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电影嵌套式结构的内涵与类型

贾 兵 (沈阳音乐学院戏剧影视学院，辽宁 沈阳 110000)

一、电影嵌套式结构的内涵

嵌套式结构又称递归式结构，属于分形学的概念，指“结构与结构的互相嵌套，不同尺度、层级上的相似性对称”[1]，是一种结构内部又含有类似结构的特殊结构类型。

嵌套式结构一般被理解为叙述中存在的多个具有包含关系的叙述层级，如故事中的某人说起某个故事，或影视艺术中的“戏中戏”模式。

如《疯狂动物城》开始时由小动物们上演的“戏剧表演”承担着介绍整部影片环境背景，并与影片高潮部分的反转情节形成“互文”的叙事功能，是电影“开场部分的开场”①，与整部影片构成嵌套关系。

但根据嵌套式结构，“结构内部又含有类似结构”的界定，凡是部分和整体构成某种相似性的结构都应属于嵌套式结构。因此，电影中的嵌套式结构应远不止“戏中戏”——只要影片内部在主题、剧情、叙述方式等内容或形式上具有相似性，且在结构上属于包含关系的两个(或更多)故事段落，影片则具有嵌套式结构。

如电影《间谍之桥》开端部分的开场情节：主人公作为保险公司的律师，就摩托车连撞五人是五起赔偿事件还是一起赔偿事件的问题和对方律师展开辩论。其矛盾与电影的整个故事：主人公希望用一名苏联间谍同时换回两位美国人质，因而坚称这两次换人属于一次换人行动的情节相似。所以，尽管这部电影中没有出现多个叙述层级，但关于保险理赔的争论事件仍然能和整部电影的情节——交换人质产生的争议构成嵌套关系。可见电影嵌套式结构的内涵是远大于“存在多个叙述层级” 的“戏中戏”范畴的。

二、电影嵌套式结构的类型

在含有嵌套式结构的电影之中，我们可以根据其嵌套层数和嵌套方式分别对其进行归类。

以嵌套层次为标准，我们可以把嵌套式结构的电影分为双层嵌套和多层嵌套两类。其中双层嵌套指一部影片内部仅含有一个被嵌套的层次。这种情况比较常见。因为在多层嵌套中，尤其是叙述层级多于两层时造成叙事上的混乱和可靠性的降低，甚至给观众带来被愚弄的感觉。当然，在一些影片中也会因为嵌套的反复出现而制造出喜剧性、荒诞感等特殊的叙事效果。②

如果我们按照被嵌套内容的完整程度来划分的话，嵌套式结构的电影又可以被分为插曲式嵌套和交错式嵌套两类。这种嵌套式结构的划分方式涉及电影中的支线故事问题。

众所周知，一部电影可以仅讲述一个或多个故事。由于前者没有支线故事，所以不存在支线故事与主线故事的嵌套问题，其嵌套结构仅涉及故事中的某一行动、事件、情节或故事间的嵌套关系，被嵌套的内容一般不会被打断。这种情况与戏剧中“插曲式的戏剧场面”的描述非常类似：“时间、空间与事件都不在贯穿的情节线上，是突然插进来的，此后在情节含义上并不绵延下去。”[3]我们可以把这种嵌套方式姑且称作插曲式的嵌套。

而在讲述多个故事的电影中会出现对主线故事起辅助作用的支线故事，或者不分主次的多个故事。

因为嵌套式结构要求构成一种包含与被包含的关系，所以多故事电影中不分主次故事的影片不存在故事间的嵌套关系，我们在此不予讨论。而有主次故事之分的影片里，作为“整体一部分”，同主故事“有相似的关系”的“第二个自身完整并且有趣的故事”[4]453往往会与主故事构成嵌套式结构。

在与主线故事构成嵌套式关系的支线故事中，大部分的支线故事是被不间断地完整讲述出来的，属于上文讨论的插曲式嵌套。而另一部分则同主线故事缠绕在一起，被打碎成一个个片段，出现在主线故事的讲述过程之中，这就属于交错式嵌套结构。这种结构的支线故事往往作为主线故事的一个或多个结构单元，是主线故事之所以完整的重要组成部分。

三、从《路边野餐》看电影的嵌套式结构

2016年上映的电影《路边野餐》就同时具有主次故事之间的交错式嵌套和插入式嵌套结构：影片的主线故事是陈升寻找、拯救侄子卫卫。但其中还存在着与之构成嵌套结构的三个支线故事：老医生和初恋罗爱人的故事、花和尚和儿子的故事、成年卫卫和女友洋洋的故事。其中前两个支线故事同主线故事构成交错式嵌套，后一个支线故事同主线故事构成插曲式嵌套。

前两个支线故事与主线故事的相似性主要体现在主题上：人们对过去的懊悔和现在补救的无力：

陈升试图通过完成母亲临终前让自己照顾侄儿卫卫的嘱托来弥补过去的遗憾，却遭到来自弟弟的重重阻力，卫卫甚至被“卖给”了花和尚，陈升去镇远试图找回卫卫却空手而归。

老医生托陈升带衣服和磁带给罗爱人来弥补遗憾，结果陈升把磁带转送了别人，衣服也因为罗爱人的逝世而没能送到。

花和尚因为儿子死前被砍断了手，而无法通过烧表来完成儿子梦里的嘱托，最后只好通过收养卫卫来弥补遗憾，但陈升最终找上门来，决定带走卫卫。

可见，老医生和花和尚的故事在主题上与陈升的主线故事是一致的。至于成年卫卫的支线故事讲的是他挽回女友洋洋的过程，和陈升的故事不具备主题上的相似之处。但从故事内容上看，陈升的主线故事就是一个“拯救”卫卫的故事，而在成年卫卫的故事中，陈升帮助了被其他摩托车主欺负的成年卫卫，帮他修好了一直打不着火的摩托车，卫卫也和洋洋和好，因此这也是一个“拯救卫卫”的故事。所以，尽管在主题上成年卫卫的故事和陈升的主线故事区别较大，却构成了内容上“拯救卫卫”的相似关系，所以这一支线故事也和主线故事具有相似性。

这三条支线故事的前两条被打得很碎，和主故事形成了交错式的嵌套结构。花和尚的故事构成主线故事的发展部分的开端(卫卫被带走)和结尾部分(陈升没能接回卫卫)。而老医生的故事构成了影片高潮部分的开端(陈升去荡麦的原因)。成年卫卫的故事属于插曲式的嵌套，构成了影片高潮部分的发展：正是因为陈升帮助了成年卫卫，成年卫卫才带着陈升去补衣服，从而使陈升遇见了酷似亡妻的理发店女子，让陈升完成了对过去懊悔行为的倾诉和歌唱。

上文所论述的是电影嵌套式结构的内涵和两种划分类型的标准。而在影片的结构范畴之外，人物、环境、主题甚至时间处理等方面都可以通过构成嵌套式关系而达到一定的审美效果。如《路边野餐》在时间的处理上通过现在嵌套过去和未来的特殊方式实现了时间上的嵌套，用独特的方式打破了线性叙事。

综上所述，电影的嵌套式结构指影片内部存在主题、剧情、叙述方式等内容或形式上具有相似之处，且处于结构上的包含与被包含关系的多个故事段落。按照这些段落间相互嵌套的层数可以分为双层嵌套和多层嵌套两类；而按照被嵌套内容的完整程度又可以分为插曲式嵌套和交错式嵌套两类。

注释：

① 关于电影结构中“开端”“发展” “高潮”和“开端的开端” “开端的发展”“开端的高潮”等结构单元的划分问题众说纷纭，笔者采用的划分方式详见参考文献[2]第一章 影片的整体构成部分。

② 关于多重嵌套结构的影片论述，详见拙文《从戏中戏、梦中梦到计中计——论嵌套式结构在影视剧中的应用》，《湖南大众传媒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16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