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方言“儿”类后缀探析

2017-10-19 00:32覃洲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17年9期
关键词:儿化

摘 要:成都方言里“儿”缀同时包含“儿尾”和“儿化”,且“儿”缀现象十分丰富。文章结合前人的研究并形成自己的见解,通过收集语料来对“儿”类后缀进行探析。文章首先对“儿化”“儿缀”“儿尾”等概念进行了界定,其次分别从“儿化”与“儿尾”两个方面对成都方言名词性后缀“儿”缀与普通话进行比较,最后归纳出成都方言儿缀的特点和功能

关键词:成都方言 儿缀 儿化 儿尾

引言

关于“儿”缀的探讨,汉语学界对其在普通话中的研究成果颇丰,对“儿缀”的名称概念理解,“儿缀”的用法,“儿缀”的构词等都有深入的探讨,故不再赘述。笔者认为,要研究“儿缀”,首先需要对三组概念加以辨析:“儿缀”“儿化”“儿尾”。根据黄伯荣在《现代汉语》的解释,“儿化”应该理解为在一个音节中,韵母带上卷舌色彩的一种特殊的音变现象,这种卷舌化了的韵母就叫做儿化韵[1],由此可见,“儿化”是语音层面的现象,而“儿”本身不单独成为一个音节,与前面的韵母共同构成一个新的带卷舌的韵母。根据曹跃香在《儿化、儿尾和儿缀等术语在不同平面上之转换使用》一文中的解释,她指出“儿”音与其前字音节在语流中融合了的称“儿化”,没融合的称“儿尾”。[2]因此,“儿尾”是“儿”字单独成为一个音节,这个“儿”字需要读出来。同时,作者指出“儿化”“儿尾”都是属于语音层面的现象。而“儿缀”是词汇与语法层面的概念,是书写形式上带“儿”的词。所以“儿缀”在读音上可能是“儿化”,也可能是“儿尾”。而本文所涉及的“儿缀”概念在读音上便同时涉及“儿化”和“儿尾”。

从历时的角度考察的话,儿化现象的出现时间应该晚于儿尾,同时,儿尾在语流中由于某种作用逐渐变异最后形成了儿化现象,这种变化在北方方言中的速度与程度是渐变的、不平衡的。以北京话为代表的部分方言区域中儿化演变比较完全,儿化现象比较普遍;有的方言片儿尾和儿化并存,正处于演变之中,像成都方言便是一个典型例子;有的方言片则只有儿尾,没有儿化,像四川犍为、井研、五通桥等地区方言基本上只有儿尾,沒有儿化。

成都方言名词性词缀“儿”缀词数量多,使用频率高,涉及到生活中的各个方面。跟普通话中的“儿”缀相比,成都方言中的“儿尾”现象尤其值得关注,“儿尾”用例远远大于普通话中的频率,“儿化”很多现象的相关特点以及用法与普通话也有所不同,这就足以体现“儿缀”在其成都方言构词中独特的重要性,以下分别从“儿化”与“儿尾”两部分对成都方言名词性后缀“儿”缀与普通话进行比较,并进一步归纳出成都方言儿缀的特点和功能。

一、儿尾

成都方言中的儿尾词数量很多,细细分类,有如下类别:

表示动物,例如:

猪儿、耗儿、鱼儿、鹅儿、马儿、牛儿、狗儿、羊儿、猫儿、鸭儿、鸡儿、雀儿、虾儿、兔儿

表示人,例如:

娃儿、疯儿、傻儿、癫儿、妹儿、头儿、聋儿、胖儿、麻儿、矮儿、弟儿、幺儿、独儿

表示事物,例如:

刀儿、帽儿、肚儿、桶儿、肚儿、瓢儿、锅儿、铲儿、裤儿、坎儿、船儿、票儿、碗儿、杯儿、梨儿、椅儿、键儿

表示方向,例如:

这儿、哪儿、那儿

表示其他,例如:

样儿、个儿、双儿

从以上用例中不难发现,成都方言中能带儿尾的词根一般是单音节语素,在成都方言中,这些词中的儿尾都具有实实在在的单独的语音,不可或缺,必须独立存在。下面将以普通话作对比来揭示出成都方言“儿尾”的一些特点:

1.语音对比

普通话中的“儿”原调是35,在语流音变中不涉及变调问题,但是在成都方言中,儿尾涉及到变调问题。当儿尾前面的音节是阳平时,有一些词语中的儿要变成阴平,如:娃儿、鱼儿中的儿要读成阴平。

2.普通话中的儿尾情况与成都方言儿尾不尽相同

成都方言和普通话都属于北方方言,不管从其语音、词汇还是语法来看,内部一致性比较大,但是就其儿尾来说,在普通话中很多没有儿尾的词在成都方言中都必须带儿尾,不能省略。即使这些词在普通话中带了“儿”缀,它在语法平面上所起的作用也往往是构形作用,是一种儿化现象,儿缀可以省略。并且儿尾之前的词性基本上为名词,这些名词可以单独成词,与对应的儿尾词同义,经过笔者统计,此种情况多是用在表动物名词上,举例如下:

猪儿—猪 鱼儿—鱼 马儿—马 牛儿—牛

羊儿—羊 猫儿—猫 鸭儿—鸭 鸡儿—鸡

3.成都方言的儿尾一般是位于单音节语素之中

从以上的用例来看,成都方言的儿尾前面的词根全部都是单音节语素,并且绝大多数词根为名词性语素,少量词根为代词和量词词性语素。

4.成都方言很多儿尾词对应有相同词根构成的双音节词

在成都方言中,并不是所有的带儿尾的词根与不带儿尾的情况下意义基本一致,有的儿尾词没有对应的同义的单音节词,儿尾前面的语素是黏着语素,不能单独成词,但是在成都方言中,往往可以通过语素重叠或者带“子”缀的方式转换成同义词。举例如下:

娃儿—娃娃 妹儿—妹妹 弟儿—弟弟 幺儿—幺幺

裤儿—裤子 胖儿—胖子 肚儿—肚子 样儿—样子

儿尾词多用在老百姓日常生活口语交际之中,而带字缀或者重叠的方式的词多用在书面语或者正式场合中,儿尾词更加生活化,更接地气。

在成都方言中,很多单音节名词可以通过重叠的形式来取得和带儿尾的词意义相同的效果,不过,重叠的形式的词多用在小孩中,具有一种可爱的意味。例如:马儿—马马、牛儿—牛牛、刀儿—刀子,这种情况不在上述所列情况之内。

5.成都方言里有“量词重叠式+儿(儿尾)”或“量词重叠式+儿子”的说法

在普通话里,“数词+量词重叠+名词”结构可以表示单个具体的概念,例如:一棵棵树、一粒粒沙子都是强调相同事物中的个体,但是在成都方言里,存在“数词+量词重叠+儿+名词”的结构,表示说话人对量的评价,例如:endprint

一撮撮儿玉米/一撮撮儿子玉米(形容玉米数量很少)

一方方儿布/一方方儿子布(形容布很小很小)

6.成都方言中“重叠式词干+儿尾”词能产性强,数量多

成都方言中重叠式儿尾词相对普通话甚至其他方言区来说比较发达,能产性强,有一定的数量。根据词根的词性划分,种类繁多,举例如下:

名词性语素重叠+儿尾:

签签儿 叉叉儿 杯杯儿 浆浆儿 杆杆儿 眼眼儿

边边儿 抽抽儿 盆盆儿 瓶瓶儿 爪爪儿 棒棒儿

动词性语素重叠+儿尾:

飞飞儿 钩钩儿 吹吹儿 盖盖儿 架架儿 扫扫儿

套套儿 垫垫儿 揍揍儿 别别儿 叫叫儿 转转儿

量词性语素重叠+儿尾:

根根儿 丝丝儿 坨坨儿 片片儿 点点儿 杯杯儿

条条儿 颗颗儿 两两儿 段段儿 撮撮儿 方方儿

形容词性语素重叠+儿尾:

尖尖儿 颠颠儿 慢慢儿 悄悄儿 好好儿 弯弯儿

卷卷儿 顶顶儿 空空儿 小小儿 默默儿 轻轻儿

副词性语素重叠+儿尾:

将将儿 刚刚儿 偏偏儿 恰恰儿

二、儿化

(一)非重叠式儿化

成都方言中不仅儿尾词数量众多,而且儿化词也占据了一定的比例,现根据词根的词性分类,举例如下(为了与词尾儿区分,儿化现象的儿缀一律采用X儿来表示:

名词性语素+儿:

单音节词:

杏儿 女儿 毽儿 泡儿 兔儿 双儿 旋儿 爪儿

双音节词:

苍蝇儿 跟班儿 麻雀儿 舌头儿 星宿儿 弟娃儿

滑杆儿 烘笼儿 脸壳儿 墨盘儿 烟杆儿 毛根儿

黑八儿 吼班儿 边花儿 春尖儿 嫩颠儿 姑娘儿

张三儿 李四儿 王五儿 陈六儿 赵七儿 黄五儿

三爸儿 幺叔儿 四妹儿 大舅儿

三音節词:

铺盖卷儿 新姑娘儿 鹅石板儿 萝卜缨儿 青菜头儿

巴壁虎儿 苞谷泡儿 车笔刀儿 点水雀儿 对对眼儿

果子泡儿 丁丁猫儿 憨大汉儿 蠛蠛蚊儿 红苕片儿

王秀英儿 李健平儿 孙淑芬儿 王启根儿 覃伯官儿

动词性语素+儿:

跨杆儿 亲嘴儿 逮猫儿 扮灯儿 抱蛋儿 撑杆儿

撑花儿 抽厢儿 打波儿 过门儿 滚身儿 开山儿

形容词语素+儿:

朽杆儿 遇缘儿 摩登儿 哈巴儿 哈儿 瓜儿

量词语素+儿:

一本儿 两分儿 一截儿 三斤儿 对对儿 分分儿

从以上用例我们大致可以看出成都方言儿化词的一些特点:

1.成都方言中能儿化的单音节词很少

成都方言和普通话中儿化词都占据相当的比例,尤其以普通话中的儿化词为最多,从音节形式来看,两者中都包括单音节、双音节、三音节词,但是普通话中单音节词很多都可以儿化,而成都方言恰恰相反,单音节能够儿化的词很少。

2.成都方言中能儿化的词在普通话中不一定能够儿化

成都方言中的一些儿化词如果和普通话对应的话,并不一定能够一一对应,在成都方言中能够儿化的词在普通话中不儿化或者在普通话中能够儿化的词在成都方言中不儿化,例如:普通话中的亮儿、空儿、筐儿、球儿、歌儿、票儿、叶儿、字儿、词儿、鸟儿等,在成都方言中不儿化;成都方言中的苍蝇儿、麻雀儿、舌头儿、亲嘴儿、摩登儿在普通话中不儿化。

3.成都方言中儿化词以名词居多,也有少量的动词、形容词和量词

从以上用例可以看出,名词性语素+儿的词数量最多,其他词性语素构成的词数量很少。

4.成都方言中称谓词儿化现象显著

在成都方言中,很多称谓词是可以儿化的,邓英树、张一舟在《四川方言词汇研究》总结了成都方言中称谓词儿化的规律,即:[3]

A.姓氏后加除一、二之外且十以下的数字都可以儿化。举例如下:

李三儿 张四儿 陈五儿 赵九儿 王五儿 余五儿

B.有些亲属称谓不是重叠名词的可以儿化。举例如下:

二爸儿 幺叔儿 三妹儿 二舅儿 五娘儿 三姐儿

C.如果姓名中名的用字为舌尖鼻音韵尾字,可以儿化。举例如下:

李秀英 王淑芬 李军儿 陈俊儿 刘老根儿

(二)重叠式儿化

成都方言中,重叠式儿化具有一些鲜明的特色,主要是AA式,不过细分可以分为两类:

1.重叠式合成词儿化与否都可以,儿化可以省略。举例如下:

果果(儿) 褂褂(儿) 箱箱(儿) 盒盒(儿)

圈圈(儿) 抽抽(儿) 铲铲(儿) 尖尖(儿)

弯弯(儿) 柜柜(儿) 管管(儿) 签签(儿)

两者相比较,重叠式加上儿缀后便附加上小而喜爱的感情色彩,而且口语化更强,比较随意。而非儿化并无这种特点。

2.重叠式合成词必须儿化,儿化不可以省略。举例如下:

风风儿 羹羹儿 凳凳儿 壶壶儿 锅锅儿 肠肠儿

钩钩儿 瓢瓢儿 钉钉儿 旗旗儿 吹吹儿 飞飞儿

此种情况同上,加上儿缀都有小而喜爱的感情色彩。

从以上用例来看,成都方言重叠式儿化合成词都是名词,并且都极具口语色彩,川味儿浓厚,都可以表示小而喜爱的感情色彩。

三、成都方言儿缀的功能

根据黄伯荣对于儿化在现代汉语中的功能来说,儿化具有区别词义,区分词性,表示细小、亲切、轻松或喜爱的感情色彩等三种功能,按照这种思路,结合以上我们对成都方言儿尾和儿化的系统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成都方言中儿缀并无区别词义、区分词性的作用,因为虽然成都方言中带“儿”缀的词基本上都是名词,但这并不是是因为后缀“儿”多带来的结果,因为如果去掉“儿”缀的话,词根也基本上是名词性的。endprint

1.“儿缀”是成都方言名词的标志

成都方言里的“儿缀”虽然不像普通话里的“儿缀”有转类的作用——名词化,但是,能够被“儿缀”附加的语素大部分都是名词性语素,所以,在成都方言里,我们可以通过“儿缀”的使用基本判定该词的词性,而绝大多数带“儿缀”的词为名词。AA儿作为名词的构造手段在成都方言里具有普遍意义,是名词的形式标记。

2.“儿缀”具有成词功能

成都方言“儿缀”可以使黏着语素变成自由的名词,没有“儿缀”的话,这些语素都不能单独使用,必须有儿缀,才能成为能够自如使用的名词。例如:成都方言里的“裤”“肚”“样”等语素都不能单说,必须以带“儿缀”的形式使用,分别形成“裤儿”“肚儿”“样儿”这类词,在成都方言里占据了一定的数量,往往这些黏着语素可以通过增加“儿缀”或“子缀”形成自由的名词。

3.“儿缀”具有构形功能

构形性的“儿”缀己经基本完全虚化,在这些“儿”缀名词中,加不加“儿缀”没有明显地改变原来的词义,只是增强了一定的口语色彩。同时,根据邓英树和张一舟的看法,成都方言中的“儿缀”和重叠可以共同形成小称的功能,而单纯的重叠和“儿缀”没有这种功能。[4]例如:成都方言中“缝缝儿”通过重叠+儿缀的共同作用让我们深切地感受到这个缝绝对不会是太大的感觉,同时,这个缝的大致情况我们也可能会有一个简单的认识。而如果单纯使用“缝”这个词的话,我们便无从判断这个缝的大致情况,它只是单纯地进行了一个概念的指示而已。

4.“儿缀”赋予了一定的口语色彩

“儿”缀的口语色彩很浓,亲切、随意,具有浓厚的地方色彩。成都方言“儿缀”的大量使用,体现了成都方言接地气、生活气息浓厚的特点,与成都作为休闲之都的地域特色相互映衬,有了“儿缀”的使用,成都方言显得更加川味十足。

注释:

[1]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08页。

[2]曹跃香:《儿化、儿尾和儿缀等术语在不同平面上之转换使用》,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4年,第3期。

[3]邓英树,張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66页。

[4]邓英树,张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78页。

参考文献:

[1]邓英树,张一舟.四川方言词汇研究[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2010.

[2]王文虎,张一舟,周家筠.四川方言词典[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14.

[3]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

[4]曹跃香.儿化、儿尾和儿缀等术语在不同平面上之转换使用[J].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4,(3).

[5]覃洲.四川方言中叠字现象之丰富性探讨[J].黑龙江社会科学,2016,(3).

(覃洲 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文化交流学院 200080)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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