在那些不干不净的地方学了这些花样来敷衍她。小丽的皮肤白，身材也好，她眼泪汪汪楚楚可人的样子，简直是一枝带雨梨花。不过老看一幅画也有腻味的时候，主要是她一哭我的注意力集中不起来，老走神。男人嘛，拼得是一口气，有一个地方开了口子，全身立马都松松垮垮的。这样的事发生几次，我也很恼火，这不是故意找茬嘛，拿奸拿双，没有任何证据，凭什么给我扣一大帽子。这事还不能解释，一解释就是做贼心虚此地无银。虚什么虚？天地良心，我虽然是一个生理正常的男人，可是私生活真的很检点。我是一个爱干净的人，包括对待女人。

我能体谅她心情不好，出事后康小丽找工作成了麻烦事，她的会计证没办法再用。会计证是她吃饭的家伙，现在碗坏了，饭当然也就洒了一地。她失业后天天跑人才市场，回家就泡在58同城，赶集网上，简历投了无数，网上网下招聘会参加了一场又一场。折腾下来她的碗还是空的。也不是工作难找，主要康小丽期望太高，她以前也算是白领，凤凰没毛，架子还在。既要工作清闲，还要薪水高，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一个结过婚带着娃又有官司缠身的女人，大一点的公司一般都不会聘用，而饭店呀超市呀她又看不上眼，嫌工作太辛苦。

那段时间康小丽出去找工作，总是碰一鼻子灰。我知道毛病出在哪，可还不能告诉她落架的凤凰不如鸡这个事实。我和她一起骂那些招聘的单位势利眼王八蛋。我拍着胸脯信誓旦旦，没关系，找不到工作老公我养着她。其实我的压力也挺大，单位不景气，这几年各行各业似乎都不景气，大小公司都在裁人。

后来，她干脆不去找工作，天天泡在网上斗地主。在虚拟的世界里一会儿当农民一会儿当地主。我下班回家时她总是和我抱怨一个人待在家里快闷死了。我让她出去逛街散散心，或是找以前的朋友聊天。小丽却说，买东西要花钱，她现在没有工作，不能乱花钱。朋友们呢都有工作，没有闲时间陪她。她把袖子伸到我鼻子底下，你闻到没有？我身上有一股苹果腐烂的味道。我奶奶死的时候身上就是这种味道，我是不是也要死了！我看了一眼小丽，头发蓬乱，眼皮浮肿，面色发青。身上穿着又宽又肥的睡衣，她一整天都没有出家门。

星期天休息，我带着小丽到医院做一个全身检查，医生说，她的身体健康，只是平时缺少锻炼。回到家，小丽发脾气说，那些医生个个都是庸医。我哭笑不得，难道一定要检查出个不治之症来证明医生的医术高明！

康小丽还有个坏毛病，心情不好时，拿我们的孩子出气发泄。各种理由，吃饭时洒了饭粒，汤水淋在新换的衣服上，玩具没有摆放好，弄乱了屋子。孩子缩在墙角里，小小的身子瑟瑟发抖。我气急败坏地说，康小丽你再这样对孩子，我就和你离婚。话说出口，我们两个人都吃了一惊。离婚这两个字曾经是我们最大的忌讳。

康小丽事后也后悔，把头埋进臂弯里坐在地板上哭，哭得撕心裂肺。而我又不得不好言好语安慰她。打骂，争吵，哭泣，安慰，渐渐成了我们日常生活的一种恶性循环。这鸡飞狗跳的日子，过得我心灰意冷，有时候真的想杀一个人，当然是杀死自己。用一把快刀割腕自杀。康小丽不能死，她是母亲，责任重大，要陪着孩子慢慢长大。她只能艰难地活下去。

小丽失眠，晚上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失眠原来是可以传染的，我也睡不着，耳边总是响着衣物和皮肤摩擦发出的声音，像两根接触不好的电极，嘶嘶的怪叫。我用棉纸塞住耳朵，怪叫声没有了，可眼睛又出了毛病，漫天飞着银色的小飞机。一架飞机，二架飞机，三架飞机……耐心地数到一万架飞机后，还是睡不着。天亮了，我黑着眼眶还得爬起来上班。我不敢请假，如果我也失业，那日子更惨了。

我家邻居姓黄，我们平时都叫她黄姐。黄姐直销一种叫康美丹的女性保健药品，知道康小丽失业了，主动要求给她一份工作。小丽从她那里拿上药品推销，卖掉一盒给五十块的提成。小丽心动了，想试着干一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又不用自己拿本钱出来。

我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直销和传销也差不了多少，都是发展下线，拉亲戚朋友先买产品后加入组织。传帮带，一传二，二传四金字塔式的发展模式。发财的永远是站在塔尖上的那几个人。

黄姐也不知给小丽灌了什么迷魂汤，小丽坚持要试着做。我也没办法，总不能绑着她的两条腿吧。决定做康美丹后，小丽把孩子送到了我妈那里，孩子小粘人，抱着她的小腿哭岔气。小丽狠狠心还是走了，她说做大事情的人就要有大胸怀，成天惦记着孩子老公家啥也干不成。我知道小丽是赌了一口气。亲戚朋友都知道她出事了，背地里免不了有那幸灾乐祸的。还有原来单位的那些人，关键时候谁都不愿意帮一把。小丽当年可是宁当鸡头不做凤尾的要强人，现在沦落到囚犯的田地，怎么甘心！最近流行一句什么话来着？对，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操蛋生活也许一夜间真能制造出一群百万富翁。

黄姐带着小丽上了几堂康美丹的培训班，学生学得认真，老师教得用心。培训结束，小丽回家先给我补上了一节课，直销这种销售方式人家美国一百年前就有了，它和传销完全不同，是两种概念，最简单的区分就是直销有自己的产品，传销没有，传销说白了就是皮包公司。

康小丽第一次独自上门推销药品时，准备了好几套开场白，谁知开门的是位男士。原先准备好的推销词一句也用不上，小丽想先介绍一下产品，她结结巴巴地讲了两句就停下来，男人用暧昧的眼神看她几眼，小丽更慌乱了。男人大概把她当作皮肉生意的女人吧。

康美丹的使用方法很特别，小丽好歹算是读书人，当着陌生男人的面说不出口。黄姐把小丽的出师不利作为分析事例，在一周二次的学习班上展开讨论，让大家挖根源，找问题，想办法。康美丹的团队精神是不抛弃不放弃，对每一个队员遇到的问题都会帮着解决。课堂上气氛活跃，发言积极。直销员王说，小丽思想有问题，男顾客怎么了，其实掌握好方式方法，男人比女人更好沟通。只有让男人了解女人身体的病痛，他才舍得为心爱的女人花钱。直销员李说，小丽虚荣心作怪，摆不正自己的位置，老觉得大学生高人一等。直销员张说，这种情况，每个人第一次推销时都会遇到，没关系，多锻炼几次就不会紧张了。分析完失利的原因，大家为小丽鼓掌加油，响亮的工作口号声更是让小丽热血澎湃。参加完这样面对面互相交流经验的帮助学习会，小丽有凤凰浴火般的重生。她觉得自己那些年的大学白上了。

黄姐私下还教小丽一个秘诀，见客户前，如果觉得紧张，先撸一把脸，然后把撕下的脸皮摔在地上轻装上阵。一个人把自己逼得没脸没皮了，还有啥话说不出口。

小丽没有学会撕脸这招，从黄姐家拿回的保健药品，一盒都没有卖掉。早上拿着东西出去，晚上再原样拿回来。我心里想，碰几个钉子，也许她自己就打退堂鼓了。我们单位经常有一些直销员上门推销产品，不管东西好坏大家都是冷着脸爱答不理的。这几年搞直销和卖保险死缠烂打的营销方让人从心底里感到腻味，人们看到这些人，一定是躲着走。

小丽从小学到大学一直是学习尖子，这种人向来把自己的能力看得很高，认为什么事也难不住她。东西卖不出去，她觉得很没面子。看着她笑容满面不停地给过去的同学朋友同事打电话推销药品，我也为她着急，只好花380买了一盒，算是给她开开张。一盒药380块钱，这价钱可以和太上老君的仙丹媲美。

药品包装精美，里面横三竖三排着九颗小中药丸，说明书介绍说把药丸塞到女人的下体，可以治疗各种妇科病，推迟更年期，减肥美容。有病治病，没病防病。最拨撩人心的是后面的介绍，康美丹是从宫廷里流出来的秘方，当年皇宫里的妃子为了讨皇帝欢心，专门让御医研制出来的，用药后能提高男女双方的性欲。

药丸要在体内留存48小时，取出药丸后，康小丽便要让我配合她检验一下药效如何。这种好事，我当然是举双手赞成。两个人的表现都很出色。心情好，性欲也高，撒泡尿回来，乘胜追击我们又做了一次。这回换了一种难度高的体位，康小丽娇喘微微，我也挺爽。小丽夸我功夫好，我赞她白蛇精转世。小丽揪着我的左眼皮说，皮真厚，你这是把自己暗比许仙呢。我说，切，许仙有啥了不起的，一个胆小怕事的男人，如果不是听信了法海的谗言，白素贞能水漫金山被压在雷峰塔里没了自由。

康美丹治好了小丽的失眠。

公司有意栽培新人，推荐小丽去山东的总部学习。学习期二个礼拜，不收任何费用，军事化封闭式管理。小丽最近出了这么多的事，出去也算是散心吧。眼见为实，亲眼看看公司总部的样子。康小丽是聪明人，总不能自己住火坑里跳吧。

从山东回来康小丽学会的第一步直销手段先把产品送出去，不是卖，是送。她们的行话叫铺货，拉不拉屎先把茅坑占着。把产品送给所有认识的人，而朋友亲戚是他们的主要争取对象。女人爱美，个个想活成美貌动人长生不老的妖精。抓住女人的这份心理，短短几天，小丽已经发展起了自己的十几个客户。

康小丽的第一个下线是她的小学同学张琪，第一个客户是我大嫂。大哥做生意，家里有的是钱。星期天我们带着女儿去大哥家做客，小丽拿出包装精美的康美丹笑着说送给嫂子的。大嫂瞅一眼上面的说明，呵呵一笑，问多少钱？小丽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嫂子，亲戚间提什么钱？提钱生分！我现在代理这个产品，自己家人试用不要钱。嫂子如果用得好，给在朋友圈子里宣传宣传，多推荐几个客户就行。大嫂一盒药品给了五百，她还帮着卖出去几盒，都是送给那些有钱的太太用。小丽说，嫂子，我给你提成吧，卖一盒给你二十块的好处费。大嫂说少扯那些没用的，还是找份正经工作，好好上班吧。这个东西终归不是啥正当生意。

从大哥那里回来，小丽挺不高兴，她说，你嫂子花钱买药其实就是发同情费。嗨！这年头帮人还帮错了。

挣了第一笔钱，小丽决定请黄姐他们一起吃个饭。小丽认定黄姐是她命里的贵人，如果不是遇到黄姐，没准现在已经因为抑郁症自杀了。这倒是实话，前段时间我也抑郁了。

请客的地方就定在自己家里。小丽一早出去批了一大把鲜花，我则去早市买回来新鲜便宜的食材。

黄姐离婚后和一个比她小十几岁的男人同居。男人遇到黄姐前在理发店当发型师，现在和黄姐一起卖康美丹。听小丽说男人卖康美丹卖得特别好，那些有钱会保养的女人，就喜欢让男人来指导如何使用产品。我知道小丽早就有意把我也发展成她们中的一员。她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们一家人团结起来一定能挣到大钱。但我不喜欢说话，干直销的人嘴皮子都利落。我更讨厌不停地说好话，低三下四求着人家买东西，那种滋味比当面让人打一记耳光还难受。

九转大肠讲究的是火候，大肠汆水切成扳指段，放在温油锅里慢慢滗出里面的肥油后，捞出控干净油备用。另起油锅，葱姜蒜煸炒出香味，倒入炮制好的肥肠段，加料酒加清汤，慢火烧煮。我刚把大肠焖在锅里，这时黄姐他们来了。黄姐的头发漂染成酒红色，显得人年青又精干。她指着身边的男人介绍说，这是晋林。我抬眼一瞧，发型师的确是有个性，戴一个黑色的窄边女式发卡，顶上扎着细细小辫，下面的头发烫成大卷披散开。

我伸手自我介绍，你好，刘旋。

呵，旋兄弟好！晋林走前一步握住我的手。他的手不大，手心湿腻腻的，手指上那颗方形的大戒指，有些硌手。看得出黄姐在他身上很舍得投资，皮带手表手串戒指，一身装扮没有十几万下不来。

小丽又拉过穿白裙的姑娘介绍，张琪，我的小学同学。

我热情地说，欢迎，欢迎，老听小丽说起你。你们是发小，还是同桌。张琪梳着齐眉的沙宣短发，穿一件减龄的娃娃领裙子。她没有说话，浅浅一笑冲着我礼貌地点点头。我和张琪是第一次见面，我们没有握手。后来想也许是故意的。

黄姐带了二瓶玫瑰味的原浆汾酒，小丽客气一下也就接了过来。

他们四个人在一起开始谈论康美丹的销售情况，我在厨房听了几耳朵。似乎大家都卖得不错，都挣了钱，领头雁黄姐已经挣了几百万，但她不会立刻抽身而退，而是连本带利都投进公司里。小孩子都懂得雪球越滚越大的道理。

我做了拿手的三杯鸡，葱油海参，九转大肠，红油豆腐，还有几道时令的新鲜蔬菜。小丽另煲了奶白的猪肚汤。黄姐提议大家为康美丹在顺城的客户突破二万，干杯。大家站起来，举杯相碰，丁零当啷好不热闹。晋林举着杯子时高高翘着小手指，我在一本什么书看过，说男人喜欢翘小手指，床上的功夫厉害。我忍不住看一眼黄姐，虽然打扮得艳丽四射，但掩不住眼角眉梢的老态。到了这个年纪，女人个个如狼似虎的，晋林如果没有点超人的能耐还真说不下去。

原浆酒不错，当然我炒的菜也不错，五个人喝了二斤多，我把家里的存货一瓶天之蓝也贡献出来。黄姐没少喝，比两个男人的酒量还好。黄姐喝高兴了，开始讲故事，讲她和前夫的故事。她的前夫是某处的一把手，很俗的情节，一把手外面有了小三，黄姐捉奸在床。一把手痛哭流涕当面认错，可年轻貌美的小三不好惹，为了保住前夫的官位，黄姐拿到了房子和钱，离婚走人。她不想争得鱼死网破。只有让鱼活着，她这面网才有价值。鱼没了，要网还有啥用？果然离是离了，一把手私下还和黄姐有来有往，黄姐烧得一手好菜，前夫时不时回来叙叙旧情。黄姐既善良又有同情心，热烈欢迎这匹老马来吃回头草。只是风水轮流转她现在成了抢别人丈夫的小三。

黄姐讲故事时，张琪一脸懵懂，大眼睛无辜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晋林说，别把我们男人都说成是十恶不赦的恐怖分子，人家张琪还没有结婚呢。黄姐说，提前学习一下挺好，有个心理准备。万一遇到这样的王八蛋呢。张琪叹了一口气，这么麻烦，还是不结婚好。我扭头看到她一段雪白的脖子，上面有一小块胎记，细看像一朵半开半合的小梅花。

吃过饭黄姐建议打会儿小麻将，一块钱的胡。一男对三女，晋林不玩，他坐在黄姐后面帮着看牌。黄姐有点喝多了。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不时地小声嘀咕几句，我隐隐听到试药两个字。小丽看起来挺开心的，我可是挺长时间没听她这么笑过。康美丹也许真是一珠幸运仙草。保佑我们从此生活美满，财源滚滚，好运连连。刚打了一圈半，黄姐就不行了，她从椅子上滑到地下，竟然坐着睡着了。晋林把黄姐扶上床休息，我们几个人继续玩。

插图：张四春

码牌的功夫晋林给小丽算了一卦，他说小丽最近有小灾，灾星尾巴东南角，正对着小丽命格，不过因为暗中有贵人护着，已经逢凶化吉。小丽皱一下眉，马上又展开了。她朝后捋了捋头发，就把摊上官司的事说出来。这是小丽第一次当着外人的面说起那些烂事，很平静，我还以为她会哭的。

张琪伸出左手让晋林看看她什么时候动婚运。晋林看了半天，笑着说，现在就有个男人喜欢你。晋林又让她伸出右手来，皱着眉说，不过情况有些特殊。这个男人已经结婚了。张琪轻声唾道，胡说八道。黄姐刚讲完小三，我就中彩了。晋林马上说，算卦这玩意不能认真，不过是玩罢了，我要真能通晓身前身后事，卖什么康美丹，我给自己先卜一卦，看看啥时候能发财？然后躺在被窝里等着那一天。

傍晚时，黄姐醒了，嚷着头疼得厉害，她说脑壳里支着一支小手枪。小丽找出一支医用的葡萄糖给她喝了，晋林一手扶着黄姐，另一只手里拎着她粉红色的高跟鞋回了对门。

张琪要赶去十里河公园参加一个什么牵手的相亲会，化好妆也走了。

剩下小丽和我，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瞎聊，小丽说，女人不结婚也会变老的，你看看张琪眼角的细纹一道压着一道。我心里竟有点不舒服，觉得小丽说话刻薄。

我工作丢了，不过我没有告诉小丽。我不想让她跟着担心。心情郁闷，我每天都要喝下大量的白酒，喝酒后生活美好爱情甜蜜。所有的烦心事，一扫而光。

一觉醒来，小丽已经出去工作了。空空的枕头上留着一根卷卷的黄头发，我捡起来扭成一个“8”字，又扭成“6”，然后丢在地下。冰箱里有一袋过期的牛奶和一个腐烂了一半的苹果，我拿出来闻一闻苹果，有一股酒的清香，记得小丽说过，人死的时候就会发出烂苹果味。我恶狠狠地在苹果的另一面咬了二口，然后丢在垃圾桶。烂苹果吃在嘴里是苦的。

通过不断的学习培训，小丽不再着急着把货卖出去，而是放长线钓大鱼。只要客户松口留下产品，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希望。有了这一半的机会，剩下的事情不能急，慢慢来，这段时间要做的事就是和对方处成无话不说的知心朋友，打电话时聊一些女人喜欢的话题，夸孩子聪明，赞老公既挣钱又疼人，痛述水深火热的婆媳关系。中间不经意地问一声药用了没有，顺嘴把用药的好处说一遍。然后冷处理，等上几天再打电话。打这样的电话不能怕人家的冷落，要有十二分的热情和激情。必要时，自己再搭钱送点小礼物，水杯呀茶具什么的，她们管这个叫钱引子。女人天性爱小，白送的东西当然喜欢了。

药品卖得不错。人都有贪心的毛病，这时小丽已经不甘心从黄姐那里拿货，只挣五十块的小费。她自己在总公司投入三万多块钱，成了康美丹旗下的一名初级代理。当代理有优惠价，同样的药品，拿货时只要一百多块。利润空间特别大，卖一盒药品比以前多挣一百多块。

看到小丽做得顺风顺水，没有找到工作的我蠢蠢欲动。小丽知道我这个想法很高兴。她给我设计的是另一条路。专门走男性保健的路子，男人和女人同样需要提前保养滋润。

干销售前，她让我先试用一段康美丹，我开始不愿意。女人的药男人怎么能乱用。小丽说，这是中药保健品，男女通用，其实男人的身体更需要补。小丽帮我把药丸放在肚脐眼里，外面用医用纱布贴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老觉得肚子里有一股热气转来转去，上厕所的时候，我偷偷拿开纱布看一眼，还好没有红肿。

说来这药还是有一些效果的，我以前腰两边酸困酸困的，也不是疼，木钝钝的感觉。关节也是发僵发困，似乎缺一管子润滑油。夜里还频繁地起夜上厕所，用过二颗药丸，症状果然好了一些。有了这些宝贵的亲身体验，我和客户推销起药品，心里有了底气。

我这人还是比较敬业的，加入康美丹后，平时不放过任何一个推销保健药品的机会。同学聚会，出席朋友的婚宴，亲友们的家庭聚餐，甚至商场的电梯上，人行道上，公园的凉亭。只要遇到我认为可以争取的顾客，就会和人家交谈一些养生方面的信息。我这段时间恶补了不少中医理论书籍，只要看对方一眼，就能知道对方身体内部有什么毛病。肝不好呀，肾虚呀，脾胃不和呀，说得有板有眼连小丽都对我刮目相看。我还自己出钱印一些保健方面的小册子，送给来来往往的路人。我的私人电话就在小册子的下面，如果对方有意一眼就能看到。虽然这些小册子大多数都进了垃圾桶，但我并不气馁。概率，只要有千分之一的希望，就不要放弃。这是康美丹本部的口号。

不过真正进入这行，才知道里面的一些秘密。先前黄姐他们所说的挣了几百万，几十万都是数字。康美丹的货款回得极慢，货铺出去真正拿到钱大概要半年后，甚至是一二年后。这期间为了生意能做下来，只能不停地往里面贴钱。很快家里不多的一点存款都变成了一盒盒的康美丹。为了吃饭，我还得出去找正式工作。我天天往人才市场跑，也在网上投递简历，可都没有什么消息。在人才市场我倒是见到了晋林，他也在找工作。他说，想找一份发型师的兼职。

我最后找到了一份高档小区保安的工作，穿着一身假制服，在门口给所有人敬礼，包括他们的汽车和狗。我选择在高档小区做保安，也有我的目的。住在这里的都是有钱人，他们舍得为自己身体投资。

一边干保安一边跑药品市场，我在外面辛苦一天下班回来，家里冷冷清清的，连个说话人也没有。小丽全身心地投入到康美丹后，孩子一直放在我妈那里，一个月也见不到一回小丽。我们有时也为这些琐事吵几句。小丽觉得挺委屈，她说她这么拼命地干，还不是为了能过上好日子。孩子过二年要上小学了，上学前怎么也得买个好点的学区房吧。唉，有钱是英雄，没钱是草包。

在家里时，小丽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打电话接电话，差不多都是她打给顾客，笑容甜美，声音温婉动听，极有耐心地介绍着康美丹的疗效，使用方法。有时顾客也给她打，不分时间段地来电话，最让人忍受不了的是那些凌晨打来电话。我真的很奇怪，难道使用康美丹的女人已经性福的不用睡觉了。我觉得小丽的客户严重影响了我们的正常生活。不管我们在做什么，哪怕是正在做爱，那些讨厌的电话都会无孔不入地追来。而小丽一把推开我，翻身起来接电话，连一秒钟也不舍得耽误。东西正吃着香甜，冷不丁把碗拿走了，谁能受得了这种折磨。我很气恼，给小丽提建议，能不能让那些顾客白天时打来，晚上是正常人休息的时间。小丽说，不行！这是在打击顾客热情。顾客因为信任你，才会深夜打来电话咨询问题，这说明他们已经把你当作最知心的朋友。

康美丹又推出来一系列的产品，小丽为了能更好地了解产品，她每天试吃试用各种药。我不赞成这样干，劝她，是药三分毒！小丽恶狠狠地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也怕，那也怕，一辈子屁事也做不成。小丽把自己当作一块饵，舍身取财。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同房。康小丽用药的时间不行，那个小药丸要在体内留48个小时，取出以后也不行，小丽要用中药汤剂熏洗。我站在卫生间门外面，从一条细小的缝隙看到小丽浮在白色的热蒸汽里，她的脸红通通的，像只可爱的小苹果。她也许真是某朝某代流落到民间的某一位皇妃。

小丽现在和陌生人沟通起来没有任何的障碍，她把左手举起来，中间的三根手指卷着，剩下的二根伸开，摆成一个牛头的手势。她说，这是一张简易的女性生殖图。大拇指小拇指分别代表女性的卵巢，左边一个，右边一个，中间的是子宫，手腕部分是阴道。讲起怎么把药丸放进阴道时，一点也不感到难为情。打出包装取出药丸，药丸上面缠着几圈白色的棉线，棉线打开，戴上里面附带的手指套，对，就是戴在食指和大拇指，捏住药丸轻轻推送到里面，大约三厘米左右。小丽专业的讲述，完全就是医生教病人如何用药。小丽还喜欢用亲身经历来证明这个药品好。她说自己子宫里有一个囊肿，跑了很多家医院，可是还是痛经。经期时什么事也不能做，就在床上躺着。后来经朋友介绍知道了康美丹，刚开始她也不相信，抱着试试看的心理，用了一个疗程后奇迹发生，做B超时肿块完全消失了。

我知道小丽说谎，她那是炎性包块，我陪着她住了一个星期医院，天天打点滴。

我想起认识小丽的时候，她还是大一的学生，一次我们去江城做志愿者，我们几个男生临时决定逃票，不是没有钱，只是觉得这件事挺好玩的。长这么大我们还没有做过坏事。没想到小丽和司机揭发了我们没买票，并拿出她自己的钱给我们补了票。这个傻姑娘成了我们一路上的取笑对象。不过回来后，我们确定了关系。我喜欢她的单纯善良。

回款的压力越来越大，小丽的失眠症发作，她只好用喝酒来缓解。我从网上买了眼罩还有耳塞。可只要闭上眼，就有一群银色的小飞机在眼前飞来飞去。

康美丹的总部隔一段时间，就会集中学员培训学习，以提高她们的销售水平和技巧。小丽第五次从山东学习回来后，把房子抵押出去，申请了A级的代理。房子是父亲送给我们的结婚礼物，当初协议离婚时，我把房子留给了她。小丽孤注一掷决定做一笔大的。小丽认为人们对直销产品的不信任，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实体店。如果我们开一家实体店，就会成为顺城最大的代理商。有了实体店，小丽在总部的级别上又升了一截，她现在的头衔是总经理。小丽的目标是一千万，她说挣到一千万以后，就收手不干。然后开一家便利小超市，卖点油盐酱醋过小日子。

新店开业那天，一起做直销的同事都来祝贺。张琪作为小丽的助手一直在忙里忙外，我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神有些飘。张琪也在康美丹上面投进去不少钱，小丽为张琪设计出最美好的未来，二百平米的大房子，上百万的豪车，现在的社会没有人不为钱为房子动心。男人到时候一抓一大把。而张琪和我说过她其实对挣钱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想通过康美丹多认识几个朋友。当然是男性朋友。

黄姐送来两个巨大的花篮，摆在店门口挺招人眼的。黄姐另换了新男友，男人三十出头，长得挺女性化的。听说晋林拿着黄姐的钱和另一个女人跑了。女人也是推销康美丹的，两个人都曾是黄姐的下线。说来黄姐也窝囊，在眼皮子底下让人家连人带钱拐跑了。

黄姐比以前瘦了一些。她夸小丽能干，还说她也要开一家实体店，和小丽竞争抢生意。

为了感谢大家都来捧场，吃过饭，又去歌厅K歌。黄姐唱了《掌声响起来》，我唱了《春天里》。大家这么辛苦地做康美丹，都有一个共同想法，就是想努力过上有钱人的好日子。我唱歌的时候，张琪不停地鼓掌，她说我唱得真好。

唱完坐下来，张琪倒了一杯啤酒过来，手指尖悄悄地碰一下我的手。水滴落下的感觉，清凉的像是大夏天吃了一根绿豆雪糕。我有些心虚地四下找康小丽，她正坐在包厢里的角落里打电话。光线很暗，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在这边。

回去的时候，张琪和我故意走在最后，张琪穿着一双八寸的恨天高，结果把脚扭了，我主动要求送她回家。下了出租车，张琪脚疼得一步都迈不开，我背着她回出租屋。张琪在我的背上，用手指划下了“喜欢你”三个字。我用力捏了捏她的脚，天气不热，我却浑身都是汗。

黄姐自称是打不死的小强，她并没有因为晋林卷款而去一蹶不振。相反，晋林的背叛更给了她挣钱的动力。现在黄姐把手里的客户资源抓得紧紧的，有客户就会有钱。她有时还撬走别人的客户，这是严重的违规行为，开小组会时大家已经提出来。但黄姐屡教不改。

谁也想不到，黄姐死在浴室里。她用康美丹封死了自己的阴门。小丽认定是前夫杀了黄姐，我告诉她，没凭没据的，可不能和警察瞎说。那位女性化的男人再也没有出现，警察打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倒觉得这个男人杀了黄姐的可能性更大。

在殡仪馆我们见到了黄姐的前夫和她儿子。儿子和她长得有几分像，但一点也看不出悲伤来，他穿一件黄T恤，站在人群后面一直低头玩着手机。

大家在一起做事一场，兔死狐悲，黄姐的死让小丽们唏嘘不已。现实生活中黄姐朋友不多，亲戚也没几个。主要是她平时把钱看得太重，得罪了不少人。

黄姐的房子很快卖掉了，前夫派人把黄姐的东西都处理了。我下班回来看到黄姐粉红的高跟鞋躺在垃圾箱里。孤零零的一只。另一只不知哪儿去了。

实体店的货销得不好，事情远没有总公司当初描述得那么好，人们对康美丹的认可并没有因为有了实体店面而加深。恰恰这时候有几个销售小组出事了，有的人用药后反应很大，而那些直销员又不能及时跟进和客户沟通。一损俱损，他们的失策，害得我们也丢了很多客户。

小丽整天愁眉不展，以前货卖不动时，还能安慰自己今天卖不了等明天，只要有信心就行。现在不行，一天不出货，就得损失几千块钱的店面钱还有店员的工资。实体店除了开业时涌来了几波顾客，后来几乎没啥人。我们为了当初轻率的决定悔断了肠子。

张琪给小丽提议，既然康美丹在城里的市场已经饱和，我们不妨把阵地转移到周边的县份发展。现在小地方的女人也很讲究养生保健。我觉得张琪的建议不错，立刻着手准备。小丽已经快撑不住，我必须帮她渡过难关。我不敢想，如果这次失败了，小丽还会不会振作起来。

去县里的前一晚，小丽在屋里走了一夜。小丽坐在沙发的角落，点上一支烟，说她从小的理想就考大学，以为上了大学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把一大口烟喷在那把紫砂壶上。那是我们在一个二手物品的市场上买的。买的时候就知道是假货。

我数了成千上万的飞机，还是睡不着。上大学时我想过自己以后的各种职业，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像看门狗一样站在那里给所有人敬礼。我爬起来倒水喝，水洒出来，泼在脚面上。

姐，这是新产品。

你试一试，很好用的。

你知道怎么用吗？

姐，以前的皇妃都用这个。皇帝特喜欢。你男人也会喜欢的。男人都喜欢紧致的女人。知道啥是紧致不？紧致就是……让男人用起来舒服。

凌晨三点小丽趴在我耳边悄悄说。

我们打算去灵县铺货，灵县有我家的亲戚在那里，亲戚开着一家门诊，这样更方便展开我们的工作。大多数人还是迷信医生大夫的。为了扩大影响，去之前我定做了大量的名片，条幅，宣传手册，还有一些小纪念品。

小丽，我，张琪还有两个新发展的直销员我们五个人一起去的灵县。把二张桌子摆好，把条幅挂起来，把带来的宣传册子小礼品发给大家，音箱放着《爱的奉献》的音乐，由张琪开始讲各种妇科病对女人的困扰，而康美丹就是治疗这些病的良药。

第一天我们便铺出三十多盒产品。为了祝贺这个好成绩。大家晚上去灵县的一家饭店吃饭。灵县有名的小吃是驴肉饼，饼薄的像一张纸，里面裹着五香驴肉。我觉得比北京烤鸭还好吃。小丽吃得不多，她主要是喝酒。

晚上亲戚给我们找一间旧房子，为节省成本我们几人吃住都在一起。没有床，大通铺，用床单隔成几个小间，铺块毯子就能睡。大概是这几天太劳累了，小丽竟然没有失眠。

第二天我们仍旧是做宣传铺货。张琪表现出色，口齿伶俐热情好客，找她的客户最多，她一个人竟做了十六单。小丽隆重地表扬了她。

夜里我起来上厕所，张琪跟在后面，把我堵在里面。我们在狭小的厕所亲了对方，张琪还加进许多手语。不过我们没有急着做那个事，空间小是一个原因，毕竟小丽还在外面，我做不到把脸皮撕下来摔在地上。

张琪说她喜欢我，我说我也喜欢她，并把手指放在她脖子上的那朵小梅花上。一朵含苞待放的花。

张琪很小的时候父母离婚了，她在单亲家庭中长大，有婚姻恐惧症，她老害怕母亲的生活在她身上重演。

从灵县回来后，店铺的生意并没有火起来，就那么不死不活地撑着。小丽翻来覆去地给我讲她在培训班学到的新东西。现在最容易挣的是女人的钱，十个女人十个爱美，不是有那么句话嘛，女人为了追求美，不惜跑断一条腿。当然要女人舍得花钱，你还得有打动女人心的手段。黄姐死后，小丽接手了顺城的代理。包括她的那些客户。以前黄姐可是把这些客户的信息看成一级的机密，别人休想从她手里抠出一点消息。

我和张琪走得越来越近，有一天我们办了心里一直想着的好事。张琪不是第一次了，当然这个年纪如果还是个处儿，那就是笑话。张琪的活儿不错，我呢因为偷嘴吃也很满意。

张琪知道我不可能和她结婚，可她从来没有问过我以后怎么办？这是我喜欢的那类女孩子。太精明的女人让我有压力。

开始时我们在外面聚，后来就去张琪租的房子。每次去的时候带点张琪爱吃的零食。我在路上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可过不了几天，我又去了。男人女人之间的这个事和吃零食一样，会越吃越上瘾。

康美丹销量直线下降，店面的租金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小丽和房东商量希望能拖一拖。房东历来都是铁石心肠的，他给我们半个月的期限腾空房子。银行抵押的房子也到期了，小丽向总部求助，希望总部伸手帮一下，可是总部的人很无情，没有人肯帮我们。

店面没了，我们自己的房子也没了。我在同庆路那边租一套小房，房子里到处都是从店里拿回来的康美丹。小丽常常和我吵，越吵越心冷，我也懒得回家去。下班后差不多天天都在张琪那里。张琪现在在书店打工，每天都带一本书回来。有时我们做爱，有时我们什么也不做，就在床上读小说，她读一章，我读下一章，直到两个都瞌睡为止。真正在一起了，对那个事反倒是淡了。

小丽还在坚持卖康美丹，不过是兼职，碰到老客户要，就去送一趟货。她在商场做服装导购员。我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冰点，我带着自己的东西搬了出来。在法律上我们早已经离婚了，我是自由之身，可以和任何一个女人谈情说爱。当然小丽也可以去找别的男人，我有时觉得自己挺无耻的，简直就是落井下石。也许婚姻真的不可以开玩笑，一语成谶，现在我们是真离婚，不是假离婚。

小丽出了车祸，我回去照顾一段日子。想不到小丽还在使用康美丹，她问我，她是不是漂亮了一些，皮肤白了一些。我说，嗯，比以前年轻漂亮多了。

张琪走了。可能去了北京，也可能去了西安，这两个地方她都说过。我也没有再找她，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算了。

陈年，女，山西大同人。自由职业，先后在《天涯》《山花》《作品》等发表作品若干。有多篇小说被选刊转载，并收入中国短篇小说年选。曾获全国煤炭乌金文学奖和阳光文学奖。鲁迅文学院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