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蛋壳虽小，却是一个大世界

东灵子

我的住处叫蛋壳公寓，我的房间是9楼0单元106室D，大概有20多平方米，是4室中第二大的房间，宜家风格，拎包入住。

半年前来京，偌大的京城，犹豫了好几天到底住哪个方向。一天，有朋友说近一点的地方可以选择传媒大学，这主意瞬间点燃了我，作为一个做过多年媒体的人很合适嘛，于是就顺藤摸瓜在大学附近租了一只蛋壳，尽管，迄今我还不认识任何一位大学里的朋友，也仅去大学散了两次步。

然而，象牙塔和清净地毕竟就这样靠想象和选择成立了。在这只蛋壳里，我每天早上都会被孵化一次，探出头来，迈开小爪，经过花园小区、通惠河上的一座桥、一个不知名的小公园，再乘地铁去到公司。

我属鸡，但并不是每天都是雄赳赳的大公鸡，白天时有阴霾和沮丧，就想着早点回到蛋壳里，歇一歇。

我的蛋壳虽小，却是一个大世界。我会学南朝画家宗炳“卧游”，想当年，他人老了，腿脚不好了，就在四壁画满山水图像，聊做神游。而我不会作画，也没有挂画，就打开“小王子”音响，在古琴中神游，我尤喜窦唯的《山水清音图》，反复听之，仿佛已在山川中仙游。

我会学萨米耶·德梅斯特在自己的房间里旅行，这位法国贵族出身的军官，在200多年前因为一场决斗事件被罚关禁闭在家42天，他在房间里却以玩票性质通过对文学、艺术、哲学、医学等诸多领域的广泛思索，写成了后来成为19世纪法国文学史经典作品之一的《在自己的房间里旅行》。我虽不才，房间里却也放了不少书籍，偶尔写写诗歌和随笔，一不小心就让自己的心境往更开阔处走去。

有一天，我突然被天花板上一只笑嘻嘻的维尼熊气球惊呆了。它是怎么来的？左思右想找不到缘由，好一阵打听，才知道是前些天和朋友喝多了，朋友们送我回家，路上见到卖气球的，我非要，于是朋友就买了一只让我牵着它回家。听完朋友的解释我哑然失笑，再看维尼熊憨憨地笑着，心里甚是感动朋友们对我的关心。

我并非不孤单，有时候还会觉得寒碜，放着在家乡江边的大房子不住，要在居大不易的京城讨生活，究竟需要什么样的梦想来支撑我的踽踽獨行？在房间吃外卖的时候，削苹果的时候，热水泡脚的时候，我也会轻声问自己：“还可以再孤独一点吗？”

实际上年龄越大，越享受孤独。最近我开始故意把窗帘拉开一半，好让早上的阳光按自然的状态唤醒我，虽然我的睡眠质量一向不高，但用这样的方式自然醒来，我不会觉得辛苦。

我当然也希望早日有人唤醒我，想起木心说的一句话：如遇相见，我在各种悲喜交集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