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十木的诗

2017-11-14 08:36祁十木
扬子江诗刊 2017年2期
关键词:烟灰诗人

祁十木

祁十木的诗

祁十木

祁十木,本名祁守仁,回族,1995年12月生于甘肃临夏。现就读于广西民族大学文学院写作班。

他坐在狭窄的房间中央,面朝铁门,想象

开门的人,像被折断的旧绳索,挂在墙上。

他凝视,同时他别无选择

要把手伸入左侧口袋,轻轻拿出火柴

点燃叼了五分钟的烟。他被层层烟雾缠绕,

那些故事一并涌上来,他已不再年轻,

像流逝的时光一样,很混蛋

再狠狠吸一口,那慌乱的烟草耗尽了

光 阴,被他吐在日光灯下,抬头的瞬间,逐渐飘散。

他的食指抖动,烟灰坠入栖息地。他恨透了

这覆盖他的生命之重,他却已离不开

一丝火星掉落。他的黑裤子

被燃烧出洞,露出的膝盖,在缓慢流血,

这不是罪恶。他反复问(回答)自己:

放不开的往事,究竟意味着什么

烟烧至终点,火光暗淡,长长的烟灰

像他五天未刮的胡须,死命地扼住他的脖子。

毛孔跟着起火,他不管不顾,想开门的人

知不知道诺亚方舟的航向?

他往前迈一步,门自动打开

这是一个撕开痛苦、供他人赏玩的人

别点新的烟,你说你要离开这地方

门 口出现两个玩滑板的少年,一人带来早间新闻

说起一个诗人昨夜死于肺癌,另一人跑来问他

时间。他说,九点。那人回头告诉他的伙伴,

那 个说过诗人名字的孩子再次张口:我们一无所有

他把人、空气想象成一面镜子,看得到身后

半 掩的门,挤出那人的形状。人端坐在他的椅子上

年轻的睫毛,像极了他掸掉的烟灰

他能说出故事吗?用最沉重的词

那人不说话,极速抽光最后的五支烟

抹除了这一切已凝固的现实,

仿佛他从未来过此处、从未爱过

情 人

我趴在窗口,看两只猫打架,

这画面类似于战争,也可以算作婚礼。

他们分别来自于中国的北方和南方,

相爱,荒谬到催生一场暴雨。

或许夏天非得产生害羞又暴怒的雨

冲刷一切炽热的语言。你不可能想到,

我此前从未翻开手中的这本诗集,

在雨夜,竟然可以诵读它。

百 年前,同样的深夜,一个老诗人藏在明净的窗内

收拾床被,铺开崭新的稿纸。他写字,

每一笔都能使他的手颤抖许久,

他因此熟悉夜空中的每颗星星。

他的爱人,一个星期前去世

生 命的最后十年,她已记不得他,只会像孩子一样

看着他笑。她闭上眼的那天,他极其平静:

“你听不见,我说不出,但我能写下那个字”

所有的爱情都要伴随生命碎裂,

飘散在永恒的泥土中。

像所有的马蹄声和风声一样

消失前,你来不及想它们为何存在

他画上最后的句号。想起十九岁的某一天,

那个年轻的女子,正站在阳台上数星星。

他仰起脖子,对着她读诗。此后,他们迎着风

乘着马车一路往郊外奔去

我如此唐突地面对它。

那个年轻的诗人,你苍老了许多

你的爱人就在天上,你不要猜测

她到底是哪一颗

两只猫踩着湿漉漉的砖瓦

轻盈地往另一个房顶迈开步子

他们可以沉溺于这一夜的阴雨

可以偏居于彼此的灵魂

蜂 巢

通 常是这样的景象:黄色粘稠物挡住视线,夹杂

甜 腻腻的感觉阻碍行进。涉及一片荒芜的庄稼地、发抖的秸秆

这 对我们是一种不得不服从的处境,我们得吃现酿的

蜂 蜜,使路畅通。就在此处,密密麻麻的蜂箱里

一 定有一群生而为奴的蜜蜂,用甜迷惑家园的千疮百孔

用 反抗学会轻易的死亡。后来,“它们飞不远,它们以为这是家”

被 遮蔽的历史转而遮蔽自我,自由随之卑微,悄然改变

成 了机械的性概念,或者是毫无痛觉的另一世界

所 谓家,在此刻显得尤为残酷,一种密集恐惧时时缠绕

那 些爬着的、行走的、劳作的,以及多数沉默的,都活着

让 路从八十年代末就没通过。那么生于九十年代的人该如何

寻 根,黄沙立起我们的头发,倒车镜也愈发清晰。每一个洞,

都 躲着不断试探的面容。这温润且迷人的生存之食,

牢 牢钉着。许多承受不住重量,因自身而坠落的肉体

面 对在前或在后的风暴。我们吞噬自己,沉默到骨子里的奴性。

含 满水,含满未知而旋转的天上人间,进而调和症状。选择离开

那 处形状固定、吮吸精魂的栖息地,将因地壳的影响,而不停震动

第 一次创造出平等的历史,最后一次增加爱与悲悯的含义

自己(或胎记)——给A的小礼物

行色匆匆。可以毁灭修辞,

你使劲,推动沉重的箱子。像往日

的溪水,时而向前,时而往后

我们路过一间安静的小商店

面包和牛奶躲藏,在柜台最偏僻的角落。

你透明的声音穿越那层玻璃:我就要那一个

两天前的篝火,估计已经熄灭

我在你伏着柜子时,想起那堆悲伤的木柴

以及像雾一样的哈萨克小姑娘

我们出门,上车,紧接着分别,

习惯时差。一切仿佛没有

发生。又像一面镜子,格外清晰

天山浮在梦中。隔壁的那对男女,争吵着

将它一块一块敲碎。我艰难地起身

开灯,像一只没有眼睛的鱼

凌晨,灯下读马骅

在红色的湖边

你用整整一夜磨一个词

碎石飞溅

像此前的生活一样。肮脏

你抬起手,指着发光的第一片叶子

数着冬天和春天,哦,还有夏和秋。

有一个男孩在对岸扔石子,

名字沉到湖中时,你看完了这场电影

出门前,一颗露珠开始融化

我想听你讲的故事很慢

用一页泛黄的纸

我就能缅怀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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