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待修改的批评观

2017-11-13 19:01唐翰存
长江文艺评论 2017年2期
关键词:才情文学理论评论家

◎ 唐翰存

有待修改的批评观

◎ 唐翰存

【青骑士档案·唐翰存】

唐翰存,男,1976年生于甘肃武都。兰州交通大学副教授,兰州大学在读博士,中国评论家协会会员,甘肃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副秘书长。近年来,主要从事文学评论,兼及诗歌、散文创作。曾参加鲁迅文学院第九届高研班(文学理论评论家班)、中国文联全国中青年文艺评论家高研班等。获甘肃省“黄河文学奖”、“甘肃文艺评论奖”。领衔《甘肃文艺》2015年第6期“甘肃新锐评论家8人专辑”。2016年3月,主编出版《高天厚土传豳风——新世纪陇东诗歌群体大观》;4月,受聘为中国现代文学馆第五届客座研究员;6月,发起成立甘肃当代诗歌研究会、兰州诗社;7月,获第二届“《飞天》十年文学奖”;11月,评论集《一对青白眼》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16年卷,由作家出版社出版。

近年来,我做了一些文学理论与批评的工作。不谦虚地说,我很适合从事这项工作,因为我觉得我有这方面的潜力,自己也很喜欢,能够出成绩。同时,对中国文学及文学批评的现状了解多了,也就形成了个人的一系列看法。

尽管文学界一直有人热衷于“寻找大师”,但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几个令人心服的。究其因,在于我们这个时代本来就缺少大师。不光缺少文学创作大师,更缺少文学理论与批评大师,甚至连像样的文学评论家也不多。那么多人吃文学研究这碗饭,古典的,现当代的,外国文学的,名头都不小,但成就怎么样,实在不敢恭维。许多人写的文章,读起来似乎很专业,很高深,很有“学术性”,但在僵死的理论与知识背后,隐藏的是一颗苍白的灵魂,干枯的生命。有些文章没有自己的独立性,附庸在文学名家和创作者身上,打秋风拾牙慧,自我感觉还飘飘然。更有甚者,对研究对象肤浅地表扬,肉麻地吹捧,完全丧失了一个评论家应有的良知和立场,把写作变成了追名逐利和拉拢关系的筹码。总之,疲软滞后的文学批评多,有活力的文学批评少;人云亦云的文学批评多,有独立见解的批评少;阿谀奉承的批评多,能发出真声音的少。

我们现在还缺乏一种批评的氛围。看看历史上,春秋战国时期,在孔子眼里是“礼崩乐坏”,而在后来者及文史家的眼里,却是“百家争鸣”的黄金时期。正因为有一个相对宽松和自由的批评环境,各种学说、各种思想得以空前发展,并行不悖。再看现代文学三十年,产生了那么多的文学大师、文化泰斗,如鲁迅、胡适、陈独秀、周作人、郁达夫、沈从文等,令当代作家感到汗颜,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时代有产生大师的土壤,一部文学批评史、论战史,也就是作家的成长史。从某种意义上说,一个作家或批评家需要有他的对立面,需要“论敌”,那么多的攻击谩骂,不也骂出了鲁迅不朽的杂文?要想有大作为,却没有容忍别人批评的雅量,要发展一种好的创作局面,却不善于营造批评的氛围,那怎么行?现在文坛和诗坛上流行的那种只说好话、满口誉词、互相吹捧的现象,实在是极不正常的,丝毫无益于文学自身的发展。我们需要有人站起来,就像鲁迅说的:“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了一切利害,推开了古人”。

自然有人会问,你认为现在文学理论或文学批评不怎么样,那么,怎样的理论和批评才是好的?你自己又写得如何?

我想到时下人们经常谈论批评的两种方式,即外部批评与内部批评。前者属于社会历史研究的范畴,后者着眼于文本自身研究。在同一篇文章或著作中,这两种批评方式有时都会出现,相得益彰,有时则会产生分裂和抵牾。在我看来,最优秀的文学批评,当然是这两者的有效结合。最优秀的评论家,应该具有史家的眼光、社会学家的见识、哲学家的高度,同时又具备文体家和语言学家的严谨和准确,既高屋建瓴,又丝丝入扣,这样写出来的文章才是真正的大文章,好文章。但这实在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除了极少数人,像别林斯基、海德格尔、萨特、鲁迅那样的多面手,大部分人的批评在这个标准上都是力不从心,捉襟见肘。当代中国的文学批评家,能够有一些内(内部批评)与外(外部批评)相结合的意识,并为此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就已经不错了。

我个人也在努力。我向往一种“有魅力的批评”。我试图将不同批评方式的亮点及精髓结合起来,集其大成。具体地说,就是想在文学研究与批评中追求四个方面:有思想,有锐气,有眼光,有才情。对我而言,这四个方面的重要性是不可动摇的。我为此而上路。

第一,文学批评必须要有思想。何谓思想?用胡适在《文学改良刍议》里的话说,“吾所谓‘思想’,盖兼见地、识力、理想三者而言之。思想不必皆赖文学而传,而文学以有思想而益贵;思想亦以有文学的价值而益贵也:此庄周之文,渊明、老杜之诗,稼轩之词,施耐庵之小说,所以夐绝千古也。思想之在文学,犹脑筋之在人身。”唯其有思想,才体现深厚的底蕴,也才能给别人以原创性的启发。我们看古今中外,凡伟大的批评家,毫无疑问都首先是伟大的思想家。

思想从何而来?先天而来,后天而来。有些人先天就带有思想的头脑,面对宇宙人生,喜欢探究,不断追问,再加上后天获得的知识和阅历,思维爱往深处想。而有些人天生就不喜欢沉思,不喜欢形而上,不去关心与终极有关的东西,因此就不属于思想型的人。同样都是作家、诗人、评论家,坐在一起,但兴趣各不一样。有的爱划拳,爱讲轻松笑话,就是不愿意谈一些带有思想深度的话题。从某种角度看,这类人就不适合做文学理论与文学批评工作。

当然思想家的产生,也受制于环境因素。如果一个社会的思想不自由,言论不自由,就很难有思想家横空出世。

第二,有锐气。锐气体现了批评的活力,这对年轻人尤其重要。因为在一个讲中庸、讲和气、欣赏少年老成的国度,你没有锐气,就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即使发出来,也很快被“做戏的虚无党”和老人帮淹没了。

讲锐气也就是讲策略。鲁迅曾经作过一个比喻:有一间铁屋子,很黑,很闷,快把人憋死了。有人就事论事,建议开一扇窗户,透透光,通通气,那屋子的主人,也就是统治者吧,肯定不愿意,结果什么也做不成。假如有人“有锐气”一点,提起一把铁锹,扬言要把屋顶拆掉,那主人就慌了,其他人也跟着打圆场,说屋顶就别拆了吧,你看开个窗户如何。其实那个想拆屋顶的人的本意,也就是开个窗户,但为了达到目的,不得不采用特别的手段。

第三,有眼光。眼光问题实际上是一个艺术感觉的问题,像金圣叹评点《水浒传》、脂砚斋评点《红楼梦》,那么精彩,主要靠的就是艺术眼光,那种理解文本的深切的感觉。而现在有些人写文章,写文学批评,讲大道理讲得头头是道,旁征博引,理论性很强,但艺术感觉不行,不深切,不能感同身受地体会艺术的妙处,所以写出来的文章总让人感到离文学隔着一层,隔靴搔痒,不痛不痒,抓不到要害处。

有眼光,就意味着要善于发现和判断。因为文学批评的对象往往具有很大的艺术模糊性及解读空间,没有眼光就下不了准确结论,也提不出来建设性的观点。读了一首诗,一篇散文,一本小说,你能凭你的艺术感觉发现其中的过人之处,可圈可点的地方,也能感觉到其不好的地方。

眼光及艺术感觉的养成,依赖的因素可能比较多。我认为首先就是要善于体察,能够将心比心、设身处地地理解他人的作品,做到深切到位。其次,在于阅读的视野,看的东西比较多了,心里自然会积累起一些无形的标准,再看眼前的作品,有了先在的参照,高下很快见分晓。另外就是创作经验,从事文学理论与批评的人最好自己能够会写作,训练一下艺术感觉,这样作起理论批评来有益于消除与作家、作品的隔膜,更有可能切中肯綦。

第四,有才情。才情对于文学创作非常重要,可以说,没有才情就没有文学。有才情的文章才是好文章。文章有才情,恰好说明理论是充满魅力的,批评是有血有肉的,是灵性和创造性的事业。我们反对把文学理论批评变成僵死的、没有内在灵魂的东西,反对向物化了的文本冷冰冰地下手,而不出示自己的才情热度。当然,才情并非人人都有,所以批评也只是少数人的事业。我们看文坛上有一些人在创作到了“江郎才尽”的时候,会“退而求其次”地从事文学理论研究和批评工作,或者从一开始就意识到自己才情不足,而有意与创作拉开距离,“专门”从事文学批评,这些,都是对批评的极大的误解。似乎不难断定,在这些人那里出不了真正优秀的理论,他们也不可能成为有魅力的文学批评家。

俄罗斯最伟大的文学理论家和批评家别林斯基曾说道,内容虽好但没有才情的文章,就如一个面容丑陋而心灵却伟大的女人,可以对她敬仰,但要喜欢她是不太可能的。这是一个幽默的比喻。我们读别林斯基的选集,可以感觉到他的文字不但“面容姣好”,心灵也同样伟大。

我很向往这样的写作,并为此努力。我相信:在不断流逝的岁月中坚持这样的写作,它会使文学变成一种存在,与生命同构。有一天,当我真的一无所有,文学或许就是我最后的温暖、尊严和自信。

唐翰存:兰州交通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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