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相声中的“滑稽”文

2017-09-29 10:23王戈
曲艺 2017年8期
关键词:煤球语言

王戈

相声中的“滑稽”

在相声表演中,经常会有“做错事、做蠢事、令人误会”的人物出现,其突出表现便是语言逻辑、行为习惯与常人有极大差异。在广大的正常群体中,这种人的举止经常会产生很强的不协调感,而将这种不协调感典型化、尖锐化、夸张化地处理之后,就会自然而然地产生滑稽的效果。夸张度越大,越超乎常规常理,便越容易产生滑稽效果。

在伯格森的理論中提到过:“滑稽”产生于所谓的对社会生活的麻木不仁,其最先表现出来的,就是对于社会适应性的严重缺乏,即如果某个人无意识地我行我素,而不提醒自己与别人、与社会接触,那么,他看上去就是一个彻底的滑稽人物。

比如在相声《着急》中,“老急”就属于典型“社会适应性缺乏”的滑稽形象。

甲:“告诉你们,过两天副食品要涨价啦!”你说急人不急人哪?

乙:老太太就爱传这个。

甲:哎哟!急得我,第二天早晨赶紧到单位请假,到银行取钱,拿个平板车、三轮车、小推车我一趟一趟往家拉呀。

乙:你拉什么呀?

甲:油盐酱醋啊。

乙:拉一趟不就完了吗?

甲:那才哪儿到哪儿啊?你知那醋我打了多少啊?

乙:多少?

甲:一洗澡盆。

乙:哎!

甲:那酱油—

乙:多少?

甲:两水缸。

乙:哎哟!

甲:豆油—

……

甲:黄酱—

乙:多少?

甲:一被窝。

乙:哎?你怎么都弄到那里去啦?

甲:酱坛子打了,全折床上啦。你说多恶心哪?除了与一般人行为的不同,“老急”这种由于时代变迁、社会进步等原因而导致的思维落后、措手不及等现象表现,也属于“滑稽”的范畴。

“滑稽”产生的心理机制

人在社会中是具有趋同性的。人内心的这种趋同性,就像是笼罩在每个成员头上的一片乌云,当你的举止与大众不符合时,由于没有采取任何行为的资格,于是乎,它就会形成一种要求你纠正的威胁,起码是斥责你的先兆,对你不合群的离心倾向作出反应。而这种反应的表现形式,就是笑。

对于被笑的人来说,尽管很多人没有意识到,但这已经形成了一种羞辱。实际上,这代表着一种社会的指责。发笑的观众,其内心是在试图纠正被笑者身上那与大众、与道德、与主流价值观所不同的行为和思维。

“滑稽”的创作者为了达到让观众更方便地羞辱接受者的目的,总是会令“滑稽”的接受对象,或是遭受社会的弱势对待,被动地堕入一种“弱伤害”的逆境(强伤害则会使得观众产生同庆而无法发笑),抑或主动表现出为适应社会的过度用力,以至于将自己陷入窘境,显得特立独行。无论是被动受到“弱伤害”,或者主动把自己逼入泥淖,都可以实现观众进行羞辱的目的,带着“攻击性”释放出笑的能量。

在这里,我们以“重复”这一滑稽行为为例来进行分析。这是相声《汾河湾》中甲乙的一段表现。

甲:“丁山,儿哟,该来了—”

乙:台,台,台个令台一个令台。冬里根儿隆,冬里根儿隆冬里根儿,冬根儿隆冬里根儿隆的冬,冬根儿里根儿冬根儿隆的冬。

甲:(随着音乐走到台口)我—(不会唱词,返回上场门儿重新叫板)“丁山,儿哟,该来了—”

乙:(无奈,重复伴奏)

甲:我—“丁山,儿哟,该来了—”

乙:(生气地重复伴奏,节奏比较快)

甲:我—(又往回跑)

乙:(用扇子打甲的头)你是什么毛病!往回跑什么呀?

在这个段落中,可笑的并不是甲乙对话的语言本身,而是两个演员的行为。而如果没有乙的反应,甲的动作重复也会显得毫无意义。

“滑稽”的致笑原因

由此可见,一句话其本身信息的重复,往往并不会使人发笑。这种重复之所以具有致笑效果,只是因为它意味着一种类似于“猫戏老鼠”的特殊的精神游戏,即在甲的引导下,乙心不在焉地进行着既定的行为。在惯性的作用下,他本应该停止行动或者改变行动的方式,但他却没有那样做,而是像一台机器那样,按照与原来相同的路线直线行走。而乙最后的恍然大悟,也不过是对其之前思维僵化的总结和证明。意识到这一切的观众,所嘲笑的,也是其“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机械式行为。

因此,在具有滑稽意味的重复中,我们一般可以发现两样东西:

1.希望像弹簧那样弹起,却又再次受到压制的情感。

2.把弹起的情感重新压制下去而后快的想法。

这其中,1就是乙所代表的情感,而2则是观众产生的想法,而这种想法,是因甲有意或者无意的行为而导致的。

所以,“滑稽”之所以能够致笑,是因为它先天就是对于刻板僵化、心不在焉的人或行为的一种嘲笑,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羞辱,是带有攻击性的反应。只不过由于观众提前知道了对方演员的身份,知道剧情不具有真实性,使得观众的这份羞辱避免了过多的道德束缚,从而能更好地释放内心的压力和能量。

联系现如今风行的“减压相声”“减压喜剧”,其减压原理,不外乎如此。

“滑稽”的深层意义

对于一个优秀的作品来说,仅仅致笑是远远不够的。

比如,在单口相声《化蜡扦》中,三个儿子及儿媳为争遗产,争相供养老母。而母亲去世后,又大办丧事以示孝顺。其中,在分家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片段:

分来分去,分来分去,剩了两筐煤球。

怎么样呢?分!

老二说啦:“得啦!这煤球啊,咱别称啦,拿个小筐啊,这么量得啦。”

老大说:“别!别!量的哪有准啊?那多了少了的,干脆过过数得啦!”

数数儿分?煤球要数数儿!

甭说煤球了,直顶到分来分去剩下一根筷子,把它剁三节,一人一节。都分完了,还剩一个铜子,一个大铜子,归谁?就没有一个人说这句话—“得啦!这个你们哥俩一人一小子儿,我不要啦!”没这句话。

愣了半天,没法分,这工夫耽误大了,亲友们也不敢搭茬。

后来,还是老三出了个主意:“干脆!买一个子儿铁蚕豆来得啦。”

买一个大子儿的铁蚕豆,数数分,分来分去,铁蚕豆剩了俩,就没人说我不拿这份啦!没这么一个。后来还是老二出主意:

“干脆,这俩铁蚕豆谁也别要,隔窗扔出去!”

在这里,一个个利欲熏心、见利忘义、不贤不孝的典型形象跃然纸上!这样的形象何其滑稽,谁人见了能不嬉笑三分?

当他们发现美梦落空,又坐在院子里抱头哭债的段落,不也是对冷酷无情的旧社会风气的强烈谴责吗?

有了这样的内容和思想,无疑使得整个作品在具有足够致笑效果的同时,也具有了强烈的讽刺性和批判性。这才是相声中塑造滑稽人物的正确方式。

优秀相声作品中的语言,应该不仅能在外部的语言组织上塑造一个个滑稽而又可笑的人物,而且还应在语言深处,即一个个滑稽形象的背后,闪耀出作者想要表达的深刻内涵和过人智慧。在顶尖的相声中,作者通过滑稽甚至是荒诞的语言传递出的精神和意志,还可以是时代变迁的折射、社会现状的的反映,甚至是一个民族文化与底蕴的自然流露。只有这样的“滑稽”,才不会是单薄的、片面的,才可能是经典的、可传世的。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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