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

2017-10-21 17:55朱传涛
神州·上旬刊 2017年10期
关键词:郭川失联阳光

朱传涛

在城市淡黄色路灯看守下的深夜,我悄悄扛起行囊,纵身一跃,跳上那开往春天,开往远方的列车。

夜色正浓,一节节绿色的车厢静静的卧在铁轨上,仿佛都还酣睡在梦境里。这寂静一反白日的喧嚣,让人有些错愕,有些走神,思绪也不免霎时飘散开来。

从前,也常一个人低头出神,每每想到自己天马行空般勾勒出的前景,就会有一种溢于言表的兴奋与满足:去呼吸稻草人身边掠过里的风,去拥抱每座城市的人,去消散在远方的风景里。

可每当我抬头时,迎来的却是一道道或是殷切期望或是严厉质询的目光,我只能把对远方的憧憬硬生生吞进肚子里,硬着头皮去啃那一张又一张做不会刷不完的试卷,麻木穿梭在教室、食堂、公寓的三点一线。看见像潮水一样跌跌涨涨的成绩,也不得不强行压抑下對远方激荡的渴望。可这渴望却像一只藏在我黯淡胸膛下的小斑点狗一样——四下寂寥时我总能感受得到,它在不断轻轻啮咬着我那颗还燃着着一两星火花的心。

每当思绪纷乱时,我总会猛地甩一下头:没有拼搏就没有回报!这句话早就被奉为未写在教材上的一大定理,师生间在这点上倒是有着难得的默契。可这又不免让人生出些犹疑:奔跑都自然都要有一个终点,但挥洒汗水的过程又何尝不能被作为一种美好来珍重?对奔向远方的渴望,或许也能够成为牵引自己乘风破浪的缆绳吧。我想,在扬帆出海的那一瞬,在矢车菊般湛蓝色的大海上,“远方”可能早就不再是某个确切的地名,它与“前行”的界限也已经纠缠不清。

摇杆开始启动,梦境里低矮又熟悉的小屋子挤成一排,在黑暗的笼罩下缓缓向后退去。车厢里,白晃晃的灯光下,我开始回忆起去年飘落的第一场冬雨。

银杏叶沾着雨水缓缓飘落,我蹲下身,在沥青路面上捡起一张打湿的报纸。头版头条是瘦骨嶙峋的约翰·比登。就是这个戴着被阳光和海水漂白到褪色的旧草帽,又瘦又小的英国糟老头,用双手划着船桨,独自漂流过广阔的太平洋。七个月的航程中他那双枯槁的大手被磨得布满皱痕,阳光在他的面颊和臂膀上暴晒下大小数不清的褐色斑记。在食物瘠乏,风雨雷暴之外,他更是要一个人去承受那种虽心底波澜起伏却偏偏无处诉说的孤独,那种一只鸟拥有万里天空却看不到另外任何一只鸟的孤独。我摇摇头,轻轻抛下手中的报纸:“为了那个远方,值吗?”或许他唯一让人嫉妒的,就是挂在那张沧桑老脸上,连那深浅交错的褶皱也无法遮挡的开怀大笑吧。

按下电视的遥控键,郭川,这个失联的男人依旧失联。茫茫大海,虽然人们一次又一次地为他祈福祷念,但却无法逃避生还几率微乎其微的事实。一头微卷蓬乱的长发,不修边幅的胡茬,他总是以狂放不羁的形象出现在人们眼前。可每当面对大海,他精微目光却总流露着几份凝重。游离在各大联赛丰厚的奖励之外的郭川,是位标准的民间航海家。在这个探险冲动正渐渐从记忆深处淡去的时代,他伴随星光的孤独征程到底还能激起多少人的共鸣?比登的远方虽然苦难,但归程还是伴随着鲜花与掌声;可在黯淡的前景中,郭川的执着又是在苦苦追寻着什么?我徒劳地思索许久,找不到只言片语来说服自己。可我却能分明感觉出他目光中撒下的那缕阳光般的暖意,像一道光穿过寒冷和黑暗的冰盖照向远处大地,又像一双挣开枷锁的翅膀,在朝向天际飞行中释放着灵魂的舞动与轻盈。

一种难以名状的感觉破壳而出,带着生命的律动开始生长。这一次,和那些不存在的圈圈框框挥手说再见吧——与其在被形形色色的期待困在原地,为什么不大胆向前方迈出双腿,开启一场潇潇洒洒的旅行?

谁也没有说过梦想与远方荒唐可笑,可我为什么从没有勇气大声唱出远方的歌谣?自己畏缩在逼仄阴暗的墙角,却没想到只要稍稍抬起头,也能望得那么高远,直视那几颗垂在天幕的星。“走吧,远方哪里有什么终点,它本就是一次寻觅。”我嘴边和心底同时响起一个声音。抱着行李,走在寂静的街巷,我第一次感觉城市污浊的空气是如此的清新、美好。

绿皮火车飞驰过时光的旧站牌,依稀能辨得出的河水在静谧夜空下摇荡着片片星辉。天渐渐放亮。旧事,随着沿途闪着银光的参差白杨远去;远方,早已融进地平线上那一抹鲜艳的朝阳。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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