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女性书写到身体写作

2017-10-23 12:57权珣珣
文学教育 2017年11期
关键词:女性

内容摘要:法国女性主义批评代表作家埃莱娜·西苏提出的“女性书写”理论旨在挑战传统文学规范,颠覆男性话语霸权,提高女性主体意识,争夺女性话语权。20世纪末,西方女性身体理论传播到中国并应用于国内女性文学研究及创作中,在中国消费主义语境下,“女性书写”中的“身体”叙事功能逐渐异化,“身体写作”的文本及研究引起社会广泛关注。

关键词:女性 女性书写 身体写作

近现代以来,女性逐渐浮出历史地表,试图冲破以男性为中心的意识形态规范,开始积极争取主体性地位和话语权,日渐成为一支不容忽视的力量团体。西方妇女解放运动是女性自觉发起的为争取女性权力的政治斗争,以英美和法国影响力最为突出。作为妇女解放运动的衍生物,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是1960年代末欧美兴起的新女性主义话语的一部分,不仅以文学文本和妇女文学为其研究对象,还强调写作的政治性,重新审视西方文化传统的实践。i在发展过程中,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一直致力于挑战传统文学规范,颠覆男性话语霸权,提高女性主体意识,争夺女性话语权。

一.女性书写

女性主义文学批评最具代表性的是英美学派和法国学派,二者有所差别,但在发展过程中两者渐有融合倾向。ii“女性书写”理论最早是由法国女性主义批评代表作家埃莱娜·西苏提出,其在代表作品《美杜莎的笑声》中明确说道:妇女必须参加写作,必须写自己,必须写妇女。她呼吁女性必须通过她们的身体来写作,创造无法攻破的语言来摧毁隔阂、等级、花言巧语和清规戒律。iii

妇女必须写作,必须写妇女。埃莱娜·西苏所说的“妇女”是指在同传统男人进行不可避免的抗争中的妇女,是指必须被唤醒并恢复她们的历史意义的世界性妇女。iv显然,女性主义者认为男女两性存在着严格的等级划分,男权制社会潜在的价值观念把男女二元对立,男优女劣的等级观念迫使女性成为“第二性”,女人在男权制社会中只是缺席和缄默的客体性存在。

女人作为男人的从属和附庸,不仅在身体上被压制和禁锢,在思想文化上同样被束缚。在菲勒斯中心的文化系统里,女性总是被符号化,“天使”和“魔鬼”这两类形象在男性作家文本中无所不在,这些形象和意义都是由男性所创造和界定的。在男权制社会中,女性存在的价值就是被男性所利用,不论是在文本中作为被表现的对象,还是在现实生活中当作取悦男人的性对象。女性在男性笼罩的阴暗下,一直处于失语的状态,而写作就是一种改变的可能。

写作一直是男性的特权,在体现出父权特征的西方文化中,文本的作者便是一位父亲,一位祖先,一个审美的父权家长,他的笔就和他的阴茎一样,是一种体现出创造力的工具。v文学作品就是男性运用阴茎之笔在处女之页上进行创作的产物,文本中的女性永远是男性思想的衍生物。女性胆敢握笔创作就是僭越了父权制所限定她的领域,是对男性最大的挑战和侵犯,因为在男性的观念里,最好的女人在智力上比最差的男人还要差。因此,女性一直被排斥写作,一直到十九世纪一个女人还不受人鼓励从事艺术,相反,她受讽刺、打击、训诫、规劝。vi然而,女性有能力创造自己的形象,并将男性作家建构出来的模式化女性形象解放出来。

女性进行写作这一跨越雷池的伟大举动必将摧毁男性设定的囚牢,但在女性冲出牢笼走向文学之前,首先要摆脱男性文本中女性形象模式的束缚,打乱男性的“象征符号”话语秩序,为自己创出一种嵌进去的语言。vii因此,“她必须写她自己,因为这是开创一种新的反叛的写作”。viii

女性通过写作返回自己的身体,解放这一直被封锁压制的身体领域,将女性的气息布满全世界。埃莱娜·西苏在文中说道她不止一次惊叹一位妇女向她描述一个完全属于她自己的世界,这种“以对身体功能的系统体验为基础,以对她自己的色情质热烈而精确的质问为基础”ix的美学活动绝妙至极。通过书写自己的身体,女性释放自己被压抑的潜意识,迸发自己原本的力量。事实上,她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了,她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x超越了男性规范的“象征符号”。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女性身体写作颠覆了男性的话语霸权,重构了女性主体性地位,为妇女赢得了说话的权力。

在埃莱娜·西苏的“女性书写”理论中,一个重要的前提是女性是被禁锢的客体,这种禁锢的力量来源于男权社会的压迫,在“身体被压制的同时,呼吸和言论也被压制了”。因此,女性通过书写自己的身体进行反抗,女性的身体就是自我觉醒、挣脱束缚的力量源泉。“女性书写”丰富了西方女性主義文学理论,它的发展和传播鼓舞了女性创作的热情并激励他们敢于打破禁锢书写自己,觉醒后的女性用手中的笔作为武器,用自己的身体粉碎男性话语的封锁,将自己嵌入人类社会发展的历史中。

二.身体写作

1980年代以来,伍尔夫、米利特、西苏等西方学术界经典的女性身体理论作品相继译介到中国,逐渐引发中国文学身体研究的热潮,由于中国女性与西方女性有着相似的被压抑的生活现状,西苏等人的“女性书写”理论被广泛应用到国内的女性文学身体创作及研究中。这一阶段,以陈染、林白等为代表,一些作家作品运用女性视角来描写女性本身,将女性独有的身体经验和对外界的感受诉诸笔端,文中的女性自审、自恋,一反男性中心意识形态,这类作品经常被研究者用“私人化写作”或“个人化写作”来命名。“女性身体”没有成为显性的批评用语,及至1990年代后半期,以葛红兵等人为代表的学者开始明确以“身体”视角为切入点进入文学批评。

新世纪伊始,以卫慧、棉棉、木子美等为代表的一批“美女作家”作品充斥图书市场,作品中存在大量女性身体描写,这种“欲望化叙事”和“情色书写”迎合了商业炒作的市场逻辑。在文化市场营销策略和媒体的综合作用下,“身体”引起了文论界的高度重视,一些文学批评家将“身体”与“女性”、“女性创作”等概念在一定程度上连接起来,“身体写作”一时热闹非凡、争议不断。

在中国消费主义语境下,“身体写作”经常被人称之为“美女写作”、“下半身写作”等等,毫无疑问,这种称呼饱含讽刺、否定的意味。的确,很多评论家、批评家对作品中的“欲望化”描写,尤其是文中的“性”叙事大肆讨伐。他们认为,文学中的身体虽然具有生理属性,但它同时还应具有社会文化维度,而所谓的“身体写作”过分强调了欲望化的肉体而忽视了其精神层面。“身体写作”中将身体的内涵窄化,把对身体的书写局限在女性的“性”书写。援引西方女性主义文学理论,身体写作的合法性是对身体自身解放的诉求,而这种突出女性身体的书写,看似在颠覆某种陈腐规则,结果却满足了男性的窥视欲望;看似寻求女性身体的解放,结果却掉入了男性统治逻辑早已布下的色情陷阱。xi这些“美女作家”的生理性别虽然是女性,但是他们在心理体验上却是男性,她们借助了男性的评判标准来书写女性的身体和心理体验,是一种迎合男权话语的行为,背离了“女性书写”的反抗男权的目标追求。

虽然一些评论家对“身体写作”質疑并提出批评,但也有学者对“身体写作”持宽容态度并为其正名,他们认为性爱一直都是文学最重要的主题,对性爱话题的描写倾向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女性文学的性别意识和性别自觉的发展。另外,文论层面的“身体写作”不应等同于媒体制造的“美女写作”、“下半身写作”等噱头,虽然部分作品文学价值较低并遭遇道德危机,但真正称得上“身体写作”的主流作品,仍然保持着一定的先锋意识和审美品格。xii还有一些评论家认为,文学中的身体是一种文化符号,绝非单纯的“肉体”,“身体”被当作一种叙事来表述,被讲述、聆听及再讲述,便成了“词与记号的连续不断的织物”,意味着语言的建构、解构与重构。xiii更有学者对“身体写作”理论进行阐述,葛红兵认为“身体写作意味着:写作通过亲近、疏离、分拆、瓦解等手段,不断地对身体进行再想象、再塑造、再规划,它脱离和启蒙叙事和革命叙事,通过写作这种方式,不断地切入到当下的后现代处境中,成为动荡不定的现实性的一部分,或者我们应该说,他通过再造自己的幻想而让自己在后现代消费政治中成为核心的景观之一。”xiv这种批评理念拓展了“身体”的内涵和外延,“身体写作”不仅仅局限在女性主义文学视域的“身体写作”,它拥有了更广阔的阐释空间。

不可否认,在当下的中国女性文学批评中,“身体”作为一种叙事手段的反抗男权文化的功用逐渐被消费文化、大众媒体所宣传的“暴露隐私、迎合男性”所遮掩。然而,中国消费主义境遇下的“身体写作”不仅仅是一个纯粹的理论问题,一个文学个案,更是一个公共话题,一个社会事件。因此,我们可以把“身体写作”当作一个契机,它把女性问题推向社会前台,促进女性主义理论得到进一步深化讨论,在一定程度上也有助于女性文化权力的获得。

参考文献

[1]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2]徐艳蕊:《当代中国女性主义文学批评二十年》,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3]陈定家选编:《身体写作与文化症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

[4][英]弗吉尼亚·伍尔夫著《一间自己的屋子》,王还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

[5][美]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古芭:《阁楼上的疯女人:女性作家与19世纪文学想象》,杨莉馨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

注 释

i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页。

ii同上。

iii[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95页。

iv[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88页。

v[美]桑德拉·吉尔伯特、苏珊·古芭:《阁楼上的疯女人》,杨莉馨译,上海人民出版社,第8页。

vi[英]弗吉尼亚·伍尔夫:《一间自己的屋子》,王还译,上海人民出版社,第76页。

vii[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202页。

viii同上,第193页。

ix同上,第189页。

x同上,第195页。

xi朱国华《关于身体的诘问》载于《文艺争鸣》2004年第5期。

xii陈定家选编《身体写作与文化症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5页。

xiii陈定家选编《身体写作与文化症候》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13页。

xiv葛红兵《身体写作:启蒙叙事、革命叙事后身体的处境》载于《当代文坛》2005年第3期。

(作者介绍:权珣珣,温州大学人文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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