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爱玉的诗

2017-11-25 07:40罗爱玉
长江丛刊 2017年4期
关键词:方言村庄

罗爱玉

罗爱玉的诗

罗爱玉

虚掩之门

门一直虚掩着。风越来越大

似野马,仰起鬃毛

对着门槛上发呆的人,咆哮

许多事物都失去了韧性,被折断

风,拍打着门窗,试图制造更大的萧索

那拽着缰绳,始终和风较劲的人,被吹成了芦花白

门就这样一直虚掩着。风也一直

以刀的形式存在,在他脸上,刻下沟壑

风削着。削着一个常用三两只麻雀的叽喳声

锁住黄昏的影子,削着墙上

被岁月遗弃的青苔,和孤独

苦艾,一滴一滴渗入夜中。是不是要感谢时光

当眼睛那扇虚掩之门,合拢时

不用风吹,故乡那虚掩之门,也就慢慢合上了

麻雀

小小爪子上,提着的生活

总是那么美好

它们习惯缝补房顶漏下的

光斑和暗影

习惯伏身,在向阳坡上

种上一些好天气

竹篙,撑着一个人的风烛残年

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啊

像一滴浓墨,在古铜色的面板上

被风推搡着,揉来揉去

一只青筋凸起的手

竭力撑着竹篙,另一只,撕开暮色

在冬天的拐角处

想抓住些什么

岸在移动,偷藏了

半个月亮的小桥,在移动

一长篙,一蓑衣

如一纸水墨画,徐徐铺开

幸福分明就攥在手里

可能是老了吧

掌控不了

摇晃的命运,抓住的

只是一生为村庄的芦苇

一片一片落下的白发

稻草人

干瘪的身子,长年在田野

守护,一垄垄的绿

一部部籽粒饱满的经卷

闪电划过,她

缠满绷带的胸口微颤了下

佝偻的腰,站直

站成天地之间最简陋的

一把伞

没有谁看见她独自

咀嚼的残年

或许,她就是一盏快燃尽的灯

不会哽咽,不会落泪,静静地

灼走鸟鸣

和袭来的夜

走过很远了

一个拾荒人,折身,拆开自己的棉袄

轻轻裹在,她被风

撕破的长衫外

遮盖一些散落的骨头

村庄

蝉鸣被烈日灼伤,村庄

成了植物人,空洞的眼神里全是

生锈的季节

村庄快病入膏肓了,从父亲的电话中

我仿佛看到干裂的土壤

像孩子张开的嘴,在哇哇

恸哭,那草尖上滚动的露珠

如同散放的羊群

被太阳明晃晃的刀子

追撵

不知该怎样安慰我的村庄,只能是

一片一片撕下我的心,写满流水

写满鱼儿游弋的影子

写满庄稼鲜活

的模样,寄给父亲

牧羊的星星

请给一根红头绳,一个旧书包,一个花团锦簇的

春天,她不再光着脚丫跟着雪花

奔跑,青草绵延的山岗上

她怯怯的眼神,悄悄拴住羊羔的四蹄

请给她一缕炊烟,一对打工归来的

父母,一把毛茸茸的惊喜和欢欣

举着明晃晃刀子的秋风

不再像撒欢的羊羔

舔干她,被生活压扁的脸

请给一根长长的线,把她从天堂里牵下来

或者,给她一双翅膀,沾满

大朵大朵的幸福,红肿的眸子不再在夜里

紧盯那些清脆的齿痕

给她一个阳光点点的家吧,让牧羊的星星,化为一汪春水

在朗朗的书声中,安居

杀鱼的过程

穿过秋天的埋伏,一条鱼

直挺挺地躺在地上

我抹了抹它不甘闭上的

红眼睛

放下胆怯,脱下袄子

拿起尖刀,它痉挛着。它还活着

按紧头,脚踩着尾巴,刀子纷飞

此刻,听不到喊痛的声音,我仿佛是一个快意的屠夫

剜掉鳃,剜掉鱼鳍,刮不掉的鳞

干脆连皮撕掉,地上,鞋子上

全是血,卫生间血雨腥风

开肠,破肚,再挖它的心,它的肝

翻过窗台来的风,怂恿着

宽容和救赎,竟然和我无关

死亡竟然和我,无关

一刀,两刀……它的肉翻卷了起来

如一朵朵浪花,吞噬着,残肢断鳍

还是没能剖开。我多想通过蹂躏,通过杀戮

来一次人生的扬眉吐气,我责怪自己学不会

冬天的暴戾,学不会刽子手怒目圆睁,头发竖立的姿势

只得悻悻地,把残红的夕阳和凌乱的现场,打包

等待一场雪,取走最后的血腥

盛夏的雨,和隆隆的雷霆

去了南方

鄂西北的土地,喘息、高烧

玉米,棉花,谷子,耷拉着脑袋

父亲从井里舀来一桶水

泼洒一瓢,地上泛起一阵白烟

水,跟着热浪私奔了

父亲一遍一遍摩挲,干裂得

张大嘴巴的田垄。掌心磨出

一道道血痕

父亲掩好憔悴。掏出旱烟袋

狠命吸着,他想给龙王打个

借条,用这把老骨头

抵押

没有城市户口的蚂蚁

冬天的雨水,葬埋了

一些花朵。这只没有城市户口的蚂蚁

依然奔波在,高楼的狭缝间

它扛着泥沙

一寸,一寸,向前挪动

背驼得厉害,不停地咳嗽

轻捶腰间的手,也

有些微颤

暴雨来了,闪电举着明晃晃的刀

它的腰,弓得更低

头慢慢垂下

这只蚂蚁倒在了冬天的

弓背上

方言

茫茫人海里,我喜欢用方言去寻找亲人

像锅巴脆生作响的方言

像灶前刚出锅的热馍,腾腾的热气

一下子没入腹中

方言,替我轻挽故乡的月亮

将光着脚丫的小孩

从知鸟声中喊出来

从满载稻穗,时光的列车上,喊回来

等你发现噎出泪时,方言

已将你的双鬓

染得月光一样白

多少年了,我的掌心里,总在不为人知的

悄悄滋生着方言

端着一盆炭火行走,多好

端着一盆炭火行走,多好

炭火是流动的,是敞开胸怀的

我要故意和被大雪没入脖子的草

蜷缩在墙角,舔舐着伤口的狗

将要消失在拐角处的那个蹒跚的人

撞个满怀。纷溅的火星,像祝福

像花朵,像红袍,听不见呼救声的他乡

每个被撞疼的面孔都似一朵行走的

火焰,每一朵火焰都骑着战马在夜风中

哒哒,身后,是谁也无法

阻挡的,彤红的天

简介:罗爱玉,湖北省作协会员,省第一届、第四届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随州市作协副主席,《编钟》文学期刊副主编、《曾都新闻》副刊编辑。有诗文发表于《诗刊》、《星星》、《绿风》、《诗潮》、《扬子江》、《中国诗歌》、《诗歌月刊》、《长江文艺》、《北京文学》、《青年文学》等报刊。曾在全国诗赛及网络诗赛中多次获奖,著有诗集《青青玉米地》。

诗观:写诗与做人有关。诗艺的提高过程其实也是做人的修炼过程。一个人仅靠才气是走不远的,心中一定要有悲悯和大爱。心胸像大海一样宽阔,描摹的文字才能经得起浪花的拍打,岩石的撞击。我试着,并努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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