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听美声+民乐的新声音

2017-09-30 19:58紫茵
歌剧 2016年10期
关键词:仇虎管弦乐队焦母

紫茵

金湘作品《原野》,可能是中国原创歌剧翻新版本最多的一个特例。在该剧诞生20周年之际,天津歌舞剧院曾推出2007年纪念首版。今年8月18日、19日,該院再度以2016年纪念新版,向作曲家致敬,表达天津歌剧人的缅怀与追思。

这一版由歌剧《原野》首演版导演李稻川担任总导演,它的“新”则体现在几个方面:2007版领衔A组金子的女高音歌唱家李瑛“角色”身份换了,她和A组常五爷的演员薛跃林一起出任新版导演;青年女高音歌唱家柯绿娃首次挑战新角色金子;男中音歌唱家曲波饰演仇虎;九年前的B组焦大星和焦母——青年男高音歌唱家王泽南和青年女中音歌唱家郭立楠,九年后都顶上了A组角色;刘枫华重新设计舞美、服装;舞蹈编导王丽伊。

《原野》自身的经典魅力已足够吸引观众前往天津大礼堂,这里是该剧在这座城市首演的地方。新版的音乐“灵魂”,还有两个特别之处:汤沐海指挥民族乐队演奏。这是笔者甘愿冒雨从北京赶到天津,再听《原野》的一股强大动力。

8月18日首场演出当晚,天津局部地区大到暴雨。全城汇聚而来的天津观众,基本填满千余座席。雨雾,恰似人们心底眼里漫溢的泪……83岁的金湘夫人李稻川坐在观众席间,紧抿双唇目光炯炯平静如初,默默注视着舞台上金子、仇虎和大星、焦母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她,是否又回想起自己和金湘1987年牵手合作歌剧《原野》首版首演的情景?一晃快30年了。那时的“金子们”带给大家耳目一新为之一振的艺术体验,现在的金子柯绿娃又如何呢?他们是多么年轻!

最大遗憾来自开演之前的消息,因连日高温和高强度的排练,汤沐海身体不适进了医院!心里不觉一惊一沉,平添两重担忧:这可怎么好?快70的人,紧跟着还有德彪西《佩里亚斯与梅丽桑德》上海大剧院国内首演“重头戏”!《原野》指挥让青年助手临时顶替行不行?行!李导充满信心。

全幅幕布上《原野》二字雄健道劲十分醒目。舞台始终被硕大无朋的一只“巨手”笼罩,不,它不是“手”而像“爪”。刘枫华用20世纪表现主义手法作艺术处理,突出其形态物状的夸张变形、荒诞怪异。自上而下从天而降,由断腕延伸到指尖触地,这只魔爪干枯凌厉,覆盖头项遮天蔽日、形同囚笼掌控命运、扼住咽喉令人窒息!魔爪与罗网组合造成视觉与心理的强大冲击力,它犹如一个象征符号,一种高压强逼的黑暗势力,所有人受其遏制而无法喘息摆脱逃避。

曾经得过金湘首肯,在2007年版删除的序曲合唱于2016年新版重现:“黑啊!恨啊!天啊!冤啊!”一群白色幽灵穿游飘荡令人毛骨悚然。这个舞段略显冗长,如能删减篇幅稍加点染,可能效果更好。尾声的处理交相呼应,一群黑色无常张牙舞爪跳跃蹿动,王丽伊在舞蹈语汇运用上也有明确的调整对比,前后一虚一实,首尾一柔一刚。但合唱队全部积压在舞台后方,声音似乎穿透力受到阻碍,前区的舞蹈表演多少有些“抢戏”。

从未听过民族乐队版的歌剧《原野》,开始听觉完全无法适应。总感觉张力不够动力不足。很好奇,这个民乐版谁的编配?原来叶聪在新加坡请当地作曲家做了个音乐会民乐版《原野》,汤沐海这次特意为天津新版买回版权。这个民乐版编配基本按照金湘原谱直接对应照搬,听上去效果并不理想。

歌剧《原野》对于指挥和乐队,无疑是相当繁难的作品,何况还是民乐新版。青年指挥家林尚誉临时顶替汤沐海执棒天津歌舞剧院民族乐团、天津歌舞剧院歌剧团合唱队,他功底扎实全力以赴,表现出超乎其年龄经历的稳健自信。但有时似乎感觉林的手势动作有些夸张,可就是听着音响却不给劲,本来应有的强度力度,怎么都推不上去。全剧音乐,有些段落差强人意,有些段落实在不行。相比管弦乐队,还不只是音色上的差异,关键是音乐的感染力与表现力都比较弱。而方方面面的薄弱问题,在弦乐声部主奏时显得尤为突出。

实际上,金湘歌剧《原野》的音乐,本身已适时适度加入了民族乐器,有色彩、个性,有韵味、意境。如果汤指坚持要尝试做好民乐版,应该请真正有经验的作曲家,按照民族管弦乐队配器法,遵循歌剧音乐表现规律,全部重新认真编配。更何况,金湘歌剧《原野》里有相当篇幅比例的现代作曲技法多调性运用,那些高难段落的速度与力度,密度与厚度,重点是音准的精确度,这些对于民族乐器演奏,可能都是短期内难以跨越的技术障碍。如果能有所突破,就已经是对民族管弦乐队发展有所贡献了。但目前这些问题解决得不算理想,虽然天津版已经在新加坡民乐版的基础上添加了一些管弦乐队的铜管乐器,舞台侧幕边也放置着一台钢琴、一架竖琴,但其整体的融合度难以解决,而以民族乐队为主体的《原野》音乐所需要的张力与动力、气氛与气势达不到应有的效果,无法与管弦乐队齐头并举。

因为采用新型的民族乐队,舞台上所有演员,无不面临非同寻常的障碍与挑战。平时习惯与管弦乐队合作,听管弦乐队音响,从哪儿进打哪儿出,自然轻车熟路顺势而为。可还是那句话,现在这个民乐版,还不只有音色上的差异,听觉上还会有更多的不适应。好比原本的“路”很熟,因为冒出新奇陌生的“地标”,可能就会感觉“咦,哪不对劲儿找不着道”。否则,已经唱过多部中外歌剧的演员,有时竟然张不开嘴、抓不住音?偶尔还小心翼翼地不敢出声、不敢表情?

郭立楠,这位年轻的女中音歌唱家,音色浑厚密实,气息平稳深沉,焦母的唱段完成得顺畅熟练。瞎老婆子的阴毒狠辣,表现也基本到位。提起金子就恨之入骨咬牙切齿,怀抱孙儿的那段摇篮曲,则充满慈爱与担忧。如果形体上再自然贴靠人物的年龄和状态一些,应该会更令人信服。

王泽南,这些年主演的中外歌剧不少,《茶花女》阿尔弗雷德、《青春之歌》卢嘉川、《运河谣》秦啸生、《白鹿原》白孝文,等等。焦大星,他不是第一次唱、第一次演。金湘为这个角色谱写的唱段都特别好听,王泽南角色化的演绎相当到位。第一幕和金子、焦母的三重唱、第三幕和金子的二重唱、同仇虎、金子、焦母的四重唱等,他的戏最熟稔,表演很自然。但大星的嗓子当晚似乎不在最佳状态,某些高音演唱略感吃力。可能他是歌剧舞台上最高大英俊的“小白脸”,这副形象容易让人联想到花花公子、谦谦君子、莘莘学子,一抡胳膊举鞭子,装腔作势要打金子;一撸袖子挥刀子,气急败坏要杀仇虎,哪像“阎王的儿子”村儿里的人?应该说,王泽南演出了大星的温厚懦弱与痴情良善,还需要再多一点令金子讨厌的那种窝囊与怂包样儿。endprint

如果说,王泽南是高大英俊的焦大星,这回男一号,A组演员曲波就是精悍玲瓏的仇虎,这位男中音歌唱家比对孙禹、雷岩、王虎鸣等,身量体积小一至二号。但可以肯定地说,他的演唱,在声音造型上准确到位,从始至终力求角色化、相当“仇虎化”。塑造这个人物,在音乐上和技术上,曲波肯定不成问题。问题是,可能他对民族乐队不太适应,某些重唱段落,如第二幕和金子的爱情二重唱等,感觉偶尔会有点“晃份儿”,应有的力度、宽度、厚度,声部线条的清晰度与流畅性、音准的精确度与把握性,表现还不是特别能让人安然放心。在形体、动态上,还需沉下心来琢磨。按照剧情提示理解,仇虎开始出场是从飞奔的火车上跳下来跑出来?一个逃犯,应该是一副惊魂不定心神不定的形象,哪会如此这般神清气定沉着冷静?2016年天津新版的仇虎,演得过于老实正派,在勇武刚毅之中缺少些“痞气、戾气”与“粗野、狂暴”混不吝的劲儿。愿他在将来的演出中,真正走进仇虎的心灵世界,再把观众不由分说统统带入进去。在歌剧表演上,曲波有这个专业实力。

2016年8月20日,在天津大礼堂的舞台上,青年女高音歌唱家柯绿娃是最耀眼最迷人、闪射“金子”般光彩的女一号。歌剧《原野》从首轮首演首发阵容开始,万山红、韩延文、尤泓斐等,基本上一路“民声”或“民美”领衔头牌旦角。后来曾听过崔峥嵘“洋”味儿的金子,唱演俱佳令人耳目一新。再后来又有张立萍“洋”范儿的金子,精妙的演唱,高冷的表演。这回柯绿娃塑造了一个全新的形象。从金子拉着脸噘着嘴揪扯树枝条,同大星赌气憋火拧着劲儿似的扭搭扭搭拽上台开始,你就确信她就是《原野》上那个野性任性、本性率性的新娘。

柯绿娃声音造型极富魅力,她的行腔通透灵活丰润流丽,音质华美醇厚且有良佳的乐感。歌声抒情性与戏剧性兼而得之,表演既有丰沛的激情与张力,又有精细的层次与控制,她赋予金子这个角色更为丰富感人的表现力。《这一天长得永远过不完》《啊,我的虎子哥》《人就活一回》等独唱重唱,女高音声情并茂,上得去下得来、放得开收得住,听上去起伏跌宕十分过瘾。有一个小段还不够完美,第二幕仇虎回忆儿时的金子伏在窗台上的那段民谣风的“大麦穗穗儿呀”,面部表情与声音表达,还缺少一种互感照应的效果。再下点功夫,可能音准与味道都会令人更加满意。

天津歌舞剧院2016年8月新版《原野》诸多新亮点,在歌剧界是件引人关注的大事。还有两座城市此前以纪念金湘为名先后排演该剧,金湘夫人李稻川毫不知情。有人自觉自愿排演《原野》至少可以证明:这部经典广受欢迎。但如果谁都可以随便拿来就演,招呼都不打一个,恐怕就有问题。起码是对原创者不尊重、无视著作版权、淡薄法律意识,长此以往这种现象不应继续下去。请尊重原创者同时尊重自己和观众,希望借《歌剧》这个歌剧人无比珍爱的窗口,表达著作权所有人的意愿。endprint

猜你喜欢
仇虎管弦乐队焦母
歌剧《原野》中“金子”的角色形象分析
三重面具
——《原野》中焦母命运倒错的三重隐喻
《原野》:仇恨与自由
精神分析学视域下曹禺《原野》中仇虎心理演变
“中国梦”的音乐阐述
——《逐梦——为二胡与管弦乐队而作》
管弦乐队构建与训练(三)——以弦乐合奏《二泉映月》的主题表现为例
兰芝被遣只因焦母恋子
管弦乐队
基于“极爱”与“极恨”视角下的《原野》评述
翻飞在性格的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