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情巧克力》的多重叙事模式

2017-11-16 01:50赵惠惠黑龙江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电影文学 2017年24期
关键词:雷诺男权巧克力

赵惠惠(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电影《浓情巧克力》改编自琼妮·哈里斯的同名小说,影片曾因多项奥斯卡提名而获得广泛关注。国内对影片的解读较多地集中在电影情节的架构、人物形象的塑造以及隐喻手法的运用等方面,对其叙事策略的研究凤毛麟角。事实上,该片能获得巨大成功,其叙事模式功不可没。影片在叙事纵深上实现突破,打破了常规的单一叙事模式,将空间、性别、时间三种叙事手段融为一体,建立起多视角全方位的多重叙事。本文将就影片的多重叙事进行分析,深入解读不同视角的叙事对电影主题的不同阐释。

一、空间叙事:空间的对峙存在

《浓情巧克力》的电影空间是半封闭式的,空间架构呈现出多层次的嵌套格局。影片一开始是对兰斯昆尼特小镇的高空俯拍,紧凑的建筑格局凸显出小镇与外部世界的泾渭分明,暗示小镇的封闭性。之后,镜头下拉并深入小镇内部:屋顶、街道、教堂。电影开始时的远镜头交代了故事发生的宏观空间:兰斯昆尼特小镇。远近镜头的变化则初步显明了电影的空间建构方式:宏观空间与微空间的嵌套式组合。小镇是电影中的宏观空间,是故事延展的大背景。小镇的内部建筑构成电影的微空间,依附于宏观空间,受其影响和辖制。在众多的微空间中,巧克力店是特别的存在,它脱离了宏观空间的挟制,并通过彻底的独立性实现了与宏观空间的对峙。

现代电影的叙事空间实现了功能的叠加,往往融地理、文化、历史、心理空间于一体。影片中的兰斯昆尼特不仅是人们生活、工作的地理空间,还是小镇居民的精神文化空间,主导这个精神文化空间的是小镇镇长雷诺。雷诺是个虔诚的宗教徒,不遗余力地宣扬宗教和道德的神圣性,提倡人的清心寡欲和自律自省,即所谓的“存天欲灭人性”。在雷诺和宗教的影响下,小镇实际上成为被神性化的精神空间。神性化的空间无法容忍人性的正常存在,小镇居民被迫通过压抑自我的方式来迎合所处的空间环境。缺乏个性和蔑视人性价值的空间必然沉闷阴郁。因此,电影一开始,小镇全景和近景的画面使用了灰蓝色,冷色调营造出视觉上的阴冷感,烘托出小镇压抑的精神环境。小镇内部的场景大多选择了低角度的拍摄,高耸的墙壁会形成视觉和心理的压迫感,也喻指小镇如同牢笼,禁锢了小镇居民的精神自由。

与小镇对峙设置的巧克力店位于教堂旁边,与镇长办公室遥遥相对。教堂、镇长办公室、巧克力店环围相对的地理空间布局并非偶然。教堂和镇长办公室是小镇神性精神统治的大本营,而巧克力店是反神性的、人性的精神空间。三个微空间的对峙,一方面有意突出两种对立的精神空间相抗衡的紧张局势,另一方面也暗示了双方力量的悬殊差距,巧克力店在神性空间的夹缝中艰难生存。对于小镇居民来说,薇安的巧克力店是与众不同的。首先,绿色的墙壁、神秘的手绘、粗犷的陶饰以及花样繁多的巧克力给小镇居民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其次,薇安大胆热情、特立独行的行事风格又给小镇居民带来强烈的心理冲击。巧克力店不仅满足小镇居民对于甜品的甜蜜幻想,它独特的空间气质唤醒了人们压抑已久的内心欲望,映射出人们内心对自由的渴望,甚至引导着小镇居民摆脱礼教约束,随心所欲地生活。薇安打造出的不仅是一个梦幻般的巧克力店,还是一个让人们直面内心、表达情感诉求的自由空间,是对抗雷诺的精神专政的大本营。就连雷诺本人,最后也在巧克力店的橱窗中获得了自我救赎和精神解放。

空间的对峙隐喻了电影中保守封闭和自由开放两种精神文化间的冲突和矛盾,积极参与了电影主题的阐释,完成了对电影叙事的填充。

二、性别叙事:性别权威的更替

两性关系和女性在男权社会的生存状态是该片所探讨的另一个主题。电影故事发生在1957年,这一时期由于男性数量在两次世界大战中的锐减,越来越多的女性走出家门,活跃在广泛的社会生活中。在社会生活中的积极作用提高了女性们的自信心和独立性,削弱了传统社会赋予她们的柔弱印象。女性开始重新探索自己的社会定位,渴望进一步的社会角色的解放,这一过程必然伴随着女性与男权社会既有秩序的冲突和对抗。影片于2000年上映,新千年到来之际选择女性题材,意在暗示在人类社会的下一个千年,男女关系以及女性权益和地位的问题仍需要持续的思考。

电影一开始,男性权威以强势姿态全面占据主动。首先,小镇的统治核心由男性构成,雷诺伯爵是小镇的镇长,年轻的亨利是小镇的神父。以男性为主体的权力核心把控着小镇上的一切,女性的思想和行为受到约束,个性意识被禁止。小镇的女人不仅衣着朴素,平日里还需要时刻注意本分。守寡几十年的奥德夫人至今仍穿着丧服,与罗列先生的日常问安都被女伴们视为不妥。塞吉的咖啡馆里几乎全是男人,女人在公共场所的娱乐并不受鼓励。其次,小镇居民笃信天主教,天主教认为,“上帝是天国的统治者,而男人则是上帝在尘世的代表,在社会中居于统治地位”[1]。而且“天主教把家庭看作一个等级制度,男人是一家之长,处于等级制度的最高层,女人和孩子都从属于他。”[1]宗教神化了男性在社会和家庭中的主导地位,肯定了男尊女卑的性别秩序。“丈夫是世界的主宰”,这种观念扎根于每个小镇女人的内心。在这种观念的影响下,约瑟芬饱受丈夫的虐待却不敢反抗,只能选择默默忍耐。

小镇的男性权威在薇安与雷诺第一次见面时受到了挑战。雷诺邀请薇安参加周日弥撒,薇安礼貌拒绝,告诉雷诺自己没有宗教信仰,而且自己未婚。无信仰的单身母亲,这样的身份显然不符合小镇对女性社会角色和家庭角色的定位。薇安对自己的身份坦然接受,表明她对男权社会为女性设置的行为规则的无视。薇安衣着性感,违背了小镇女性的穿衣标准,表明薇安“作为被观看者”拥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她放弃了男性视角,自己决定被观看的外在形象,由外在的取悦男性变成了内在的自我肯定。薇安对男权社会规则的蔑视以及彻底的独立性,引起了以雷诺为首的男权保守派的恐慌。为了维护男性权威,雷诺用尽办法排挤薇安。薇安并未认输,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小镇的男性权威。

约瑟芬的离家导致薇安和以雷诺为代表的男权势力间的冲突再次升级。约瑟芬趁丈夫醉酒时逃出家门,被薇安收留。约瑟芬离开丈夫的举动表明她放弃女性的家庭角色,脱离了“丈夫是世界的主宰”的思想的控制,“通过家庭的缺失向家庭挑战,通过女性的性别独立运动动摇以男性为中心的世界”[2]。薇安不再孤军作战,小镇的女性力量开始觉醒,以女性为主导的新格局初具雏形。对于这股蓬勃发展的女性力量,小镇的保守派动用全部力量进行压制。双方间的冲突愈演愈烈,并在阿曼达生日当晚达到高潮。生日宴是一场人欲的狂欢,人们纵情享受着浪漫的晚餐、舞蹈以及柔情蜜意的恋爱。部分男性开始放弃主导一切的想法,承认并接受女性的影响。男性阵营的倒戈让雷诺和塞吉十分震惊,为了报复约瑟芬和薇安,愤怒的塞吉放火烧了劳克斯的船。熊熊燃烧的大火隐喻着女性和男权社会之间冲突的白热化。大火过后,阿曼达去世,劳克斯离开,薇安心灰意冷,看起来女人们已经输掉了这场对抗。事实上,女性力量如一场春雨,润物于无声,悄然间早已融化了男权社会的坚冰,巧克力节正是女性力量的证明。小镇的人们聚在一起参加这场由女性主导的庆祝活动,表明女性终于摆脱被统治的地位,获得了男权社会的认可和尊重。电影成功地“通过男女之间的矛盾与冲突来实现对既有的性别秩序的反思与颠覆”[3]。

三、时间叙事:线性时间的标记和缩放

电影的时间叙事模式分为线性和非线性两个基本类型,[4]显然,《浓情巧克力》是典型的线性顺时间叙事,剧情的发展伴随着时间的正向延伸,时间的脉络承载着剧情内容。首先,显性的台词和字幕标识了重要的时间节点,也指示着时间的流逝和变化。神父亨利在四旬斋布道时说“四旬斋已经降临”,标记了故事的开始时间。薇安与布列罗谈论奥德夫人时提到二战距今已有15年,提供了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阿曼达向薇安提及下周三是自己的生日,指示着剧情开始走向高潮。当薇安对躺在橱窗中的雷诺说出“今天是复活节”时,预示着故事的主要情节即将结束。显性的时间标识使电影的时间过渡一目了然,增添了影片故事的真实性。其次,隐形的时间符号也有提示时间变化的功能,如事件的循环和季节的更替。电影中设置了多个事件的循环往复,如神父进行了四次布道,路克三次来咖啡馆为祖母画肖像,中年夫妇多次购买魔法可可等,事件的循环为时间流逝提供了理据性。电影的季节更替也很明显,薇安刚到来时,小镇街道堆雪,树木凋敝。随着时间流逝,冰雪消融,绿意渐浓。事件的循环和季节的更替如同无形的字幕,追踪着时间的脚印,暗示着时间的发展。

线性叙事往往带有叙事链单一的问题,电影为了避免平铺直叙的单调乏味,在时间安排上使用了叙事时间的省略和膨胀。叙事时间的省略可以省去不必要的赘叙,加速剧情的推进。比如薇安筹备巧克力店的过程复杂烦琐,但是电影只给出几处特写和零碎的片段,快进式的叙述导致时间体验的异变,消解了薇安白手起家的艰辛,凸显出薇安热火朝天的干劲儿和乐观开朗的性格。与叙事时间的省略相反,叙事时间的膨胀放缓了剧情节奏,着重于细节的精雕细琢。在阿曼达的生日宴上,镜头下的时间一度放缓,吞咽的时间被拉长,几秒钟的动作持续了近30秒,细腻地表现出人们品尝美食、食欲得到满足后的愉悦感觉。

基本线性时间叙事外,影片基于剧情需要插入了一次闪回。在女儿的追问下,薇安回忆起父母之间的爱情故事。整个回忆通过画外音的讲述完成,画面具有异域色彩,揭开了薇安神秘的身世,同时也给薇安的长期流浪添加了宿命意味。闪回是现代电影中常见的时间叙事手段,“不仅是补充遗漏在过去的关键性情节,其更进一步的作用是将角色隐秘的内心活动视觉化;这对于人物性格的塑造、引导观众的感知、自由拓展影片呈现的时空大有助力”[5]。

时间的隐喻意义也是影片时间叙事的特点之一。首先故事发生在四旬斋,四旬斋通常从二月末或者三月初持续到四月上旬。在人们的生活认知里,这段时间是由冬天到春天的过渡,大地逐步回暖,气温偶尔反复。这隐喻了薇安在小镇的生活,从最初的被排挤打压到慢慢地被认同和接纳,中间几度沉浮,但最后柳暗花明。其次,复活节是耶稣基督复活的日子,象征着重生和希望。这隐喻着薇安和小镇居民摆脱旧的精神桎梏,获得了精神世界的新生,开始新生活。由此看来,电影中时间的意义被扩充,“时间已不仅仅是串联事件的链条,时间本身成为影片的表现对象”[6]。

四、结 语

《浓情巧克力》的空间叙事、性别叙事和时间叙事并非彼此孤立的,在空间叙事和时间叙事的基础上穿插着性别叙事,三种叙事模式彼此配合,组合成整体性的多重叙事模式。多元化的叙事完成了丰富的主题表达,从不同的层面阐释了电影的主题思想,也为电影的多重叙事提供了成功的范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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