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元大钞历险记

2017-11-25 11:08刘荷月
小品文选刊 2017年16期
关键词:百元大钞口袋主人

刘荷月

(重庆市南开中学2018级17班 重庆 400000)

百元大钞历险记

刘荷月

(重庆市南开中学2018级17班 重庆 400000)

(上)

我是一张普通至极的钞票,拥有红色的身体,身上还印了毛爷爷的头像。他真的好像爷爷似的,一直慈祥地注视着我,对我笑,守护我。我几乎是日日被人交易,跟着一任又一任主人到处乱跑,边角起了卷儿,身体微微泛黄,被折叠展开了不知多少次。我仔细回忆,自己这辈子都活在平凡中,生活没有一丝波折,实在很是无趣。可又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只是一张普通的百元大钞罢了。直到那一天,我的生活变得不平凡了。

那天,阳光明媚,我在第3048位主人——一个时髦、妖艳的女人的LV挎包里优哉游哉地乱哼小曲,心情无比愉悦。女人喜欢挎着包,在街上闲逛,故意将包夸张地前后晃动,生怕谁看不见她的名牌。我和其它几张百元钞票就在包中颠簸晃荡,像荡秋千,挺好玩。不过这包里还真是“暗无天日”,又闷又窄,一点儿不舒服。那天,心情太好,没抱怨。

突然,外边一只手把包抓起,剧烈地颠了一下,转了一圈,我跟着也转了个圈,身体被压在了包底,差点没喘过气来。然后又是一阵颠簸,包急速地向前后甩着,我被甩得晕头转向。听见外面“抓强盗呀”的叫喊声,以及拎包的“强盗”急促的脚步声。我一下子紧张起来,却不知所措。我不想沦为强盗的“赃物”,但自己没有丝毫可以反抗的余地。

颠簸了不知多久,包停住了。接着,拉链被拉开,光一下照了进来。我立刻便看见了强盗邪恶的脸孔。他笑得很灿烂,却让我觉得恶心。看来他是没被擒住,顺利逃脱了。他伸出肮脏的双手,把压在我身上的手机,钱包及一切值钱的东西全装进了一个麻布口袋,却唯独没发现缝隙夹着的我。他把包和包里的我丢在了一个角落,提着麻布口袋,摇头晃脑地扬长而去。

这强盗真不识货,连LV都不认识。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吧。我该怎么办?难道我就这么变成“孤钞野币”了吗?我有点害怕,想哭。

我等了一整天。在这个敞开的窄小包中,真是非常难受。特别是在下午,阳光变得灼热,毒辣,我时刻都感觉自己的身子要烧起来了。我的眼泪,也早被蒸发得一干二净。傍晚,太阳将要隐退的时候,我近乎万念俱灰。这时,斜阳下,一个高大得如同上帝般的身影,在走过我身边的刹那,回头,停步。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中上)

我是一张百元大钞,被装在LV包里,遗弃在角落。

那个身影向我走来了。他蹲下来,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装着我的LV包。慢慢地,他咧开嘴,露出一种既滑稽又诡异的表情,这表情使我感觉极不自在。

他转过头向四面望了望,什么人也没有。然后,他迅速拎起包,连同包中尚未被发现的我,抱在怀中急急离开。他的表情仍那样怪诞:又有几分紧张不安,却又带着得意和庆幸。我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是对这个抱着包和我的人深深地鄙视。我很镇定,只觉得在包里晃晃悠悠,很是困倦。管它呢,先睡一觉吧。脑袋昏昏沉沉,一会儿便入了梦。我做了一个极为可怕的梦。

等到终于醒来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张木桌子上,被铺得平平展展。包呢,则被挂到了旁边的架子上,干干净净的,同以往一样光泽漂亮。身边有两个人正在谈话,一个是捡到包和我的男人,还有一个……

嘿,那不就是我的第3048位主人,那个时髦、妖艳的女人吗?怎么会?我细细打量了一下四周,最后明白——我和包被主人的丈夫捡回来了。

他正大声嚷着:“你说你有多不小心,刚买的包就被抢了。我还以为摊上个大便宜了呢。也幸好我把这包提回来了,不然损失还要大得多!”女人把头低着,没有说话。男人继而拍拍她的肩膀,语气温柔了许多:“下次注意点就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这包不又回来了吗?”女人慢慢把头抬起来,抿了抿嘴,转身去瞧她的包了。男人向我走来,把我提起来,一边看一边自言自语:“不过真奇怪,这包里怎么还有一张一百块呢。该不会——”他对着光,找我身上的水印,“不是假钞呀。”男人又把我的全身检查了一遍,确认之后,将我折好,放进了他的夹克的左侧口袋。他给女人打了声招呼,带着我出了门。

我觉得很不自在,自己像被捡的“昧心钱”似的,糊里糊涂被带了出去。

(中下)

我认为,我的生活会就此重回平淡,虽然我已越来越不清楚,平平凡凡地活着到底是好是坏。但是,故事仍在继续。

话说我被女主人的丈夫捡回家后,跟他一起出了门。夹克的口袋里真是闷热,不怎么能喘过气来。于是我使力向口袋外侧挪了挪,呼吸才顺畅了许多。口袋外的世界不住发出嘈杂而热闹的声,我忍不住把头伸出了口袋。

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到了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商贩们在大声叫卖,顾客在穿挑选,好不快活。正值夏天,商贩大都是闲来无事,拿把蒲扇端个小凳摆地摊的大叔大妈,一面吆喝,一面不停扇着蒲扇,豆大的汗珠却还是一个劲儿往下掉。而顾客却是形形色色,以女主人一般时髦的女人居多。我发现了一件挺好玩的事,那些女人虽然相貌、身材、打扮各不相同,走起路来却都是一个姿势——挎着包,踩着高跟鞋,故意走猫步,把屁股撅得老高,还一扭一扭的。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起了一阵风,刮得树叶摩擦沙沙作响,刮得商贩们直用蒲扇遮住脸,刮得那些小姐的超短裙扬了起来,她们连忙用包挡住;刮得那些女士们打了摩丝的头发乱飘,她们赶紧用手抚平。这场面,别提有多滑稽了。我一没留神,自己便从主人的夹克口袋里头落了出来,随着风,飞到半空中去了。主人却没注意到,他正忙着不让自己的发型变乱呢。我着急万分,用最大的声音呼唤着,但声音立马就在风中消散了。

我被风结结实实包裹住,向远方飘。我问:“风,你将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风摇摇头,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不过,你是一张钞票,在哪儿都能安身啊!”我觉得它说得有几分道理,便不再发问,静静向前飘去了。我得去寻找第3049位主人。想到这儿,我打起了精神。

我飘过马路。开车的人们停下来,纷纷叫道:“瞧,一张百元大钞!”他们向我挥手。我却没有停下来,因为风把我吹得老高老高。

我飘过公园。锻炼的人们停下来,纷纷嚷着:“看,一张百元大钞!”他们伸出手来抓我。我却依然没有停下来,因为风还在将我越吹越远。

我飘过学校,玩耍的孩子停下来,纷纷欢呼:“哈哈,一张百元大钞!”他们迈开腿追我。我还是停不下来,风仍旧在吹。

最后,我飘到了一家小院的门口。一个穿着不太合身的旧衣服、脸蛋红扑扑的女孩正在抓一只漂亮的蝴蝶。她看到了我,愣了一下,眼睛闪出极其兴奋的光芒。她伸长手臂纵身一跳,却抓了个空。她鼓着腮又奋力跳了几次,还是没能够着。眼看我即将飘走,女孩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下)

我有点失望,本想转头跟女孩告别,风却忽然停了。我晃晃悠悠地飘向地上。女孩赶紧小跑几步,伸出双手,准确无误地捧住了飘落下来的我。

女孩将我展平,拈着我的两角,对着太阳看了看。也难怪,谁能想到天边会无故飘来一张钞票呢?不过一天之内就被两次当成假钱,我心里总有些难过,但还是任女孩将我摆弄了一阵。终于,女孩欣喜地叫出了声,拈着我的双手有点发抖。她很细致地把我叠好,小心地放进她打着补丁的裤子的口袋,似乎还不放心,又把手伸进来,将我紧紧攥住,生怕我逃跑。我静静地蜷缩在女孩的手心里,身体慢慢有了温度。

再次重见天日,我已经被放在了一张开裂了的破木桌上,身体被一个同样破旧的果盘压在底下。环顾四周,我惊讶地瞪大了眼,自打出生起,自己从未见到过这么破败不堪的屋子:地面灰扑扑的,还有几处浅坑;墙壁分不清颜色,爬满了青苔;木桌旁只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了一张薄毯子,还有三个破枕头,棉花都露出了些。屋里不知为什么弥漫着一股发霉腐臭的奇怪气味,让我觉得呼吸困难。

女孩正一边打扫房间一边哼着歌谣,不时抬头看我一眼,美滋滋地笑笑,一会儿又望望门口,目光里满是期待。她的脸颊有些消瘦,却泛着红光。我大概能猜到事情的发展了——对于这个拮据的家庭来说,一百元无疑是一笔巨款。有了我这从天而降的一百块,女孩便能高高兴兴跟家人邀功,一家人都会十分惊喜的。女孩的笑容甜美得令人喜爱,我也不禁为她欢喜起来,并同她一起盼望着。

生锈的大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我和女孩同时向大门望去。一个穿灰衫(隐约能看出它原本是白色),满头是汗的男人缓缓迈进房内,脸庞瘦削、黝黑,有种正直和坚毅的感觉。女孩欢快地叫“爸爸”,男人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作回应。男人坐到木板床上,女孩懂事地递上一杯水,男人点点头,接过一饮而尽,然后放下杯子,躺下来,长叹一口气,闭目养神。

女孩轻轻走到我身边,将我提起来,又轻轻坐到床边。“爸爸。”女孩小声唤了唤男人,将我提着在男人眼前晃,“你看。”男人睁开眼。霎时,他坐了起来,眼睛睁得老大。他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女孩吓得大叫,立刻扔开我,站起来后退了几步。

男人抓起我,他的劲真大,我被捏得好疼。他将我举起,对女孩大吼:“钱,哪里来的?!”男人异常愤怒,脖子上青筋暴起,把我捏得更紧。女孩颤抖着,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她抽抽搭搭地说:“钱是,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它,它是自己掉下来的……”她的声音小极了,像做了错事怕被责罚。

“真的吗?”“我,我不骗爸爸……”男人的目光一下子缓和了,声音也变得温柔,并带着安慰的语气:“好了,不哭,爸爸相信你。”他的目光继而定格在我的身上。那是一种多么复杂的目光。他伸手摸了摸口袋,只摸出几张零票子。

是的,有了我,饭桌上连续好些天都能多些油水;有了我,女孩身上就能有漂亮的花裙子和好看的鞋;有了我,家中还能多几样工具,添几个物件……我不难看出男人的犹豫和纠结。他沉默良久。

后来,女孩的姐姐,一个和女孩一样有着红扑扑脸蛋的姑娘,背着书包回来了。男人把她俩拉到一边,说了很久的话。具体的内容我不得而知,只隐约听见女孩说“我想要别人吃的那种糖都不行吗”,女孩的姐姐说“我也想买一本书,求求你了爸”,和男人不时的一声长叹。最后,男人下定决心说了一句话,女孩和姐姐,还有我,都清楚了最后的结果。

辗转反侧,此夜无眠。

第二天一清早,男人牵着两个女孩,去到街市上。小的女孩紧紧攥着我,手心不住出汗。终于,他们来到一片人群中。

男人首先站定了,然后两个女孩也站定了。三个人一齐抬头,三双眼睛盯着眼前大大的红色条幅:募捐处。久久的,久久的,谁也不上前一步。我的心中从没有过那种既紧张又释然的情绪,而那情绪便来自父女三人。

男人终于开了口:“妞儿,走吧。”女孩望着父亲苍桑而坚毅的面孔,似有千言万语涌上嘴边,心中也已呐喊了千万遍,但最终沉默,尊重父亲的抉择。我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便也坦然了。

男人的双手分别牵着两个女孩的手,三人,缓缓走向募捐箱去了。每一步,都很沉重,很漫长。他们终于在募捐箱前站定。

男人拍拍女孩的肩,有个声音说:“妞儿,去。”像接到命令一般,女孩捏着我,走上前,她将我展平,最后看了我一眼,手微微颤抖了一下。我把这当作对我的告别,欣然接受。

女孩小心翼翼地,将我投进募捐箱。瞬间,女孩跌跌撞撞扑进男人怀里。男人拍着她的头,又低头吻她的发。我被淹没在一堆钞票中。

我看着父女三人渐行渐远。他们始终没有回一次头。

“孩子,钱爸爸能赚,昧心钱,咱不能要。咱啥都没有,但有一颗良心。”

谢谢你们给我的回答。

O641

A

1672-5832(2017)08-001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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